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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憶中的幾位複員老兵---2

(2005-01-11 07:39:45) 下一個


農業連長

幾年後,兵團內部調整建製, 將工業和農業分團而製。我在的團主要是農業團,隻有我連是唯一的工業連。在建製調整中,師裏將我連的采石業務轉給另一個工業團,我連遷往他處,轉營農業,就是在那裏,我認識了這個農業連長。
他姓什麽已經忘了,隻記得他是山西人,矮墩墩的,長得很黑,其貌不揚,據說是很早的轉業軍人, 原來在勞改農場任職---內蒙兵團的底子多是原勞改農場的設施,中蘇關係緊張之後,勞改犯內遷,兵團接收了勞改農場,隻留下了很少的原班人馬,農業連長是其中之一。
介紹他時,對他的評價很高,說他是農業專家,對種地很有一套,管理上也不差。 底下傳言, 他還很敬業,據說,他原來管理勞改犯時,招人記恨,一些勞改犯偷著將他的一個孩子打傻了,事後也沒有找到作案人,不了了之。 即便如此,他還是我行我素,毫不退縮,大膽管理。我見過那個傻孩子,衣著肮髒,瘋瘋癲癲地在連裏到處亂跑,看著也挺可憐。聽到這些時候,對他不由得生出一絲敬意。我和他一直不熟,直到有一次,因為澆田出事, 不打不成交後才熟起來。
我連改為農業連後,我班成為科研班。說是科研班,其實和大田班差不多,到了農忙季節,幹一樣的活。那是在春季澆水的季節,大田班人手不夠,要我們跟班澆水。
河套地區采用的是渠灌,田裏修建著無數條寬窄不一的渠道。主渠道引入黃河水,再放入分渠,流入大田。 主渠道建有水閘,用水泥板的閘門來控製送水斷水,分渠道則是用土來堵,田裏澆足水後,用鄰近的土將進水口堵死。這是一個技術活,堵水時,要快,要準,要不然,水就會將土衝走,還要狠,土要踩瓷實,如果土不夠瓷實,水會從底下將土泡軟,衝開口子,流進大田,這就是常說的大田跑水。我就輪上過一回,還是我的錯,當然是今天看來,那時我可不認錯。
那天,輪到我班澆水,由於主渠道進水較慢,我們沒能按計劃完成澆水進度,要延長澆水時間。 班裏人手不夠,我盯了一天白班後,回去休息了一會,還要幹夜班。到早上,將預定的大田都澆足水後,我回宿舍睡覺。 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喊,大田跑水了。 我趕快爬起來,和眾人一同往田裏跑,看見我澆的那塊地,大概有十幾畝,早成了一片汪洋。 原來,我堵的口子不牢,水將分渠的口子泡開了。
農業連長正在地頭堵口子,問清楚了是誰澆的地後,將我狠一頓擼。他當時說的什麽,我都記不清了,但直到今天,我都忘不了他當時的憤怒樣子:原本就是黑黑的臉,因憤怒而更黑了,本來就不勁看得臉 ,因咆哮而扭曲得更難看了。 我那時年輕氣壯,加上一肚子的委屈。想想我已經連續幹了18小時,很累,而且我是替別人頂班,再者說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因此,我不認輸,盡管是在口頭上,當場和他吵起來。盡管他是連長,但他是原勞改農場的留用幹部,我是兵團知青,他也拿我沒辦法,幹嚷了一陣子後,他自顧自地氣哼哼地走了。
我這人好記仇,後來好長時間不理他。不過,他可不一樣,別看他當時氣得火上房,到底是和勞改犯打過交道的人,心胸開闊,過後就像沒事人一樣,該幹嗎就幹嘛,見到我還是一副和氣樣子。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趕緊找台階下。後來聽別人解釋, 才明白為何他發那樣大的火,理解了他的一片苦心。
河套的地多是鹽堿地,每年要靠澆水壓堿才行,否則,地麵返堿,莊稼就會淹死。水能壓堿,也能引堿,澆水的量不得當,能將地下的鹽堿翻上來,地就毀了。內蒙兵團進駐的那些年,很多不懂農業生產和地情的現役軍人和知青,不聽原場留用人員的話,將好地種成了鹽堿地,地的鹽堿化程度特別嚴重。農業連長是主管農業的,如果將好地澆成了鹽堿地,他脫不了幹係,他害怕毀地,才發那末大的脾氣。
沒想到,不打不成交,自那次爭執之後,關係反倒熟起來,由原來的見麵打招呼,發展到聊天胡侃。 他主管農業,也管著我們科研班,我遇到生產技術上的事,虛心向他請教才行,遇到生活中不懂的問題,也經常問他。正是由於他的幫助,我才避免了許多笑話,例如,在小麥選種複壯時,差點誤將大麥看成變異的小麥新品種。遇到農活不忙時,我也和他天南海北地閑聊天打發時間,正是從這些閑聊中,才逐步了解了他的經曆。
多年後想起他,我為自己年輕時的莽撞慚愧,也更從心裏敬佩他的為人和敬業。兵團撤銷後,現役軍人撤回部隊,知青回城,留下的營盤全靠著像農業連長這樣的人支撐著,每年重複著單調的春種,夏收,秋播,冬管,兢兢業業,無怨無悔地為國家提供著商品糧,供養著我們這些城裏人,也正是由於他們這些人的精心管理,河套地區農田鹽堿化程度才沒有進一步的惡化,至今,仍是天下一富的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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