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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小說連載《在新大陸》第 21 章 加州的風

(2014-10-05 21:43:14) 下一個
《在新大陸》 21 加州的風   

    九月第一天,陽光明媚得難以相信。從太平洋深處出發的季候風,依然充滿力量,筆直地襲向加利福尼亞幹熱的沙漠與城市街區。 

    中午時分,離 Silicon Valley(矽穀)不遠的 San Jose(聖荷西)市,最繁華典雅的第一大街附近,有輛有軌電車剛停穩,車上湧下大群服飾華麗的遊客。很明顯,那個皮膚似淺紅色小牛肉的是英倫男子,白潔而嫵媚的北歐女郎格格笑個不停,幾個高個子的日本青年過於緊張,邊下車還整理領帶,一個奧塞羅式的黑人男子吸引了路人的注意。眨眼間,他們已消失在純粹西洋風景的酒吧、餐廳、商店裏。
 
    第一大街往裏的小公園,噴泉下幾夥小孩無憂無慮嘻戲著;幾尺外,有個黑人小提琴手拉起一首無名曲,曲調有些部分顯然可以稱得上如泣如訴,並沒有多少路人加以理會。 他旁邊盛捐錢的草帽幾乎空著,裏麵可憐地躺著一張髒乎乎的一美元紙幣,幾個 25 分的硬幣。

    這風甜甜蜜蜜地放肆轉了幾轉,便忽地一下子融入暖陽中,把聯邦大廈的星條旗吹得嘩嘩作響。 
    
    移民局大門口的人群蛇一樣地排列著,輕輕的交談聲、咳嗽聲此起彼落。一男一女兩個荷槍實彈、身材壯碩的警察高傲俯視著這夥尋找美國夢的男女。排隊的人,不管是金發的歐洲人,或是略為肥胖的南美人,更不用說那些瘦弱的亞洲人,都顯得忐忑不安,不免露出些卑屈的神情。這時候,冷戰快結束,美利堅帝國如日中天,正走向新千僖年前的最後輝煌十年。 
    
    旋轉門一開,從裏麵出來一個打扮舉止像中國大陸留學生的男子。他略略地遲疑後,朝中心大街走去。 

    “你是誰?”他心裏問自己,“你不是叫崔燦 ?北部明尼蘇達州自由美利堅大學物理係博士班的高才生?白人同學都叫你 '崔' 嗎? ” 

    “我的美國夢在哪裏?”他忍受不了周圍的燈紅酒綠,隨便坐上一部往 LA (Los Angeles,洛杉磯簡稱) 的華人舊巴士。他原來是想往北先去雷諾賭場,再奔向有“罪惡之城”稱號的拉斯維加斯,因為剛才被移民局的官員訓了一頓,心情沮喪改了主意。

    不久,車經過“潮州中記麵家” 停了一下,上來了幾個老年華人賭客,有個口沫橫飛說:“雷諾賭場的錢太少,贏錢不容易,嗬,我第一次到拉斯維加斯,一投進 25 分硬幣,機器嘩嘩響,當場中了一千多美元。” 吵聲把中間坐著的在北麵舊金山上車的趙心剛弄醒。

    他揉了揉眼睛,把襯衫口袋裏加州高等法院寄來的跟楊詩儀的離婚證書塞進褲袋裏,掏出寫給遠在北京的郭影紅的信,這封加州情信充滿了肉麻的詞句和性幻想的味道,趙心剛認真看完後,小心翼翼放好,準備買一個有高級香水味的華貴信封寄出。他繼續打瞌睡。車走上 101 州際高速公路往南朝洛杉磯方向走,兩個司機聊著天,“老王,最近你太太的九龍餐館有什麽新鮮事?”

    “有阿,幾個女人爭一個男人。” 老王的老婆在餐館當Cashier(收銀員),出國前是廣州南亞醫院的兒科醫生。

    “哇,講來聽!是不是搶香港老板?”

    “不是肥老板,是廣東台山來的大廚!”

    “大廚有這麽吃香?”

    “你不知道?現在美國華人裏,大廚最搶手,有綠卡,,有 Cash,床上有力氣!餐館幾個白白靚靚的學生妹,一個大陸妹,一個台灣妹,一個香港妹,為了搶阿古,打在一起,差點報警。”

    “還不是為了綠卡? 這些女人真是低賤!” 年輕一些的司機不忿地說。

    “不服氣? 美國就是這樣,我移民來美國前還是南國大學的副教授,現在呢,做巴士佬還要看老板臉色!” 老王說完,哼起許冠傑的那首老得掉牙的粵語歌曲:“我地呢班打工仔(我們這些打工仔)通街走直頭係壞腸胃(滿街奔波真是腸胃受罪)...... ”

    他們雖然講話的聲音不高,但這些廣州話一字不漏地進到趙心剛的耳朵裏,弄得他睡不著。自小時候,他的耳朵一直非常靈敏,他媽媽取笑說,“剛仔,你的耳朵像我們家的小花。”  趙心剛一直對人類抱有懷疑的態度,認為人類不過是一種比一般動物先進一點點的動物,而且說不定比動物還要低級,動物隻是在發情和危險時吼叫,人類卻是永遠在吵吵鬧鬧中,他還懷疑貓聽得懂人的語言,為什麽呢?因為每一次他和妹妹拌嘴後,他們家的瘦小花貓總是大搖大擺的從他麵前走過,好像很高貴的樣子,像女王一樣對他露出不屑一顧的眼神。他對這個雌性小貓一向很心虛,擔心她看穿他的五髒六腑,隻有她發情時的恐怖叫聲讓他可以看不起她。其它時候,他總是對她甘拜下風。

    他偷偷抽完一根“萬寶路” 香煙時,已經到了洛杉磯。下車時,看到後麵的崔燦 。戴著眼鏡很斯文的崔燦 盯了他一眼,眼睛露著凶光。他覺得奇怪:“莫名其妙!這家夥什麽回事?吃錯藥? 我又沒得罪你? 這麽凶的眼神演殺手倒是不錯!”

    一個小時後,他到了離好萊塢很遠的一個城市某個地方。在一個簡陋的電影棚外麵的房子跟一夥群眾演員混在一起,等待包工頭宣布下一個項目的工作。旁邊的門一開,走出一夥身材高大的女人,袒胸露背,對世界滿不在乎的樣子,看得出是拍色*情片的那個調調。一個中年白人男性結著褲帶走出來,口裏說著:“為什麽不要我?我演了多少年成人片!男女觀眾多麽喜歡我!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這是種族歧視!我抗議!” 有個老板模樣的看不出年齡看不出種族的男人跟在後麵,胳臂夾著大疊 W4 和 W9 表格,拍拍他的肩膀說:“David(戴維),你累了,回家吧,我讓經理給多你兩個月的薪水,工會那邊你跟 James 講,他們會補償你的。時代變了,社會的潮流變了,觀眾的口味變了,This is America,我們必須適應現實!Sorry, I am sorry,I am so sorry.”

    趙心剛聽到老板模樣的男人一連說了 3 個“Change(改變)” 和 3 個 Sorry,那個一度非常走紅的色情片白人男明星,竟然哭出來,看樣子不是一般的難過。趙心剛暗自發笑,看他哭得挺傷心,也假惺惺地陪他掉了幾滴眼淚,小聲跟他說:“拜!” 輕輕揮手目送他走遠。

    巴士的最終目的地不是洛杉磯,是拉斯維加斯!又有華人男女上來,沒有香水味,隻有說話聲、咳嗽聲不斷。

    崔燦 打心眼看不起這些同胞:“髒,亂,吵,自私、自卑、自大,在美國人麵前是一套,在中國人麵前又一套。” 他總是跟周圍的華人格格不入,美國白人的圈子他又打不進去,心裏產生一點變態的情緒。看到兩個穿得很幹淨的華裔孕婦,他立馬懷疑她們是來美國偷生子的。

    先鋒派詩人葉島幾個人從一家華人小餐廳出來,隔壁是一家賣盜版錄影帶的小店。自然衣服都是帶著那家三流餐廳的奇怪味道。公園市是南加州華人最多的城市,聽說張愛玲住在附近不遠的一個城鎮。葉島有一個輪廓分明的臉孔,一雙東方男人少見的大眼睛,他有些孩子氣的笑容無法掩蓋他的狂傲本質,風吹來的時候他的頭發亂了,讓人想起革命者切*格瓦拉的畫像。

    崔燦跟葉島打了個照麵,巴士已停在山穀大道。崔燦 認出詩人來,他那年和北方大學的校花林文惠戀上時,葉島來到“京津大學”做講座。崔燦 把臉轉到另一邊,他天生討厭詩人:“他媽的,當代詩人都是垃圾,詩人在現代社會有什麽用?女詩人無病呻吟,男詩人是餓肚子沒飯吃才寫詩的。”

    葉島總是很孤獨的,在大庭廣眾下更是如此,雖然有美麗白晰的太太楊華在旁邊陪著。洛杉磯業餘詩人兼司機查理發動了車,放上《橄欖樹》 錄音帶,在現代滄桑的飄逸旋律中作了一個漂亮的 U-Turn 後狂熱地說:“拉斯維加斯,Go Go Go!” 話還沒有講完,後麵就傳來警笛的聲音,查理臉立刻變得慘白似鹽:“完了, 八十美刀!-- 640 塊人民幣!” 有一米九高度的西班牙裔警察走來時,葉島緊張得有了幻覺:他看到自己打開右邊車門出來,慢慢向警官走去,眼睛死盯住警察腰部的手槍 ----他心裏有種強烈的異常情緒,警官向查理問話的時候,幾乎控製不住,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最後想起那個叫虹的女孩子,才大汗淋漓清醒過來,豐田麵包車已經走上高速,聽到查理對副駕駛座位的楊華說:“今天幸虧有你這位漂亮的女士在車上,警察才沒有給罰單!喂,大詩人,你睡著啦?“ 齊豫的聲音還在唱:“不要問我從哪裏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麽流浪 ?”  車有點飄,葉島往後窗望去,“聖塔安娜風” 滾滾襲來,他想起虹抓著被風吹起的裙子害羞時他寫的詩歌:“你像清晨的露珠/我們這樣站著/麵對麵/愛情/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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