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與不反抗的困惑

記得小時候，上小學時，學過的一篇課文，講的是一個少年—是叫劉文學吧，為了保護公社海椒與搶劫犯搏鬥，最後被害的故事。說不上公社損失的海椒價值有多大，主要是一個原則問題，公共財產的價值高於個人生命的價值。從小接受的教育也是，為保護國家財產，應該勇於反抗，不惜自己的生命。多年前看過一個報道，南方一家儲蓄所的女營業員，為保護保險箱中的5萬元存款，堅決反抗搶劫犯，被歹徒殺害，錢也被搶走了。怎莫說女營業員的生命價值也應該高於5萬元吧，但是如果不反抗，在道義上將會為千夫所指。
長大後，漸漸知道，遇歹徒反抗並不是國際通行的慣例，國外有許多機構就規定，在許多情況下，遇到歹徒是不應反抗的，應遵從歹徒的要求，這不是不勇敢的表現，而是為了保護當事人的人身安全，因為，人的生命是比其他錢財更可貴的東西。例如，在國際航班上，如遇到劫機，機組人員是不應反抗的，以保障旅客生命安全。許多公司也規定，如果遇到搶劫犯，不許雇員反抗，遵照歹徒的要求辦事，要錢給錢，隻需要將其特征記住，以便於報警。許多的商店和公司在培訓新雇員時都有一條，如何對待搶劫犯，不要反抗，隻能見機行事報警。看到過一個報道，美國一個商店的雇員，遇歹徒持槍搶劫，因為已危及到自己和他人的生命，沒有遵從店規，拚力反抗，成功地將歹徒擊退，保護了自己也保護了同事，被媒體視為英雄，但是事後，卻被商店解雇，理由是，違反了商店的不反抗的規定，如果不解雇他，將來人們都向他學習，遇到搶劫，店員反抗，如果有人因此受傷或者死亡，將會給商店帶來更大的經濟損失。
從深層上看，中外人們麵對歹徒，反抗或者不反抗的差別，很大程度是源於各自文化傳統和價值觀的不同。
中國重視的是倫理道德而不是從經濟上考慮問題。如果麵對歹徒，不反抗，不保護國家財產，在道德上將會受到眾人的譴責，更有深層的原因可能是，某種意義上，個人的生命價值是遠小於公共財產的價值。因此，過去國人都是一副俠膽義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優良傳統還隨著留學生而漂洋過海，不過，在異國遭遇水土不服。曾看過一個留學生的文章，講的是真事。他在大學的實驗室裏，看到一老外偷同事的錢包，發揚中國人勇鬥歹徒的傳統，大叫抓小偷，並一直追到底樓，扭住小偷，到警察來到後將小偷交道警察手中。但是，跟著他追出來抓小偷的都是中國留學，沒有一個外國人，更可氣的是警察，不僅不鼓勵他再接再厲，再建功勳，還勸他，以後遇到這種事，千萬不要追，很危險的，隻要將其特征，車牌照記住，趕快報警就行了。
西方國家的不反抗一定程度上基於一種理論，即人的生命價值高於物品價值，深層原因還有經濟上的考慮。如果遇到搶劫，歹徒拿到的最多不過百十數千元，即使是萬元也罷（國外銀行的現金不多，英國一些小鎮銀行，如不是先打招呼，提取5千英鎊就會將其當天的周轉現金紮幹），但如果雇員因此受傷或死亡，雇主損失的就不是十萬元能打得住的，如果再引起訴訟，賠償的數目將會更大。因此，從經濟上考慮，對雇主來說，不反抗還是很劃算的。而且，在西方，除墨西哥人和亞洲人之外，一般白人搶劫犯多是為了搶錢，錢到手就走人，不會像上麵那些人那樣，有殺人滅口的嗜好。今年，美國中部的一個小鎮，4個墨西哥人進銀行搶劫，可以肯定，銀行職員訓練有素，沒有反抗，他們不僅將錢拿走，還槍殺了4個銀行職員，引起極大的公憤；美國西海岸小鎮上的中國餐館，遭遇中國人搶劫，不僅搶錢，為了怕人破案，還當場殺死好幾個人。
不過，目前西方國家中，遇歹徒不反抗的慣例已有所鬆動，起因是911撞機事件。早先的時候，歹徒作案時殺身成鬼的還不是很多，多是做完壞事後拔腿開溜。自911後，人體炸彈和敢死隊式的歹徒數量增多，不反抗隻能是坐以待斃，而反抗沒準還會有一線生機。911撞機事件中，其中的一架要撞白宮的飛機，當乘客知道自己成了人體炸彈後，不再保持沉默，反抗劫機者，使之要撞白宮的計劃流產了，最後墜毀在華府之外。從此之後，估計再遇到敢死隊式的劫機者，機組人員和旅客的很可能不會再堅持不反抗的原則了，反正是一死，拚一下沒準有活路，即使自己不能逃生，也可以使其他的人保住生命。
現在，國內也逐漸和國際接軌了，當人們遭遇歹徒的時候，多是側目而視，詳作不見，不再像以前那樣拚力抗拒，勇於反抗的人不是很多了，不過，許多時候，國人的遇歹徒不反抗，和西人的不反抗還是有本質的區別，不是出於倫理和經濟的考慮，更多的時候是因為在商品大潮中，世風日下，人情冷漠的結果。不過，在我看來，與其有今天的遇歹徒不反抗，還是寧願要過去的遇歹徒要反抗的傳統要好得多，這至少說明，當時人們的良心還未泯滅，還有人格和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