濕兒正不知該如何躲閃,卻聽慕容虛一聲慘叫,仰麵跌倒。原來,濕兒給華克之包紮的時候,華克之就被折騰得朦朦朧朧。現在濕兒又在馬上左晃右晃,華克之終於醒了過來。危急時刻,想也不想,便一掌疾速拍出。這一掌拍出後,他又昏了過去。濕兒趕緊一拽馬韁,又往前奔去。
慕容虛雙手捂住胸口蹲在地上,久久站不直身。以她的武功,如若是正常交手,自然沒這麽容易就被華克之擊中,肯定也不會輕易受傷。但她剛才追來的路上,就已瞧見華克之暈倒在濕兒懷中。因此上,絲毫未加提防,被華克之一擊而中。好在華克之傷勢嚴重,身體虛弱,不然這一掌非打死她不可。
濕兒縱馬又奔了一盞茶的功夫,再次來到一個岔路。濕兒滿心歡喜,路上沒了腳印,也沒了血跡,這個岔道終於可以起點作用了!
正在這時,駿馬卻突然栽倒在地,把濕兒和華克之也撂下地來。濕兒見馬已無力馱著兩人繼續奔跑,牽著馬韁將馬拽了起來,說道:“馬大哥,今日隻有用你的命來救我們這兩條命了,小妹也是無可奈何之舉,還請海涵。”說罷,從地上抓起一塊尖尖的山石,往駿馬後腿的血管劃去,血管立時破裂,鮮血奔湧。駿馬慘叫一聲,往右邊的道兒馳去,留下一路的血跡。濕兒趕緊抱了華克之沿左邊的路飛奔。
濕兒不喜打坐練功,因此內力極差。抱著華克之那壯碩的身體,她哪裏吃得消?沒跑多久就慢了下來。過不多時,身後隱約傳來了馬蹄聲,濕兒忙抱著華克之躲到路邊樹叢中。
片刻過後,便有一個徒步飛奔的人和四個騎馬的人追過來,正是除遊隼穀雲飛之外的西海五龍。想來穀雲飛掉入陷阱傷得不輕,或者是少婦的迷藥太厲害,他還沒有醒過來。慕容虛徒步飛奔,竟然跑在四匹馬的前麵。五人追得急了,竟然沒有注意到躲在樹林的濕兒和華克之。
濕兒見他們走遠,便抱著華克之又往回跑,到岔道處沿著剛才他們那匹馬跑的方向飛奔。
未幾,身後又傳來馬蹄聲。濕兒腦袋“嗡”地一下,心想,這追兵也來得太快了吧!趕緊抱著華克之躲到路旁樹叢中。這次卻是一個農夫騎著馬去趕早集。待農夫馳近,濕兒抱著華克之飛奔而出,說了聲“路漫漫其修遠兮,馬給姐兒騎一下”,便將農夫拽下馬來,自己抱著華克之上了馬,隨即絕塵而去,留下農夫呆呆地站在原地。
濕兒一路飛奔,沿途不斷試探華克之的脈搏,擔心他突然沒了氣兒。還好,脈搏和呼吸雖然都很微弱,但都還有。她看著昏睡中的華克之,不禁自責起來。如果以前好好練武,將內功修煉好了的話,此時將手貼在他的後背,替他輸入一點真氣,也許他很快就會康複。唉,都怪自己偷懶沒好好練功。
又飛馳了二十來裏,來到一個小鎮。此時天還未明,街道上空無一人。估摸著追兵一時半會趕不來,濕兒便打算先稍作休息。她瞧見路邊正巧有一間醫藥鋪子,不禁心中大喜,抱了華克之破門而入。
郎中在睡夢中被吵醒,睡眼惺忪中,陡見一個少女闖了進來,懷中還抱著一個屁股上裹著很多紅布條的赤裸男子。他以為來了強盜,嚇得躲到了床下。
濕兒把華克之往椅子上一放,對著床下喝道:“快出來給我治傷!”濕兒自小對下人呼喝慣了,加之情勢緊急,對郎中的語氣自然便顯得生硬無比。她雖然年幼,言語之間卻自有一股江湖女漢子的蠻橫,不容有違。
郎中哪敢怠慢?趕緊掌燈過來號脈施治。他重新替華克之包紮了一番,然後匆匆熬好了人參四逆湯交給濕兒替華克之喂服,其後還加用了生脈散。
濕兒見湯藥下肚後,華克之頭上冒出汗水,還有絲絲熱氣,雖未立即醒來,但藥效似乎不錯,終於短短地舒了一口氣。又對郎中喝道:“拿件袍子來!”郎中見濕兒有錢人家女子打扮,不像窮人,加之濕兒氣勢洶洶,不容有違,趕緊入內拿了件長袍給濕兒。
濕兒將長袍替華克之穿了,然後抱起華克之往門外走去,回頭對郎中道:“你先記賬,回頭差人把銀子給你送來!”郎中忙道:“本店甚小,無法賒欠。請小姐付了銀子……”濕兒哪裏理會得他,早已抱著華克之上了馬,再拍馬屁,又向前奔去。
一直跑到天蒙蒙亮,濕兒突聽懷中華克之說話道:“濕兒妹妹,咱們這是到哪裏了?”“華克大哥,你醒了?”濕兒大喜過望。剛才慌不擇路地一通疾跑,她又如何知道現在身在何處?隨口答道:“咱倆正在江湖上行走呢!華克大哥好些了麽?”華克之道:“好一些了,我側躺著身子好難受,你讓我坐起來吧。”
濕兒趕緊將華克之扶了起來。她朝馬頭而坐,華克之則朝馬後而坐,四目相對,濕兒頓時滿臉緋紅。昨夜華克之一直光著身子躺在她懷裏,現在回想起來,自是又溫馨又讓她害羞的事。
華克之捉住濕兒的手道:“謝謝濕兒妹妹。”二人牽手互述衷腸,濃情蜜意之下,濕兒不再急著逃命,而是信馬遊韁前行。濕兒心想,也不知當初郭靖和黃蓉是如何共騎一匹小紅馬的?莫非也像自己跟華克大哥這般麵對麵麽?
天大亮的時候,二人來到一個破敗不堪的小廟前。廟門兩側刻有一副字跡斑駁的對聯。上聯是“雄關高閣壯美觀,捧出熱血,披開大膽”,下聯是“剩水殘山餘落日,虛懷遠誌,空寄當歸”。
濕兒道:“華克大哥,你身體還很虛弱,咱們進去休息一會吧!”華克之道:“就是我身體虛弱才要趕路,莫要被西海六龍追上了。如果沒有受傷,就不怕他們。”濕兒笑道:“華克大哥不用擔心。一時半會兒他們來不了。”華克之奇道:“為啥?”“他們跟咱們走了岔道的不同分支。咱們向右,他們向左去了。”
華克之先是一喜,隨即便道:“如果他們向左追不到咱們,豈不是會回頭向右追來嗎?”“不會,因為他們先追過右邊的路了。因為在右邊沒有追到咱們,才又向左追去的。”濕兒當下就把自己如何刺破馬的血管,故意讓馬邊跑邊在路上留下血跡,引西海六龍朝右邊岔道追去,她如何抱著華克之從左邊岔道逃跑以及後來西海六龍如何在右邊岔道沒有找到他們,又如何朝左邊追下去,她又如何抱著華克之躲到樹林中逃過一劫的經過簡要地給華克之說了一遍。
華克之雖然僥幸逃脫了西海六龍的魔掌,卻高興不起來,傷心地道:“唉,那匹馬定然活不成了!”濕兒心想,馬不死咱們就死了,我那樣做實在是無奈之舉。華克大哥這樣一條硬漢卻有著菩薩心腸,確是難得。濕兒也不多做解釋,將馬拴在廟外,扶著華克之走進廟裏。
廟雖不大,但廟裏的神像卻是威風凜凜,膀大腰圓,足有兩丈來高。濕兒扶華克之席地而坐。華克之仰望神像,問道:“這是關公嗎?”濕兒笑道:“當然不是,關公是長須紅臉。這應該是薑維,三國時候諸葛亮的接班人。”華克之奇道:“他的臉上又沒有刻著字,濕兒妹妹如何認識他?”濕兒道:“那自是因為門口那副對聯了。”華克之還欲刨根問底。濕兒道:“你一邊運功行氣,一邊聽我講吧。”華克之道聲“好”,便開始打坐運功。
濕兒則娓娓道來道:“薑維是甘肅甘穀縣人,原來是魏國的將軍,後來在天水被諸葛亮招降。哦,對了,華克大哥剛才問咱們到了哪裏,我猜這裏不是他的故鄉甘穀縣,便一定是天水。”華克之點點頭,沒有說話。
濕兒續道:“且說薑維投降蜀國後,他母親尚在魏國。薑母因為思念兒子,就給薑維去信一封,信中放了一味叫‘當歸’的中藥,那自是暗示要兒子回到魏國,回到母親的身邊去。薑維是個大孝子,很聽母親的話。可是呢,他胸懷大誌,受諸葛亮之重托,以統一中原為己任。他給母親的回信中說:‘良田百頃,不在一畝;但在遠誌,不在當歸。’信中也放了一味中藥,便是‘遠誌’。這便是下聯中提到的‘虛懷遠誌,空寄當歸’。‘虛懷’和‘空寄’自然都是咱們這些後來人的感慨。”
“被稱作‘扶不起來的阿鬥’的蜀漢後主劉禪,怯弱無能,不但自己投降了魏國,還命令薑維投降。薑維不敢抗旨不尊,便投降了魏將鍾會。隻不過他的投降是詐降,他暗中圖謀東山再起,重建蜀國,甚至統一中原。隻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薑維計謀未成,反而在魏軍內亂中被殺,而且死得甚慘,被人剖腹挖心。《三國誌?蜀書》中記載,薑維‘膽大如鬥’。這便是上聯中‘捧出熱血,披開大膽’的意思。”
濕兒原本聰明伶俐,比她哥哥舉兒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女孩子在哥哥和男孩子身邊都容易產生依賴思想,濕兒跟舉兒在一起的時候就事事依賴哥哥,從不動腦。現在跟華克之在一起,華克之武功雖然高強,聰明卻遠不及舉兒,濕兒的聰明才智便漸漸發揮了出來。
雖然身體還虛弱不堪,華克之將真氣在周身運行一遍之後,仍感神清氣爽。仔細聽完濕兒的講解後道:“薑維雖有遠誌,但未遇良主,最後連自己也被剖腹挖心,實在可歎可悲。”濕兒道:“華克大哥是丐幫幫主,對你手下的薑維可不要虧待。”華克之道:“那是自然。難道濕兒妹妹覺得我比劉禪還差麽?我也希望幫中能多幾個薑維,為我出謀劃策。”
濕兒道:“華克大哥,你介不介意多一個女薑維?”她心中所想,無非是自己要做華克之的薑維,加入丐幫去輔佐他。當然,自己有多大能耐,她也說不清楚,心中隻是想著盡力去替自己的華克大哥排憂解難。華克之沒有猜透濕兒的心思,卻道:“無論男女,統統歡迎。”
二人正說話間,隱隱約約從廟的前方傳來馬蹄聲,濕兒慌道:“莫不是西海六龍追回來了?”華克之內功高深,即便受了重傷,還是能聽清數裏之外的馬蹄聲。他安慰濕兒道:“應該不是,隻來了四匹馬。”濕兒一聽是四匹馬,更慌了,趕緊扶了華克之躲到神像後麵。華克之道:“不是六龍嗎?四匹馬自然不是他們。”濕兒打個手勢,示意他不要說話。
二人剛在神像後藏好,就有五個人走入廟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大哥,華克之他們究竟逃到哪裏去了?真是怪得很!”正是水中花慕容虛的聲音。濕兒心裏一緊,緊緊抱住華克之。隻聽黑虎竺人道:“我也很納悶呢。二弟,你智計多端。你如何認為?”
白狐伊聰道:“咱們上了那個小丫頭的當。咱們一開始沿著路上的血跡追,那時候是對的。六妹後來也的確追上了他們。從六妹追上他們到下一個岔道之間,血跡斷了好幾裏。說明六妹追上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把傷口包紮好了。後來在岔道處突然又出現血跡。我當時猜想,華克之的傷口由於劇烈奔跑又裂開出血了,便叫大家沿著血跡追了下去。現在想來,定是那小丫頭故意讓那匹馬流血奔跑,把咱們引向馬跑的方向,她自己則跟華克之朝另一個方向逃了。”濕兒聽得手心冒汗,這白狐果然不一般。雖是猜測,卻直如他親見一般。
隻聽慕容虛問道:“二哥說得有道理。可是咱們後來從另外一條道兒追也沒有追上,那又是為何?”白狐道:“那小丫頭雖然聰明伶俐,但武功低微。她抱了華克之如何能逃得快?定是躲在途中,待我們過去後,他們又返回從先前有血跡那條道逃了。咱們隻是擔心他們逃遠了,就一路狂追,反而漏掉了路邊的樹林。”
濕兒暗笑道:“你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你這下是事後諸葛亮。隻是不知他們如何又追到薑維廟這裏來了?難道左右兩條岔道在前方某處匯合,他們從匯合處往回追的?這白狐一口一個‘逃’字,好像本姑娘很狼狽一般,實在可惡。”濕兒猜得沒錯,這兩條岔道在前麵不遠處匯合,這五人正是從匯合處折返回來的。
黑虎問道:“那現在如何是好?”白狐哈哈大笑道:“大哥不必擔心。咱們且找找這廟裏可有?”
(第三回完。祝朋友們周末愉快,下周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