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飛四日記（一）

2014, 8, 11

    我自覺不是一個很有理智的人，因為我一生中很多重大的事情大都是在‘一氣之下’作出決定的。有時這一氣是鼓氣，有時是泄氣，有時是爭氣，有時是憋氣。。。今天，一氣之下我又做了我人生的一個重大決定。

    三十五歲我就開始有白發了，而且發展速度極快，沒過幾年我就開始染發了。開始時隔幾個月染一次，到後來每月要染一次，現在幾乎是每兩三周就不得不染了。親媽去世前給我留下的囑咐不多，其中之一就是不要染發，因為染發劑毒性很大，會傷肝。我從未忘記親媽的囑咐，大兒子懂事後也勸我為了健康不要染發，不過我又實在不願意未過半百就頂著一頭玉米胡須。最後我給自己的台階是，我要工作，未老先白會影響工作機會。我答應退休後就一發不染。可真當我從工作舞台退下時，我又猶豫不決了。白發蒼蒼讓丈夫在外麵多沒麵子，而且。。。總而言之，我要珍惜我那來之不易的婚姻。就這樣我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雖然這時的我已到知天命的年齡，很明白‘是你的不用爭，不是你的爭不到’的道理，但真要做真實的自己，還是缺乏勇氣。膽怯之下，心想反正已經毒了自己這麽多年，幹脆等到六十歲。我不相信到了六十，誰還敢不讓我老！

    今天遊泳時，一個我不認識，看起來和我年齡相仿的白人婦女來和我同用一個泳道。她一頭短短的白發，說具體一點是白灰相間，腦後最底部略微有些黑灰色，特別奪我眼球。遊來泳回之間，我主動和她套了幾句近乎。她比我先出泳池，站在岸上的幾秒鍾，我發現她很美，是那種健康而又自信的美。她的白發絲毫沒有影響她的氣質，我甚至覺得那頭白發為那份美麗增添了獨特。在洗澡間我便暗下決心要向她取氣，取我需要的勇氣。經我一番打聽，知道她比我還老幾歲，二十九歲開始就有白發，但她從來就沒染過頭發！我真看不出她比我大，更不敢相信她三十多年的白發從沒染過。當今時代，別說有白發的女人的種種顧及，就連沒白發的還經常要換換發色趕時髦呢。盡管她說是因為自己懶，可我分明從她頭上看到的是，不管潮來流往，我自與浪無爭的自信和超脫，這讓我連身帶心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了一步。她走上前來，扒開我的頭發認真地看了看說，我的自然發色是灰白，留白發遠比黃白的要好。而且還加了一句非常鼓勵人的話，說我臉上的皺紋不多，所以留白發不會使我顯老。

    這幾天我正糾結著。女人的大姨媽有結束之時，可掙紮似乎永遠不會消失。為何糾結，我這幾年好像都沒膽量打開內心細看了。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一直缺乏的勇氣，一下子就充滿了內心。一氣之下，我當場就向她表決心：從今以後，我不再染發，要找回自然的我，和屬於我的自然。她笑了，很滿意的樣子，隨後又友善地傳授了我一些護發的小經驗，走前還說我們會後會有期， 她會拭目以待的。

    人生就是一口氣的說法，對我好像很適用。做虛假的自己，或是半真半假的自己很不容易， 做真實的自己就更需要勇氣了。感謝今天那位萍水相逢的女人，她讓我有了多年沒有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