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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鏡預警

(2016-05-12 16:07:25) 下一個

有些經驗沒有合理解釋,如故事中幽鏡的預警,彷佛兆億微渺的機緣讓人驚鴻一瞥未來,然而預見未來往往並非人們想象那樣幸運──

我們總是分不清預見與預知的微妙差別!

 

《1》    

 

那是1914年,大學最要好同學尼爾帶我去他家的鄉郊別墅渡假,那周末別墅將有盛大聚會,慶祝他妹妹希爾維亞的訂婚。別墅是幢經過三世紀漫延增長的樸拙大宅,充滿蜿蜒複雜通道,讓人一不小心就迷失其中。

我們到時已傍晚,尼爾帶我到房間便急於自去更換晚餐的正式服,臨走時他交代我更衣後在房間等他領我去餐廳,“別自己亂跑迷失了遇見鬼!”

“什麽?這裏鬧鬼嗎?”我驚問。

“所有幾百年的老房子都鬧鬼的,你不知道嗎?”他擠眼對我笑說,彷佛在開玩笑。

我不以為意地哈哈一笑。

當我換好衣服站在鏡前打領帶時,鏡中對牆上的一扇門突然緩緩打開,現出一個金發的美麗女子,她雙眼圓睜一臉悚懼,一雙男人的手正勒緊她纖柔頸項慢慢掐死她。

那男人背向站立,我隻看見他一小部份左頰,那裏近脖處有一道疤痕。

短暫驚凍後我驀地清醒,轉身衝去解救,卻猛然發現牆上的門已關上,且上了鎖打不開。

我轉而衝出門外跑向鄰房,這前門沒鎖輕易扭開,然而我卻再次驚訝凍止──房內空空如也,不但不見那對男女,還看來根本就沒人住進來。

回房後我惶惑在床緣坐下,靜靜抽完一根煙才鎮定下來???剛剛究竟是我的幻覺,還是尼爾並非開玩笑,這幢老房子真的鬧鬼?

尼爾來時我一開房門便急切想告知方才之事,但一見他身旁的金發女子,我一時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我妹妹,希爾維亞。” 尼爾介紹道。

剛剛鏡中的那個美麗的金發女子朝我微微一笑。

若不是恰好此刻注意到她身旁還又站著一名男子,我一定驚呼一聲說出剛剛在鏡中看見的預警。

她身旁那高大暗膚的男子,左頰近脖處有一道我眼熟的疤痕。

他是希爾維亞的未婚夫,查理。

 

《2》    

 

我獨自在內心掙紮好久,最後決定保持沉默,相信即使我說了,也一定沒人會信!

然而離去那天早晨,我在水池邊與希爾維亞不期而遇,晨曦中她纖細的頸項比池裏的白蓮更聖潔柔美──而我竟要袖手旁觀地眼看她自投羅網,嫁給那個將會掐死她的男人?我心中掙紮吶喊。

突然我發現希爾維亞靈慧的雙眼正關注地看著我,“你看來臉色凝重心事重重,有什麽事能說出來讓我幫你分憂嗎?”

終於我忍不住說出那晚在鏡中看到的畫麵,一再重複我沒有合理解釋,但我是真真切切看見了。

出乎意料希爾維亞既不生氣也不激動,她謝謝我有這勇氣坦白告訴她。她沒說相不相信我看見的預警,我也不好意思問。

不久一戰爆發,我和尼爾投筆從戎,希爾維亞來車站送行,我注意到她手上已無婚戒,才知道她早解除婚約。

我開始和她通信,一天在即將黎明出擊的壯烈心情下,我寫信跟她告白自己早對她一見鍾情,她回信說她解除婚約並非因為那鏡中預警,而是遇見了我。

我們約誓戰爭結束,我一回去就立即結婚。

也許因為我們的愛保護著我,四年大戰死了無數人,包括尼爾及近半的大學朋友。但我總能化險為夷,一次子彈擦傷我右耳下方臉頰,一次被我衣袋內的銀煙匣給反彈了。

1918年戰後回國,我跟希爾維亞如願地結了婚。

 

《3》    

 

我們的婚姻快樂了一段時間,之後戰爭對我的無形傷害慢慢浮現,我脾氣越來越暴躁、性情越古怪,我對希爾維亞的愛絲毫不減,但這隻使我變成一個極端妒嫉的丈夫。

一開始希爾維亞總是溫柔勸慰,反複宣誓她不變的愛,但慢慢的她的態度漸漸冷淡,也不再反複宣誓她的愛。

其實我心底清楚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正在親手慢慢扼殺她對我的愛,無數個頹喪酗酒的夜晚,我發誓從明天起將徹底改頭換麵,做一個值得希爾維亞深愛的丈夫。

然而無論我如何奮力掙紮,迎麵彷佛有股無法抗拒的力量,不斷將我推往相反方向。

然後希爾維亞的前未婚夫查理驟然重現,企圖從我手裏奪回她。

我憤怒地禁止希爾維亞跟他有任何連絡,但我相信她仍舊陽奉陰違,背地裏偷偷見他。

一晚我們為此爭吵,我氣得失控咒罵:“我曾經從他手裏拯救了妳,難到妳竟要下賤到再度自投羅網?”

希爾維亞冷笑一聲,諷刺道:“拯救了我?你以為我相信你說的預警嗎?三歲小孩都猜得出那不過是你想阻撓我嫁給查理編出來的鬼話罷了!”

幾天後出門回家我發現希爾維亞的“訣別”信:我無法再忍受這樣的生活,我回家去了,請不要來找我。

我握信的手激動顫抖,心頭浮現鏡中預警畫麵──不,我不能讓它發生。我一定要阻止她!

我追到當年初見希爾維亞的別墅,一進門剛好撞見她妝扮美麗地下樓,想必正要出門去會見查理,我一把抓住她激動哀求:“親愛的,我多麽地愛妳,請不要去找他,不要去自投羅網,我求求妳,別去???

她隻眼睜睜地看著我,不發一語。

驀地我從一旁牆鏡裏再次看見當年預警。

美麗的希爾維亞雙眼圓睜一臉悚懼,一雙男人的手正勒緊她頸項慢慢掐死她,男人的右頰耳下近脖處有一道傷疤。

那是1916年在戰場上一顆子彈擦過我臉頰留下來的。

那一刻我頓然醒悟原來我一直誤解了,預警中男人的傷疤左頰被鏡子影像顛倒了──其實傷疤應該是在男人的右頰上。

現實中,預見與預知,往往如此地失之毫厘而差以千裏。

 

(注:改寫自“In a glass darklyby Agatha Christ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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