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苦旅上的獨行者
(2006-09-09 18:5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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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上,有人喜紮堆,有人喜獨行。獨行者,有的是自己的選擇,享受孤獨,有的是不得已而為之,找不到同行者,又不願降格以求,隻能自己死抗,成了苦旅。精神苦旅上的獨行者,並不一定沒朋友,相反,有人社交廣泛,朋友很多。但鮮花烈焰下,掩蓋著一潭死水,歡鬧的聚會,暗藏著精神上的孤獨。孤獨的人,都有些毛病,往好了說,是與眾不同,往壞了說,是各色,有怪僻。
認識一人就如此,記得他,因為曾經同事,同他的一些同學和同事比,他混得隻能說過得去,曾經的輝煌,已成昨日黃花。我覺得寫他很費力,因經曆,年齡,性格的不同,認識多年,除工作上交往,沒任何私人間的往來,甚至都沒長時間地聊過天,算不上朋友,也許根本就不了解他,寫起來,隻能白描了。
他個子不高,長的也不壯實,一張娃娃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好多,平心而論,他是個不錯的人,有同情心,有正義感,那個年代和他的人生經曆,使他得性格很有意思。可能因身體不那麽壯實,底氣不足,平時說話柔聲低氣,離遠點,聽著都費勁。不過,當和別人爭論到激動之處,他可以拍案而起,一幅怒發衝冠的樣子,高聲宣講自己的觀點,即使孤家寡人,也決不退縮。
他平時總是笑眯眯的,看似很容易交朋友,其實心比較深,對人挑剔,知心朋友不多。不過,一旦成為朋友,終身不忘。他善於掩飾自己的好惡,心情不好,對人有看法,最多皺皺眉頭,不會口出粗言。但如觸及到他的痛處,他會耿耿於懷,找機會讓你明白。
他表麵上對女士比較尊重,有點好男不和女鬥的氣度,但心裏,很鄙視所謂西方的紳士風度,如女士優先,社交場合為女人開門,拉凳子等,認為那太虛假,有失身份。
因為經曆過人生風雨,他對人比較寬容,每當我們為一些事,糞土旁人時,他總是大度地為他人開脫。即使對傷害過自己的人,很少咬牙切齒地詛咒,最多也就是不經意地帶一句。但他有根擰筋,如有人撞到他的軟肋,他能記一輩子,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決不打交道,因此有人說他不圓滑,不世故。對此,他有為五鬥米不折腰的氣概,即使事業受影響,決不軟口。
他英語不很好,當年,他的同學校友紛紛出國,折騰自己的事業前途,他固守國內,很有點當年老毛拒絕留法的遺風。後來,出國的機會多了,他最多也就跑馬觀花地轉一圈,回來點評一下,還好話不多。我曾鼓動他作訪問學者,到外麵呆一段時間,認真了解一下西方國家的情況。他覺得自己的英語扔了多年,恐怕檢不回來,更主要的是,他對洋理論不屑一顧,認為不適合中國國情。
可能因為自己沒有出國,對有過國外經曆的人,總有點陰陽怪氣,和過去的同學校友相遇,除了敘舊,就是一場東西方理論的大論戰,海龜老友們的一口洋理論外帶數學公式,他底氣十足地說自己的論點,隻用統計數字。因沒有標準用語和理論,爭論的結果,往往是雞同鴨講,誰也說服不了誰。不過,他很戀舊,對過去的同學,甚至當年根本不認識校友,隻要有可能,總在力所能及的條件下給於關照。
他身體不太好,為養生而練氣功,還是有點名氣的一種氣功,他很鄭重地當回事,即使出差開會也雷打不動,有時,找不到他,問起同屋的人,說到後山練氣功去了。後來,那個氣功師出了點事,他也不公開地談論,但私下了,仍堅持練。因他覺得,對自己的身體有好處,他說,如覺得累,練一下氣功就緩過勁來了。他那種氣功,是一個人坐著或者站著練,屬於靜功。
他判斷人,不是根據名聲,而是依據人品。他看不起那些禦用文人,有個學者曾一度紅遍大江南北,他不屑一顧,工作上決不打交道,很推崇那些講真話,有骨氣,但多數時候也不得誌的專家;作研究,他有點另類,不隨大流,也就不入主流,別出心裁底發明一些方法和用語。他看書很雜,推崇一些稀奇古怪的作者和論點,並將其觀點,融入到自己的看法中,有時我們笑著調侃他,稱之為某士理論。
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對自己的觀點非常執著,一有機會,公開和隱藏地販賣。盡管他也明白,無論是做學問,還是做人,自己都是孤家寡人,缺朋少友,為此,他倒也一切看開了,淡漠名利,與世無爭。他那些昔日的同學,校友們,混得有頭有臉,他不羨慕,不眼饞,信命地守著一份不肥不瘦的職業,養家糊口,有時間,搞點自己的東西。在全民爭富的年代,有時,他也著急,倒不是為自己,而是覺得,要對得起自己的手下,那些因各種原因,和他同守江山的人。
他為人清廉,至少我在的時候如此,現在不知道了。那時,他周圍的一些人,拚命地撈錢,他不為所動,其實,以他的條件,動點心思,撈錢還是很容易的。他更喜歡安靜地做點研究,總說,到處講演不如坐下來認真研究點東西。同其他人相比,他家的經濟條件不是很好,他身上的行頭,總是半舊的中山裝,黑色手提包,騎車上班,據說,他家裏的擺設也平常的很。
有人討厭他—因為他不媚上,有人喜歡他—因為他耿直,盡管大家對他的評介不一,但共識的是,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也是一個模範丈夫。
他和妻子相識於文革之中,他考上大學,妻子仍在工廠當工人。見過他妻子,相貌一般,中等個,較胖,沒有身型,看外表,和街道上退休的老大媽一樣,人也不那末精明,說話納納的。不過,他對妻子很尊重,公開場合,都向別人鄭重地介紹妻子。聽說,他在家,對妻子言聽計從,不知是不是怕傷了妻子的自尊心。
他和妻子走在不同的職業道路上,由於工作性質,和他共事的,基本都是知識女性,盡管漂亮的不多,但在氣質,學識,品味上,和他妻子都不是一個類型。出於工作需要,如加班,外出開會,做項目,他和女同事單獨相處的時候很多,不過,他在男女交往上口碑很好,那時,很多人傳出婚外情,還真沒聽說過他在這方麵出問題。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的婚姻幸福,至少後來的蛛絲馬跡,看著不像。他有許多嗜好,抽煙,喝酒,下象棋。單位裏年輕人多,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許多人懶得做飯,下班後,到食堂吃晚飯,聚在一起,聊天,打牌,耗到月上樹梢才回家睡覺,有的人懶得跑路,就在辦公室窩一晚上,第二天不出門就上班了。
好幾次,見他下班後也不著急回家,或者坐在辦公室看資料,或者和好友下棋,常下的棋友著急回家。偶然聽到過他抱怨,說妻子身體不好,家裏事無巨細,他都要操心,下班後,還要做飯,要不然就沒飯吃。中午,在食堂吃飯,常見他買些主食帶回家。那時,他妻子已因病提前退休在家。問起,說妻子做的飯不好吃,不知是不是借口。
我們在一起議論他時,總帶著一些歎息,能猜得出他的孤獨,不僅是感情上的,心靈上的,也有理想上的,人生路上的。有時覺得,他活的太累,屬於生不逢時,又不善於同流合汙的人。他也有說得來的女同事,我以前寫過的,講粗口的女人。盡管不是紅顏,但也到了知己的地步,知己到妻子也認識,她有事,不和丈夫說,反倒願意和那個女同事說。
那陣子,社會上男女陳世美到處泛濫,周圍好多人,也跳上牆頭往外看,他處驚不亂,聽不到他的緋聞。不知他的一生中,是否遇到過心儀的女人,還是道德的約束,使他仍舊緊守著那幾十年的平淡的婚姻。
曲高和寡,他持之以恒地追求著自己的理想,結果是高處不勝寒,能聽懂的沒幾個,能說得來的沒幾個,能和他有共識的也少得可憐,至今,他還沒找到願意和他共同分享他的理論和理想的人。有人當麵不好駁他的麵子,私下了,都覺得他生活在自己的幻想裏。
其實,如果他放開一些,隨和一些,豁達一些,瀟灑一些,實際一些,日子會好過些,但那也就不是他了。同理,如果他不是性格過於認真,期望過於理想,處事過去潔癖,也不會一個人苦苦地追求著,一個幾乎不能實現得夢想,成為精神苦旅上的獨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