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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釣追記 1997 年 9 月於矽穀
1996 年夏天，日本青年社的幾個人非法登上中國釣魚台島，留下日本旗幟和燈塔，此舉又一次激起了全球華人的憤慨。海外最大的華 人社區，舊金山矽穀地區也掀起了前所未有的保釣熱潮。我和大家一樣參與其中，不過倒引發一些意想不到的曲折事項。現就個人親身經曆追記如下。 1996 年 9 月 10 號收到 email, 謂當日晚在世界日報社有灣區各界代表商討保釣事宜， 我當時任職斯坦福大學從事電腦，雖非僑團領袖，但為盡一分心力，仍隻身赴會。會場裏有 80 多人，來自灣區 80 多主要僑團。記得有李競芬，古銑賢，郭譽佩，池洪湖，安蒙，汪倫，楊盛昱，馬中民，延惠君，郭成，戴琦，陳剛，呂建琳，黃鵬緒，丁元，孫學儉，李建明，曹景軍等。大家政治傾向，方言，職業各異，就旗幟，口號等問題小有爭議，雖臨時聚起， 但保釣護土目標一致， 會議頗有成效。主要結果是確定大遊行的時間，地點和組 織結構，並捐款 。我當時捐出 500 美元，同北京同鄉會一起捐了 1300 美元。會上確定 我等負責南灣大學及高科技社區之動員並負責大遊行之糾察隊工作。 9 月 15 日在世界日報進行第二此會議，關永祈告知香港組織勇士進行登釣。與會人士聞訊更為 激昂，各陳保釣文武方略：如聘敢死隊，做炸藥船，請聯合國，從日本內部攻心，抵製日貨，圍困日本領事館，呼籲兩岸動用海軍，遊說美國議員，將釣魚島列為靶場，發動兩岸漁民萬船齊發等等。我因愛好遊泳，曾在北戴河，煙台，青島，廈門，香港及舊金山海邊下過水。略知海浪威力。恐香港勇士憑書生意氣，有所不利。遂於會上 發言曰： “ 保釣已有 20 多年，是長期工作。中國人登釣，進行事實占有和開發乃根本 解決之道。否則我等再遊行抗議 20 年料無大用。唯大海無情且日本軍艦堅利。以精心準備，長期行動為益。 若倉促上陣，恐敢死隊為送死隊 ” 。語畢，見眾人似有不悅之色，暗思自己人微言輕， 悔出言不當。怎料幾天以後，竟不幸言中。 9 月 22 日 舊金山保釣大遊行 在籌組大遊行之初，大家對民眾熱情估計不足，向舊金山警察局登記 3000 人集會。而當天參見遊行的僑胞至少在 3 萬人以上，為華埠百年之最。賴大會諸領袖組織宣傳有方，遊行活動高潮迭起，井井有條。糾察隊中不乏南灣高科技界周景高, 潘慶薑, 肇朱金， Henry 等兄， 布置會場，沿途維護， 搖旗呐喊。可謂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貧 富，愛國護土，同仇敵愾。亦見白人伸出 V 指， 以示支援。 花園角內外旌旗招展，人潮洶湧，主席台上名人薈萃，慷慨陳詞。我做為糾察隊付隊長維持大會，並代表北京同鄉會 及南灣留學生即興發言如下： －－－－－－－－－－ 各位父老兄弟姐妹： 今天是全球華人聯合保釣行動的開始，北京同鄉會有幸與大家在這世界聞名的舊金山中國城，一起來創造曆史。一百年前，中日甲午海戰的結果促使國父孫中山先生開創中國新紀元；六十年前，麵對日寇的鐵蹄，中國人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一致抗戰。以血肉 長城阻擋飛機大炮。 今天，麵對日本一小撮軍國主義者在釣魚島上的挑釁，我們灣區各界華人史無前例地聯合起來， 表達保釣護土的正義呼聲和堅定決心。 我們為什麽要保衛釣魚島？因為我們知道中華民族的生存空間不能再縮小！我們為什麽要登上釣魚島？因為我們不能在容忍日本軍艦對台灣和福建漁民兄弟的欺擾！我們還應該開發釣魚島！我們絕不能讓這個記載甲午海戰恥辱的小島，再次淪為日本戰略擴張的跳板！我們要讓釣魚島成為捍衛東海，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文種相通，如果和平相處，或許未來能走向一統。但是如果他們不汲取害人害己和曆史教訓，懸崖勒馬，那麽釣魚島將是一塊磨刀石，磨出斬斷入侵者的利刃！釣魚島已經是一塊試金石，顯示出了我們灣區炎黃子孫的赤子之心！ 各位父老兄弟姐妹，讓我們建立長期保釣的精神準備和物質準備。讓我們遙祝 “ 保釣號 ” 上的勇士們 一帆風順，馬到成功！！謝謝各位。 －－－－－－－－－－－－－－－ 陳毓祥震撼 如晴天一聲霹靂， 9 月 24 號傳來陳毓祥殉國之噩耗。灣區保釣諸友悲憤異常。幾位同誌曾聚在一起徹 夜長談。我亦做詩紀念烈士。 投筆稱定遠 駕帆有書生 烈士蹈海處 巨濤洗長纓 乘風破浪來 逐寇釣魚台。 台灣保釣誌士宣布 10 月 6 號再次強行登釣。陳毓祥烈士用生命為保釣事業建立了裏程碑，繼毓祥之後，登釣取代柔性遊行成為保釣的主要目標和手段。做為從大陸來美的留學生，我等認為 應該探討 自大陸沿海登釣的可行性。從距離上看，大陸閩浙沿海比香港更接近釣魚島和琉球島。從方法上，我以為不應進行新聞渲染。登釣本質上是作戰行為，絕非作秀行為。必須周密策劃 ，注重技術細節和裝備，以人數少，行動快而出敵不意，最好能讓日本人遊行抗議。 緊張策劃 或許天意如此，當時正有幾位中國海軍將校在矽穀訪問，經友人介紹，與諸海軍軍官晤談切磋。在戰術方麵獲益良多。軍隊乃國家重器，不能輕動。軍人須服從命令，不可輕率。然國防知識，國際海法，艦船性能，潮汐氣候及海戰登陸常識則應為保釣誌士所知。經與有關團體和誌士緊密研究，決定如果 10 月 6 號登釣失利，則著手進行如下計劃。 －－－－－－－－－－－－－－ 釣魚計劃 九六年九至十月 絕密 目標：汲取教訓，知己知彼，以民對民。除去日人物件，建立華人標識，確保成功 出發時間：視十月六號港台行動結果及船速，天氣，潮汐而定。 出發地點：選距離 xx 海裏之方便處。 正常單程時間：約 xx 小時；正常行動時間：三小時之內；突破攔截時間：約 xx 小時 行動人數：約 x 人。 船型： xx 噸以下快船為益，另加 “ 大飛 ” 行動總負責人： 募款負責人： 媒體負責人： 器材負責人： 出發地聯絡人： 台北基 隆聯絡人： 基本物資：食品，淡水，藥物，氧氣，防水衣，紅外望遠鏡，照明，信號槍，中國標誌，炸藥，打釘槍，對講機，照相錄像機，衛星通訊， “ 大哥大 ” ，撇纜槍，繩索，救生衣，自衛工具。 方案一 登陸去旗毀塔立標 工具：厚底膠鞋，手套，橇杠，汽油，大剪，扳手，鋼鋸，大釘大斧，鎬鍬，水泥 方案二 登陸去旗立標 工具：厚底膠鞋，手套，橇杠，汽油，大釘，大斧，鎬鍬，水泥 方案三 登陸立標 工具：厚底膠鞋，手套，大釘，大斧，鎬鍬，水泥 方案四 不登陸毀旗，塔 工具： 弓箭，火焰噴射器，定時炸彈，航模飛機，撇纜槍。 方案五 登陸較長時間駐守 工具：厚底膠鞋，手套，橇杠，汽油，大剪，扳手，鋼鋸，大釘，大斧，鎬鍬， 水泥及充足食物，淡水，藥品，帳篷，衣服，燃料，發電機 ，通訊設備，自衛 武器，建築工具，烹飪工具。 最高費用預估 ( 千美元 ) 船租 隊員交通 基本物資 專用工具 發電機 衛星通訊 航模飛機 合計萬美元 (40) (6) (5) (5) (10) (20) (40 － 150) (12 － 23) 其中大飛是一種海盜常用的摩托快艇；大哥大是無線電話。 －－－－－－－ －－－ 十月 4 日，我自舊金山搭機飛往北京，回到多年不見的故鄉，準備相機勘查從閩浙沿海登釣的可能性 . 神州多逍遙，誰知釣魚島 幾年不見，神州大地變化令人刮目相看。北京昔日荒涼的郊區，已變成繁華的中心。酒店林立，車水馬龍。不少朋友有自己的小汽車，似乎每個人都有呼機或大哥大。暮色降臨之後，各種娛樂場所燈紅酒綠，南北佳麗，把酒臨歡，或高歌，或狂舞，頗令人小有心曠神怡之感。留學生歸來常為人譏為 “ 三氣 ” ，即說話洋氣，穿著土氣，出手小氣。 街道變化之大，居然連我這個老北京都曾找不到首都體育館！ 通過灣區親友的電話，我才知道 10 月 6 號登釣行動互有勝負。 雖然報紙上曾經有政府就釣魚島抗議日本的報道，但是朋友們大多對此毫無興趣或不知所雲。我隱約有一種不知為何而戰的感覺。 稚子喊口號，書生過易水 “ 保衛釣魚台！保衛釣魚台！ ” 兩歲多的稚子突然對著電視大叫起來。原來是電視裏旗幟飛舞的畫 麵激起了他參加舊金山保釣大遊行的回憶。兒子的呼喊使我心頭 一震。我這個成年人太容易被環境左右了。回國以來，親情，友情令我其樂融 融，幾個合作項目談得 我欲罷不能。竟然淡漠了釣魚島！我本來是帶兒子來拜見爺爺，奶奶的，沒想到兒子的呼喊竟然促使我再次從日常生活中超脫出來。籍著出差並探望河南老家，辭別老母和稚 子。在陣陣秋風 中，從新建的北京南站，登上了南下的列車。望著遠去的京城和永定 河，想著從未到過的目的地，朋友們的不解，心緒頗感淒涼。寄情一首： 風瀟瀟兮易水寒，書生一去兮何日還，海茫茫兮浪滔天，不見魚台兮心不甘。 在火 車上小睡一覺，已經到了中原大地。印象中河南本是較為貧困的地方。到了以後發 現其民風與京城別無二致：發財加娛樂。為了擺脫世俗生活帶來的怯懦和孤獨感，增加精神力量，特地拜謁了周文王麥裏演易台，漢光武陵和嶽武穆廟。並買兩壺湯陰特產雙頭黃老酒以備海中鎮寒。 11 月 9 日飛抵東海重鎮 M 市。 紙上談兵，大相徑庭 從地圖上測量，中國大陸沿海距釣魚島最近的地方是 T 島。 T 島距 M 市約百裏，兩 小時 車 程可達。當時心中計劃，若到島上了解情況，一天足夠往複。若有機會隨漁民出海去釣 魚島一帶巡視，再回 M 市做 充分準備也不遲。當下決定第二天一 早出 發。次日清晨，忽 降大雨。南方氣候多變，在意料之中。決定不退旅館房間，攜一把雨傘，一張地圖，一 份 “ 釣魚計劃 ” ，輕裝前往。至長途汽車站，隻有 10 點 鍾的票，等車時在市裏小為瀏 覽。第一次來該市，見街道齊整，也頗有幾處豪華所在。店鋪多喜敞門經營，令人有輕鬆之感。唯方言與國語出入較大。食物中生猛海鮮居多，為保險計，暫以麵食充饑，待勘查回來後再魚酒不遲。 長途汽車開上路以後，我發現車速很慢，原因是下雨，山路盤轉，路上時或有人畜行走，加之車輛超載。隨時有人招手搭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招手者通常都能上車。乘客有站有座。有人，有畜，有建築材料，有煙味兒，有魚味兒，還有人味，擠得滿滿的。我座 在前排。兩腿蜷縮，幾乎不能動坦。窗外的景色倒是不錯。有 湍急的大江， 碧綠的田野 和山包。北方的山通常是石山，光禿禿的。而南方都 是綠 山，生機盎然。車外是江山多嬌，能引英雄折腰，車裏是環境很糟，尋常百 姓必須縮腰。車裏人講的方言我聽不懂， 沒法兒聊天解悶兒。索性拿出地圖，琢磨下一步行動方案。就這樣三個小時以後，來到海邊。又等輪渡過海。車到島中心的終點站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一打聽，回程的末班車已經在兩點鍾開走了。即來則安，我心裏反而 踏實了。 夜宿漁家，以為怪人 在這個小島上，我人地兩生，且語言不通暢。為了盡快了解情 況 ，按照事先的構 想，我 出了長途汽車站，就找出租車。當地的出租車有三種，一是摩托車，客人坐在後座上，二是人力三輪車，三是各種形式的汽車，如吉普車，小貨車等。出租 車並無標識，隻要講 好價錢，任何車都可能出租。當下坐一駕三輪車直奔當地政府。這政府機構在一個大院的幾 幢五層小樓內。幾經上下，找到了辦公室主 任。遞上名片，說明敝號 欲在該島尋找 投資機會，派我來了解投資環境。交談中了解到該 島有幾十萬居民，屬官定貧困地區。 漁為主業，島內有幾處海港，也確實有幾家外地機構在此海灘建立度假中心。其地海沙質量聞名天下。並產大石，為築屋佳料。遂索取若幹介紹資料，謝別主任後，直奔最大港口。 抵該港口小鎮時，天色漸暗。港中停泊大小漁船數十艘。其中白色船為台灣漁船。該處設有台灣同胞接待站。港口周圍未見旅館。眼看天色漸黑，心中不免有幾分意外焦急。幾經詢問奔走，來到一幢外表較為精致的兩層小樓前，見玻璃窗上寫著卡拉 OK ，提供住宿等 字樣。便徑直進入。住宿費驚人的便宜，不過條件也挺 意外。一間小屋比床稍大不多， 床上有一領厚草墊，上蓋深色床單，另有一棉花套和一個小硬枕頭。隔壁還有兩間條件稍好的大房，已經被訂。原來樓下卡拉 OK 已經停業，樓上房間是提供給過往上岸的漁民使用。 晚飯時分，果然有三位船老大上樓來，他們與房東顯然很熟。船老大畢竟走南闖北，粗通國語，我趁機盡量尋找話題與之攀談起來。在輕輕鬆鬆的拉家常過程中，我已經了解和確認絕大部分關鍵技術細節，如船速，噸位，氣候，潮汐，船隻造價，漁民出海距離等等。船老大對釣魚島一帶海域並不陌生，知其為日人所占。當我乘興提出搭船或租船的話 題 時，船老大海豹似的眼睛裏突然射出認真嚴肅的目光。 而後卻又顧左右而言它。謂海上 風險很大，船是眾人合股所買，一人難以作主雲雲。 稍後船老大們出去，房東對我說： " 船家通常不和陌生人做生意，而且你目的何在，一定須坦誠相告，是明生意還是暗生意，船家要擔不同風險 " 聽了房東的話 ，我心想免費搭船恐 怕是史無前例。於是便直說想租船去釣魚島一趟，房東審視著我問道： " 是運貨還是 運 人？ " 我答曰： " 都不是 " 。 " 那你回不回來 ?" 房東又問。我想了想答道，盡量回來。 " 釣 魚島上 有什麽寶貝麽？有沒有人接你 ?" 房東目光中露出一絲困惑 。 眼看 誤會越來越 大。多說無益，我隻好話 鋒一轉說道：我還沒拿定主意，問問而已。 回到屋裏，到頭就睡著了。次日清晨醒來，感覺頭痛，鼻子也不通，眼皮上還給蚊子叮 了兩個大包。白麵書生果然經不住海風吹拂。想起昨晚話不投機，今天又感風寒且破了麵相，心生幾分沮喪。窗外一輪 紅日噴薄欲出，茫茫東海金金光閃閃。遠處 一隻類似炮 艇的船隻進入視野。對了！我突然有些高興，附近或許有駐軍，同軍人用普通話交流釣魚島的事情應該比同隻知做生意的漁民交流痛快多了。想到這裏，頭似乎不太疼了。急 忙辭謝房東，房東不在家，我隨手寫了一張字條： " 房東您好：請轉告各位船長，釣魚島乃中國領土 ，前往捕魚不須畏懼。多謝款待，後會有期。 " 出門稍加打聽，知島上有一軍港。遂先到鎮上衛生所買了幾袋感冒衝劑，向隔壁村民討了一瓢水，吃了藥。然後到碼頭邊上的郵電局給灣區家人及友人發了封信，內容如下： --------------------------- 11 月 10 號飛抵 xx 市，次日晨乘車，船東行 4 小時抵 xx 島。旋即找到當地政府，幾經詢問找到有關負責人了解氣候，漁政等基本情況。並知該島最大碼頭地點。即前去該碼頭。幾經輾轉，落腳在一漁民家。時值近幾日有大風浪，漁船數十艘在港避風。其中白色為台灣漁船有十幾隻。晚飯時與眾漁民交談，語言不甚通有些困難。仍了解到如下情況： 一：船為漁民謀生工具，一般在 600 馬力，排水量 300 噸以上，價值在 100 萬元人民幣以上 二：船多為幾個人合股買 下，船長一人難作出租決定。 三：漁民作生意分為 “ 明生意 ” 和 “ 暗生意 ” ，漁民大多知道釣魚島為日人所占。 怕為日人所捕。 四：一般 20 小時可從該島抵釣魚島。 五：漁民一般一次賣魚可收入 10 萬元人民幣。 六：漁民受漁政，漁警，漁監乃至海軍之攤派。與其談保釣報國，短期較為困難。 七：茫茫大海，情況複雜，漁民一般不同生人 做事 八：冬季風浪較頻，〔漁民問我：釣魚島上是否有大寶貝？〕 今天準備去該島 xx 港海軍基地深入了解情況。請將此信轉交保釣諸友。我一切均好勿念 . ----------------------------- 發了信，搭一輛摩托車駛向島另一端的軍港。 書生意氣，直闖軍機 軍港指揮部在山上。一眼望去，果然有幾艘炮艇泊在港裏。來到大門口，大個子衛兵操著山西口音盤問。我遞上身份證說 “ 我從北京來，想見你們首長 ”“ 哪一個首長？ ”“ 最大首長 ”“ 什麽事？ ”“ 請教一些問題，聊聊。 ” 衛兵見我沒什麽惡意，又是遠道而來，遂拿起電話 。 “ 報告首長，沒有異常 ” 。衛兵放下電話 ，道： “ 司令員不在，政委在 5 號樓等你 ” 。政委個頭不高，很壯實，山東人。掛上校銜。見到海軍軍官，我開門見山拿出地圖，說明是為釣魚島而來交換意見。政委到是不慌不忙，先閑談一點家常，摸摸底細。然後說明其部功能是近海巡防，釣魚島在防區以外等等。中間有幾個軍人和平民前來洽談領導來視察的接待安排，替兒子說情爭取參軍，借用船隻運貨，通訊員傳遞文件等等 占用不少時間，政委有條不紊的一一應酬。我從政委又獲 得了不少信息，談到借 船， 政委則認為可能性很小。我亦表示理解。時又有士兵叫政委出去。我等了 20 分鍾，心想總算不虛此行，接觸到漁民和海軍，了解了情況，建立了初步聯係。不過沒有帶行囊而且又感風寒。眼看天色近午，還是趕末班車回 M 市吧。當下給政委留言： “ 多謝接見。他日 將軍收複釣魚島，願效麾下 ” 。又等片刻，仍未見政委，乃離開軍營，下山而去。 當我沿著崎嶇山路，快走到公路邊準備搭車時，忽聞有人喚我。回頭一看，一位軍官氣喘籲籲向我跑來，又有一輛軍用吉普疾馳而來。政委自吉普車跳下說 “ 還沒聊完，怎麽就走 了？ ” 我見政委親勞大駕，心想難道政委肯借我船了麽？還是有其它什麽變化？吉普車載著我等很快駛回軍營。一進大門，政委對我說 “ 地方上有幾個同誌想同你了解一些情況。 ” 我下了吉普，赫然見一輛警車停在旁邊，幾個精壯漢子已將我圍住。 虎落平陽，孤島病囚 我仰天長歎一口 氣，回 頭看著政委，心想跟你這誤會 怎麽比跟漁民的誤會還大！ 政委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道： “ 例行公事，委屈你老兄了。 “ 沒關係，咱們後會有期 ”. 說完，我從容上了警車。 兩個便衣警察一左一右夾著我坐在車裏。看得出來他們有點緊張。不過見我很平靜，他們很快就鬆馳下來。當時可能是感冒衝劑藥力發作或是饑疲加氣忿，隻覺得四肢無力，頭暈目眩，喉嚨幹痛。當時即沒想反抗，也沒想逃跑，隻想吃一碗湯麵，洗個澡，睡一覺。 警車七轉八轉來到當地邊防公安局兼安全局。搜身之後，開始過堂。島上人自有方言，警員盡量講普通話，我強打精神盡量配合，審訊還是進行的磕磕巴巴的。例如問的是 “ 工作 ” ，我聽成 “ 規矩 ” 等等。我原以為可能有點小誤會 ，敷衍一下就完事了，沒想到 越來 越複雜。警員仔細研讀我的 “ 釣魚計劃 ” ，不時以懷疑的目光打量我。我的駕照和信用卡又明顯不是中國物件。在國內可以用美國信用卡到各地中國銀行提取美元，比較方便。國內辦理駕照通常需要幾個月時間，所以我帶著加州駕照也能抵擋一下。回國以後一般不帶護照而是用中國居民身份證，這樣一方麵在很多場合可以省錢，另一方麵也避免護 照丟失，辦理麻煩。到了下午 2 點多，審訊結束。我被帶到食堂吃了飯。貧困地區警察局的飯 自然十分簡單，米飯，鹹魚而已。飯後又被帶上車，來到另一處秘密監獄。 監獄在一個狹小的胡同裏。牆有 3 米高，上布鐵絲網和玻璃碴。院子中間是一個兩層小樓 ，後麵一排平房是廚房和廁所。樓下對著大門的一間房是警衛房，裏麵一間帶雙層鐵門的小屋是我的囚室。這囚室的條件和漁民家比起來，有好有壞。好的是有蚊帳，壞的是木板床上隻有草席，硬邦邦的。兩扇小窗戶的玻璃不全，而且固定不上。我躺被其它犯人的汗水沁得黑黃的草席上，盯著隨風擺動的燈泡，心想自己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先吃包藥，打個盹養養精神再說。 求援未遂，聽天由命 鐵門嘩拉一響。我睜眼一看 ，天已擦黑。一位穿製服的中年警官進來，帶我去後麵廚房 吃了飯，然後到樓上的審訊室。我睡了一小覺，感覺稍好。再看這警官，約 50 多歲，戴眼鏡，看樣子有些水平。但是普通話還是不行。我很客氣地慢慢說： “ 如果您有逮捕證，就把我正式逮捕，否則就把我放了。這完全是場誤會 ” 。 “ 是，是 ” 中年警官也很客氣。 “ 我們就是想了解一些情況，希望您配合，我們盡快辦理 ” 。接下來，警官一一指出我中午供詞的漏洞，什麽在北京工作，曾到美國出差，高中文化水平，單身，等等敷 衍之詞。看來他們做了仔細研究。我也索性據實告他，我畢業於清華大學，到美國斯坦福大學留學並工作已經 7 年，育有一子一女。為釣魚島事來該島勘查。警官指著 “ 釣魚計劃 ” 問： “ 這是誰寫的 ” ？ “ 我寫的 ” 。 “ 你怎麽知道釣魚島的事 ” ？我心說人民日報上都登過中國政府的聲明，為了不傷他麵子，隻說看香港報紙知道的。 “ 在哪看的香港報紙？ “ 首都機場 ” 。 “ 為什麽到我們島上來？ ” “ 因為這裏離釣魚島最近 ” 。 “ 為什麽去海軍基 地？ ”“ 海軍應該最了解釣魚島 ” 。 “ 你怎麽知道有海軍基地？ ” “ 在路上跟人打聽到的。 “ 你們多少人一起來的？ “ 就我一個人 ” 。 “ 就你一個人？！ ” 警官語調在嚴厲中加著懷疑。 “ 我現在請你跟我去釣魚島，你去嗎？！ ” 我也毫不含糊打個小反擊 。出乎意料，警官目光中竟無絲毫生氣之意。他取出一迭紙， “ 把你上島以來的所有行動細節寫下來，明天給我 ” 。 “ 好 ” 。我爽快答應。我寫的內容大致和本文的前一部分相同。隻是抖膽略去了在碼頭發信一節。當時心想，如果他們能想到去郵局查信，那是天意毀我，隻有聽天由命了。 第二天一早，警官果然來取了供詞就走了。我在院子裏可以走動。當下細心察看地形，發現從樓上的陽台可以爬上屋頂，從屋頂有可能跳到院外。可是錢包和證件被扣，身上隻 有幾塊零錢。出了監獄也很難出島，出了 T 島也很難出 M 市。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如此。當下絞盡腦汁，琢磨脫身之策。豁然想起警衛室裏應該有電話。遂詳稱問時間，同警衛攀談。桌上果然有電話 。 可是我的電話號碼本已經被收走。如果通知在省政府工作的老同學，或許能幫忙盡快出獄。 可是左思右想也記不起他的電話號碼。鑰匙！我眼睛一亮，差點叫出來。這是 M 市旅館的房間鑰匙，因為我沒有退房，所以鑰匙還在身上，警察當時並未沒收。這鑰匙墜上刻著旅館的電話號碼 ! 主意拿定，我大搖大擺向監獄門口走去。把緊鎖著的大鐵門弄的嘩嘩作響。 “ 幹什麽！ ” 衛兵衝了過來。 “ 出去買包煙 ” 。我又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 “ 沒人告訴我不能出門呀 ” 。衛兵稍加思索道 “ 我去買吧，要什麽牌子？ ” 。 “ 紅塔山，千萬別買假貨 ” 我特別叮囑一下。衛兵出了門，從外麵把門鎖上。我箭步衝進警衛室，拿起電話就撥。 “ 對不起，沒有這個電話 號碼 ” 。原來這是一部內線電話，撥 0 ，撥 9 。。。都撥不出去。焦急中抬 頭看見牆上貼 著一張發黃 的電話 號碼表。上列政保處，刑事處等等號碼。總機號碼竟 然是 264 。 “ 外線 ” 我學著當地口音快速擠出兩個字。通了！急忙撥旅館號碼。 “ 小姐，請您幫我查一下省政府的電話號碼", “ 這裏不是電話公司！ ” 卡喳一聲，小姐卦了電話。 “ 哎喲 ” 我心疼得差點叫出聲來。再來一遍。 “ 小姐 您好，我住在 320 房間，麻煩您幫我查下電話號碼本，要省政府總機，有點急事，多謝您了 ” , “ 你房間抽屜裏有電話本 ” 我趕緊說 “ 我現在在大街上，請您千萬幫我查一下 ” ，我幾乎是哀求。 “ 請稍候 ” 。小姐是不緊不慢，她哪裏曉得我是分秒必爭。 “ 喂，電話是 527894 ” “ 謝謝 ” 。 我如獲至寶，果然撥通了。 “ 請轉電子工業廳 ” 我已經急不可待了。 “ 你問總機吧 ” “ 這不是總機嗎？ ”“ 總機號變了 ” ， “ 麻煩您幫我查一下總機號碼，我從北京打來，有點急 事 ” 情急之下，我把距離多說了幾千裏地，籍此希望對方別卦斷電話。 “ 電話是 513652 ” 。我連謝謝都沒說，急忙掛上重撥。 “ 要哪裏 ” 終於是總機 聲音， “ 體改辦 ” ，我激動得有些顫抖, 嘩拉！監獄大門傳來響動。我急忙卦上電話，一步躥回囚室裏。 認真思考，製定對策 求援未遂的滋味真不好受。心緒開始沮喪。到了晚上，仍未見有警官再來審我。心裏愈發煩躁。起夜小解，發現房門鎖上了。昨晚沒上鎖呀！越來越不妙了。看著門邊的小夜壺，百感交集，眼淚竟然奪眶而出。大丈夫雖不能灑血江湖，也不至於灑淚夜壺。我提醒自己，在這緊要關頭千萬不能情緒化。這兩天，一切都來得太快，太意外。從五星旅館的座 上客變成秘密監獄的階下囚；從一心想著如何上釣魚島跟日本人鬥法，變成一心想著結束監禁跟自己人周旋；原來以為漁民和海軍能幫上忙，沒想到在他們眼裏，我不是怪人就是壞人。原以為是小誤會 ，隨便敷衍一下就行了。沒想到他們不但沒有結案的意思，反而監控越來越嚴了。本來計劃明天就到深圳和老友相聚，本來每天都給老母打電話報平安， 問問有誰呼過我，聽兒子叫爸爸；本來每天洗兩次澡，刷兩次牙，現在已經三天沒洗沒 刷了。。。一切都是那麽遙遠。看來必須認真清理一下紛亂的頭緒，認真考慮各種可能，定出相應的對策。想到此，索性披衣起身，點隻煙，看著窗外的星星，開始盤算。我現在的目標很清楚，就是盡快出獄。為什麽被捕？我是特務刺探軍情？還是什麽地方觸犯了本地的規矩？禁止去釣魚島？想來想去，想不出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對。那麽最壞 的情況是 什麽 呢？審上十天半月？上肉刑？判幾年刑？總不 至於 被裝進麻袋扔到海裏吧。就算陰 錯陽差砍了頭，反正人總有一死。想到這層，我心情輕鬆許多。可是這一連幾天沒消息，身體虛弱的老父老母一定著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如何是好？在這裏拖上十天半月，不能按期趕回加州，斯坦福那邊跟老板也不好交待。孩子，老婆。。。唉，真是忠孝不能兩全，家國難以兼顧。這些事情現在多想也無益，還是研究對手們吧。 以前從沒以犯人身份和警官打過交道。據這兩天經驗來看，他們邏輯推理相當縝密，喜怒不形於色，極善於察言觀色，捕捉我的言語漏洞。頗能見縫插針，刨根問底。隻是基本角度有失中庸，所提問題大多是想證明我有罪，一度令我相當氣憤。我為了保衛釣魚島，自己出錢，力排眾議，翻山過海來到這裏，為的是盡一份中國人的義務，維護包括你們警察在內的所有中國人的尊嚴。你們憑什麽審問我？不過轉念一想，不管怎麽說，警察隻是照章辦事，決不是我的敵人，我隻有在情緒上把他們當成兄弟，在態度上積極配合，在方法上要比他們更精密，才能避免任何節外生枝，盡量縮短這種毫無意義的審訊。從這兩天他們的問題來看，所關心的大致有五：動機邏輯性，行動細節，有無組織，身份確認。以及前後供詞的一致性。我須要在心理上把自己也當成警官，對每一個問題都三思而後答，力爭每個回答都讓對方滿意，不引發新的問題。同時還要盡可能從對方套出一些信息，如案子進展，案子性質，案子級別等等。這樣做應該有助於盡快出獄。就算同警官兄弟們玩一場雙贏的劇烈智力遊戲吧。想到這裏，我感覺身心輕鬆。眼看天將破曉。閉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次日醒來，天又降雨。至午，仍然無人來審。我也就和警衛聊閑天。下午，來一便衣青年，自稱是警衛老友，路過來玩玩。聽說我從北京來，便表示他有一祖傳秘方專治糖尿病，問我能否在北京推銷。我也就順水推舟，表示糖尿病目前尚無藥可治，其秘方若真有效，不僅能在北京推銷，而且能在美國推銷。言談中，他關切的問我怎麽到這個院子來了，我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造成小誤會。 “ 這裏是不是監獄？ ” 我 反 問道。 “ 這裏是高級監獄 ” ，他顯神秘狀。 “ 公安局的朋友真夠客氣的，出去以後我得請他們吃飯。什麽樣的高級人物住這連窗戶玻璃都沒有的地方？ ” 我笑著反問。 “ 蛇頭呀 ” 他脫口而出。 “ 蛇頭是什麽 ” ？我明知故問。 “ 蛇頭就是搞偷渡的 ”“ 喔，那你看我像蛇頭嗎？ ”“ 不像 ” 他說得挺誠懇。 “ 行，有眼力， ” 我也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是真是假，偷渡是我不曾考慮到的可能性。不過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來自中國的偷渡客確實曾經在美國引起軒然大波。蛇頭是國際社會聯合打擊的對象，這個屎盆子扣到我腦 袋上，固然可笑，但是遊戲程度會更加複雜。 白發驟生， 積極溝通 果然，次日清晨我還沒起，公安局副局長已經帶著三個陌生漢子進來。其中一個精幹警官見我床頭有一張紙頭。一把搶了過去。其目光之利，出手之快，分明是有幾分外功。隻不過紙上是昨天祖傳秘方的摘要而已。副局長讓我趕緊收拾收拾跟他們走。我說能不能吃點早飯再走。其中一個警官說，先走吧。我走出 “ 高級監獄 ” 大門，見門口停一輛豐田 Mini Van ，心想樹挪死，人挪活。就衝這車的級別，相信我去的地方要比這個 “ 高級監 獄 ” 條件好。 車到輪渡碼頭，已經毫無疑問是要回 M 市了。我心裏更感踏實。市裏畢竟是大地方，警官的水平高一些，普通話好一些，監獄條件也應該好一些。專車又舒服又快。三個小時就 回到市區。出乎意料，車子竟然停在一幢十幾層高的旅館門口。門前車水馬龍，相當繁華。難道這後麵有監獄？不待我多想，便衣警官們帶著我徑直上了電梯，來到 1302 房間。房間相當寬大，有小客庭，洗手間，臥室有三張床。從大窗望去，遠處翠山環繞，樓下有一條大江緩緩流過。這至少是三星級以上的酒店。這裏同島上的 “ 高級監獄 ” 有天壤之別。俗話說 “ 敬酒不吃，吃罰酒 ” 對如此高級的接待，倒要更加小心才是。 我已經好幾天沒洗澡更衣， 渾身上下油膩膩，裏外臭哄哄的。當下先洗了澡，刮臉的時 候赫然發現鬢角有幾根白發，再仔細一看，頭上還還有不少白發。看來吳子胥在韶關一夜急白了頭，史筆不虛。好在眼皮上的包已經消腫，麵目不那麽猙獰了。沐浴之後，三個便衣警官陪我到樓下餐廳就餐。雖然是平常飯菜，但畢竟是城裏的館子，比島上的鹹魚，榨菜和芋頭粥要好多了。大禮不辭小讓，大饑不辭小禮。我狼吞虎咽一番，渾身內外十分舒服。席間與眾警官扯東道西，氣氛逐漸融洽。 回到房間裏，那精幹警官向我說明是依法審查，審查期間不得與外界聯係，不得出房間等等。另一個笑麵警官負責審查。看得出來，這些警官水平頗高，比較專業化。我既然被解到城裏，看來案情超出了島上警局的處理能力。我此時感冒已經痊愈，除了平添若幹白發以外，生理狀態基本恢複正常，同時心理又有充分準備，所以泰然自若，頗有幾分囚至如歸的感覺。 笑麵警官真是出手不凡，拿著我的居民身份證和藹地說，你既然出國留學就應該依法注銷身份證。現在是 “ 嚴打 ” 期間，違反國家出入境管理條例，最高可判 3 年徒刑。一把尚方 寶劍先掛在我頭上，份 量著實不輕，而且言之有理，證據確鑿。 “ 不過，坦白從寬，抗 拒 從嚴 ” ，笑麵警官接著說。這第一招一定要接對得體。我略加思索道：我在出國前集體辦理的身份證，但是過了好幾個月身份證才寄到家裏，當時我已經出國了，所以還保留著身份證。這次回 來用身 份證是 為了省錢。如果用護照做證件買飛機 票，訂旅 館，要多花 很多錢。真正違反出入境管理條例的是非法登上釣魚島的幾個日本人。釣魚島的事 情您怎麽看？我當時之所以反問一句，就是想了解為 什麽逮捕我。笑麵警官婉轉道：我們沿海地區情況很複雜，曾經有人打著各種旗號，包括保釣的名義，進行偷渡走私等違 法活 動。釣魚島在地理上與台灣很近，在行政劃分上也屬台灣省。你在漁民和海軍基地 所了解的信息，即可以用於保釣，也可以用於走私偷渡。你怎麽能證明你不不是搞偷渡 呢？笑麵警官的問題對我來說雖然十分荒唐，但在邏輯上是成立的。我心中佩服笑麵警官思維的嚴密，同時也深感整個事情不是一句半句話 能說清楚的。我於是笑了笑道：有些 事情是沒 辦法證明的。 “ 什麽事 ” ？笑麵警官眉鋒一挑。我道：你能證明你從來沒有過 壞 心眼 嗎？聽了我的問題，笑麵警官的表情也輕鬆起來。接下來，還是老套路，取出紙筆，寫交待。不過這次目標清楚了，寫保釣經曆。我已經七，八年沒用漢文寫過正經文章了，動起筆來，還真感覺筆有幾分沉重。 輪番監控，老兵斷腿 白天，房間裏總有兩名以上便衣警官陪我。晚上，我睡在中間的床上，左右兩床各睡一位警官。我睡覺鼾聲如雷，可能苦了兩位警兄，所以自第二天起，幾位警官輪班陪我睡覺。警官們都見多識廣，有的還在北京受過訓。我因絲毫沒有罪惡感，所以視諸警官如兄弟一般，大家一起侃大山。從國外風情，本地物價，到警銜分類，轄區範圍，工資待遇，本地治安，娛樂場所，警察經商，乃至電腦技術等等無所不談。記得第三天晚上，那位參加過越戰的警官一瘸一拐的進來。 “ 他媽的 ” 他進門就叫。原來他白天到市外執行任務，晚上騎摩托趕來接班。一輛闖紅燈的汽車把他撞飛了出去。幸虧他有幾分功夫，就地十八滾，保住一命。不過身上幾處掛彩，腿也不大聽話。肇事的司機 以為撞了尋常百姓，還挺 橫的。沒想到撞到槍口上了。 “ 先抓起來揍丫一頓再說 ” 越戰老兵餘氣未消。我看了一下他的腿傷，想起我那次滑雪撞到樹上的經曆道：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要不明天你就動不了。 “ 沒事 ” 。他真有輕傷不下火線的氣概。次日，他腿痛難支。以後一直沒見著他，據說是大腿骨折了。 一張名片，拉進距離 盤查過程很像朋友聊天，有時更像我在講課。講釣魚島的戰略地位，日本背後的美國， 50 年有效管轄的危險性，民間柔性抗議效果的局限性，登釣行動的必要性等等。表麵上越輕鬆，過對我來說，每一句問話就越可能是誘供的陷井。誘供倒沒什麽可怕，關鍵是沒有必要浪費時間，更沒有必要讓警員負出骨折的代價。我盡量保證貫徹既定方針，大緊若鬆。例如警員曰：咱們抓緊時間，別耽誤你的事。答曰：沒什麽特別的事，跟您聊得挺痛快的。問曰：你覺得一個人上釣魚島在技術上可行嗎？答曰：日本人也不過是兩三個人上去的。問曰：我們也是例行公事，你交待的越徹底，我們也越好跟上司交待。答曰：我也不想浪費您的時間，您最好讓我見見您的上級，實在不行，您把我押到北京部裏。警員對我的名片冊也很有興趣。一一研讀，並同其手中小本本核對。我道：您在這裏找出蛇頭或 者 罪嫌的可能性，比我登上釣魚島的可能性還小。笑麵警官聽了我的話，笑了笑，依然仔細研讀並提問。其中有幾張名片，引起笑麵警官的特別關注。我一看，名片是北京幾位公安和安全情報部門的朋友的。他們通常用公司的名義。這些公司都是全國性的官辦公司。內行人大多知道這些公司的背景。這幾位都是認識十幾年的朋友，我曾經幫他們進行一些技術引進。這次在北京他們還帶我去郊外的據點釣魚遊樂吃野味。我當時差一點脫口對笑麵警官說這幾位都是你的上級，同行。轉念一想不妥，這樣對我和那幾位朋友沒什麽好處，反而可能增加複雜性，延長審理時間。於是淡淡道：都是飯局上認識的朋友。舉一反三，名片上大部分多年至交，在我嘴裏都成了在社交場合的一麵之交。 就這樣 “ 口誅筆伐 ” ，又是幾天過去了。中間不斷有陌生便衣警官來來往往。有的很隨便的聊幾句，有的座在一旁察言觀色。後來我才知道，該市警局裏幾乎所有職能部門都有幹員來過，如刑事處，政治處，經濟處，外事處， “ 嚴打辦公室 ” ，邊防處，外聯處等等都根據其經驗對我作一番判斷。眼看一個星期就要過去了，我也忍不住對笑麵警官發幾句牢騷說：我們在海外保釣大都是利用業餘時間和休息時間。現在到好，我這幾天成了專業保釣，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談保釣。笑麵警官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道：我比你還急著結案，不過技術手段還沒那麽先進，有些程序比較費時間。我心想，快結束了。 把酒痛飲，警 “ 匪 ” 一家 次日下午，笑麵警官果然滿麵春風進來，一本正經道：根據你的交待和我們的核查，我們相信你確實是為保釣進入邊防地區，盤查結束。隨即簽字畫押。轉眼間，我們的關係成了朋友。房間幫我多訂了一天，晚上三位警官還堅持設宴為我送行。當下去了一家最具特色的飯館。老板娘一看特殊客人來了，不須點菜，就有幾款令我這個老食客大開眼界的佳肴送上來。幾尊 “ 孔府家 ” 推杯換盞。不免稱兄道弟，互相恭維起來。中年警官道：北京的大學生保釣是到中南海門口，你老弟隻身到海邊來了，真有幾分虎膽, 其實你在島上住的地方, 就是一個蛇頭窩點...。我幹了一杯 道：哪裏，哪裏，我是不知深淺，被諸位甕中捉鱉了。以後到此地來辦事，還得請幾位老兄多關照。精幹警官級別最高，一直有些矜持。現在幾杯酒下肚後，也很誠懇的說：這種事（登釣〕沒有我們的配合很難實現。我們已經向上麵報告了民眾保釣的動態。不過你最好專心做你的專業工作，若在此地作生意，我們真能幫點忙。笑麵警官酒量最小，喝了幾口就麵紅耳赤，雙目迷離道：你還嫌慢，我們這裏和北京往來公文，查你是否確有其人；是否有案底；是否有案在身；供詞是否真實；你又是美國回來的留學生。。。我還沒有 這麽快辦過案呐。我心想這幾位兄弟不錯，這麽快就結了案，大大超出我最樂觀的估計。於是不留底線，盡情豪飲。一頓飲的白酒量，比在美國 7 年飲酒總和還要多幾倍。 大家搖搖晃晃走出飯館，鄭重道別。我望著滿天繁星，渾身上下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舒服感。第一件事就是給北京打電話。果然北京公安局幾次家訪，旁敲側擊了解我的情況。全國各地和美國的朋友也紛紛打電話找我。老父老母不知我到底闖了什麽禍，寢食難安，萬分焦急。我告訴父母，因電話不方便，且鬧點小誤會。我一切均好。父親通常不和我通 話 ，這次也再三叮囑。 放下電話 ，我才真正輕鬆下來。飄飄然在街上遊走。循著一陣陣曼妙樂音，信步進入一頗為華麗的娛樂場所。正欲在一處舒適沙發坐下，有一招待過來，上下打量著我彬彬有禮用普通話道：這裏是包間，前麵有合桌。看著周圍衣冠楚楚的男女門，我上著一個多星期沒洗的短杉，下登一雙快要露出大腳指的懶漢鞋，自忖不怪人家嫌棄。我笑了笑道：從來沒座過合桌，先來兩瓶椰汁吧。說罷，躺在沙發上。頃刻就有風姿綽約的小姐過來陪伴。交談中，得知小姐也不是本地人，該處是當地唯一的五星級場所。小姐問我從哪裏來，我說剛從監獄裏放出來。小姐畢竟閱曆不少，並不驚奇，善解人意的美目反而更加閃亮。一曲 “ 藍色多瑙河 ” 悠然奏起。這是我最喜歡的舞曲。舞池裏竟然沒人。小姐略帶勉強被我牽進舞池。眾高雅男女赫然見一襤褸乞丐，竟招搖入池，攬美漫舞，不免麵麵相覷，驚詫結耳低語. 不過陸續就有幾對打破矜持，也來共舞。如此良辰美景, 豈容流浪漢獨享? 靡樂，舞影，燈幻，女體，煙霧，酒力。。。在這地理上距離釣魚島最近的中國都市之一，我心裏一時竟難辨遠近，不知身在何處。 ------------------------------------ 後記 96 年 12 月，江澤民在亞太經貿會上，對日本首相重申釣魚島為中國固有疆域。我幾淚下。 97 年 3 月，中國海軍 “ 哈爾濱 ”“ 南倉 ” 和 “ 珠海 ” 戰艦號首訪美國本土。和諸艦長交談 中 ，得知海軍目標已經越過琉球海溝，邁向深海。 97 年 5 月， 日本議員西村真悟等，再次非法登上釣魚島。同月，台港勇士再闖釣魚島。 97 年 9 月，日美新的安保條約暗示周邊有事地區包括台灣海峽。報載香港保釣人士失和。 謹以從文紀念舊金山灣區保釣大遊行暨陳毓祥殉國一周年。 (14 年後 2010 年 10 月, 福建漁民在釣魚島邊勇撞日艦, 被俘後, 終凱旋. 甚慰)
1996 年夏天，日本青年社的幾個人非法登上中國釣魚台島，留下日本旗幟和燈塔，此舉又一次激起了全球華人的憤慨。海外最大的華 人社區，舊金山矽穀地區也掀起了前所未有的保釣熱潮。我和大家一樣參與其中，不過倒引發一些意想不到的曲折事項。現就個人親身經曆追記如下。 1996 年 9 月 10 號收到 email, 謂當日晚在世界日報社有灣區各界代表商討保釣事宜， 我當時任職斯坦福大學從事電腦，雖非僑團領袖，但為盡一分心力，仍隻身赴會。會場裏有 80 多人，來自灣區 80 多主要僑團。記得有李競芬，古銑賢，郭譽佩，池洪湖，安蒙，汪倫，楊盛昱，馬中民，延惠君，郭成，戴琦，陳剛，呂建琳，黃鵬緒，丁元，孫學儉，李建明，曹景軍等。大家政治傾向，方言，職業各異，就旗幟，口號等問題小有爭議，雖臨時聚起， 但保釣護土目標一致， 會議頗有成效。主要結果是確定大遊行的時間，地點和組 織結構，並捐款 。我當時捐出 500 美元，同北京同鄉會一起捐了 1300 美元。會上確定 我等負責南灣大學及高科技社區之動員並負責大遊行之糾察隊工作。 9 月 15 日在世界日報進行第二此會議，關永祈告知香港組織勇士進行登釣。與會人士聞訊更為 激昂，各陳保釣文武方略：如聘敢死隊，做炸藥船，請聯合國，從日本內部攻心，抵製日貨，圍困日本領事館，呼籲兩岸動用海軍，遊說美國議員，將釣魚島列為靶場，發動兩岸漁民萬船齊發等等。我因愛好遊泳，曾在北戴河，煙台，青島，廈門，香港及舊金山海邊下過水。略知海浪威力。恐香港勇士憑書生意氣，有所不利。遂於會上 發言曰： “ 保釣已有 20 多年，是長期工作。中國人登釣，進行事實占有和開發乃根本 解決之道。否則我等再遊行抗議 20 年料無大用。唯大海無情且日本軍艦堅利。以精心準備，長期行動為益。 若倉促上陣，恐敢死隊為送死隊 ” 。語畢，見眾人似有不悅之色，暗思自己人微言輕， 悔出言不當。怎料幾天以後，竟不幸言中。 9 月 22 日 舊金山保釣大遊行 在籌組大遊行之初，大家對民眾熱情估計不足，向舊金山警察局登記 3000 人集會。而當天參見遊行的僑胞至少在 3 萬人以上，為華埠百年之最。賴大會諸領袖組織宣傳有方，遊行活動高潮迭起，井井有條。糾察隊中不乏南灣高科技界周景高, 潘慶薑, 肇朱金， Henry 等兄， 布置會場，沿途維護， 搖旗呐喊。可謂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貧 富，愛國護土，同仇敵愾。亦見白人伸出 V 指， 以示支援。 花園角內外旌旗招展，人潮洶湧，主席台上名人薈萃，慷慨陳詞。我做為糾察隊付隊長維持大會，並代表北京同鄉會 及南灣留學生即興發言如下： －－－－－－－－－－ 各位父老兄弟姐妹： 今天是全球華人聯合保釣行動的開始，北京同鄉會有幸與大家在這世界聞名的舊金山中國城，一起來創造曆史。一百年前，中日甲午海戰的結果促使國父孫中山先生開創中國新紀元；六十年前，麵對日寇的鐵蹄，中國人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一致抗戰。以血肉 長城阻擋飛機大炮。 今天，麵對日本一小撮軍國主義者在釣魚島上的挑釁，我們灣區各界華人史無前例地聯合起來， 表達保釣護土的正義呼聲和堅定決心。 我們為什麽要保衛釣魚島？因為我們知道中華民族的生存空間不能再縮小！我們為什麽要登上釣魚島？因為我們不能在容忍日本軍艦對台灣和福建漁民兄弟的欺擾！我們還應該開發釣魚島！我們絕不能讓這個記載甲午海戰恥辱的小島，再次淪為日本戰略擴張的跳板！我們要讓釣魚島成為捍衛東海，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文種相通，如果和平相處，或許未來能走向一統。但是如果他們不汲取害人害己和曆史教訓，懸崖勒馬，那麽釣魚島將是一塊磨刀石，磨出斬斷入侵者的利刃！釣魚島已經是一塊試金石，顯示出了我們灣區炎黃子孫的赤子之心！ 各位父老兄弟姐妹，讓我們建立長期保釣的精神準備和物質準備。讓我們遙祝 “ 保釣號 ” 上的勇士們 一帆風順，馬到成功！！謝謝各位。 －－－－－－－－－－－－－－－ 陳毓祥震撼 如晴天一聲霹靂， 9 月 24 號傳來陳毓祥殉國之噩耗。灣區保釣諸友悲憤異常。幾位同誌曾聚在一起徹 夜長談。我亦做詩紀念烈士。 投筆稱定遠 駕帆有書生 烈士蹈海處 巨濤洗長纓 乘風破浪來 逐寇釣魚台。 台灣保釣誌士宣布 10 月 6 號再次強行登釣。陳毓祥烈士用生命為保釣事業建立了裏程碑，繼毓祥之後，登釣取代柔性遊行成為保釣的主要目標和手段。做為從大陸來美的留學生，我等認為 應該探討 自大陸沿海登釣的可行性。從距離上看，大陸閩浙沿海比香港更接近釣魚島和琉球島。從方法上，我以為不應進行新聞渲染。登釣本質上是作戰行為，絕非作秀行為。必須周密策劃 ，注重技術細節和裝備，以人數少，行動快而出敵不意，最好能讓日本人遊行抗議。 緊張策劃 或許天意如此，當時正有幾位中國海軍將校在矽穀訪問，經友人介紹，與諸海軍軍官晤談切磋。在戰術方麵獲益良多。軍隊乃國家重器，不能輕動。軍人須服從命令，不可輕率。然國防知識，國際海法，艦船性能，潮汐氣候及海戰登陸常識則應為保釣誌士所知。經與有關團體和誌士緊密研究，決定如果 10 月 6 號登釣失利，則著手進行如下計劃。 －－－－－－－－－－－－－－ 釣魚計劃 九六年九至十月 絕密 目標：汲取教訓，知己知彼，以民對民。除去日人物件，建立華人標識，確保成功 出發時間：視十月六號港台行動結果及船速，天氣，潮汐而定。 出發地點：選距離 xx 海裏之方便處。 正常單程時間：約 xx 小時；正常行動時間：三小時之內；突破攔截時間：約 xx 小時 行動人數：約 x 人。 船型： xx 噸以下快船為益，另加 “ 大飛 ” 行動總負責人： 募款負責人： 媒體負責人： 器材負責人： 出發地聯絡人： 台北基 隆聯絡人： 基本物資：食品，淡水，藥物，氧氣，防水衣，紅外望遠鏡，照明，信號槍，中國標誌，炸藥，打釘槍，對講機，照相錄像機，衛星通訊， “ 大哥大 ” ，撇纜槍，繩索，救生衣，自衛工具。 方案一 登陸去旗毀塔立標 工具：厚底膠鞋，手套，橇杠，汽油，大剪，扳手，鋼鋸，大釘大斧，鎬鍬，水泥 方案二 登陸去旗立標 工具：厚底膠鞋，手套，橇杠，汽油，大釘，大斧，鎬鍬，水泥 方案三 登陸立標 工具：厚底膠鞋，手套，大釘，大斧，鎬鍬，水泥 方案四 不登陸毀旗，塔 工具： 弓箭，火焰噴射器，定時炸彈，航模飛機，撇纜槍。 方案五 登陸較長時間駐守 工具：厚底膠鞋，手套，橇杠，汽油，大剪，扳手，鋼鋸，大釘，大斧，鎬鍬， 水泥及充足食物，淡水，藥品，帳篷，衣服，燃料，發電機 ，通訊設備，自衛 武器，建築工具，烹飪工具。 最高費用預估 ( 千美元 ) 船租 隊員交通 基本物資 專用工具 發電機 衛星通訊 航模飛機 合計萬美元 (40) (6) (5) (5) (10) (20) (40 － 150) (12 － 23) 其中大飛是一種海盜常用的摩托快艇；大哥大是無線電話。 －－－－－－－ －－－ 十月 4 日，我自舊金山搭機飛往北京，回到多年不見的故鄉，準備相機勘查從閩浙沿海登釣的可能性 . 神州多逍遙，誰知釣魚島 幾年不見，神州大地變化令人刮目相看。北京昔日荒涼的郊區，已變成繁華的中心。酒店林立，車水馬龍。不少朋友有自己的小汽車，似乎每個人都有呼機或大哥大。暮色降臨之後，各種娛樂場所燈紅酒綠，南北佳麗，把酒臨歡，或高歌，或狂舞，頗令人小有心曠神怡之感。留學生歸來常為人譏為 “ 三氣 ” ，即說話洋氣，穿著土氣，出手小氣。 街道變化之大，居然連我這個老北京都曾找不到首都體育館！ 通過灣區親友的電話，我才知道 10 月 6 號登釣行動互有勝負。 雖然報紙上曾經有政府就釣魚島抗議日本的報道，但是朋友們大多對此毫無興趣或不知所雲。我隱約有一種不知為何而戰的感覺。 稚子喊口號，書生過易水 “ 保衛釣魚台！保衛釣魚台！ ” 兩歲多的稚子突然對著電視大叫起來。原來是電視裏旗幟飛舞的畫 麵激起了他參加舊金山保釣大遊行的回憶。兒子的呼喊使我心頭 一震。我這個成年人太容易被環境左右了。回國以來，親情，友情令我其樂融 融，幾個合作項目談得 我欲罷不能。竟然淡漠了釣魚島！我本來是帶兒子來拜見爺爺，奶奶的，沒想到兒子的呼喊竟然促使我再次從日常生活中超脫出來。籍著出差並探望河南老家，辭別老母和稚 子。在陣陣秋風 中，從新建的北京南站，登上了南下的列車。望著遠去的京城和永定 河，想著從未到過的目的地，朋友們的不解，心緒頗感淒涼。寄情一首： 風瀟瀟兮易水寒，書生一去兮何日還，海茫茫兮浪滔天，不見魚台兮心不甘。 在火 車上小睡一覺，已經到了中原大地。印象中河南本是較為貧困的地方。到了以後發 現其民風與京城別無二致：發財加娛樂。為了擺脫世俗生活帶來的怯懦和孤獨感，增加精神力量，特地拜謁了周文王麥裏演易台，漢光武陵和嶽武穆廟。並買兩壺湯陰特產雙頭黃老酒以備海中鎮寒。 11 月 9 日飛抵東海重鎮 M 市。 紙上談兵，大相徑庭 從地圖上測量，中國大陸沿海距釣魚島最近的地方是 T 島。 T 島距 M 市約百裏，兩 小時 車 程可達。當時心中計劃，若到島上了解情況，一天足夠往複。若有機會隨漁民出海去釣 魚島一帶巡視，再回 M 市做 充分準備也不遲。當下決定第二天一 早出 發。次日清晨，忽 降大雨。南方氣候多變，在意料之中。決定不退旅館房間，攜一把雨傘，一張地圖，一 份 “ 釣魚計劃 ” ，輕裝前往。至長途汽車站，隻有 10 點 鍾的票，等車時在市裏小為瀏 覽。第一次來該市，見街道齊整，也頗有幾處豪華所在。店鋪多喜敞門經營，令人有輕鬆之感。唯方言與國語出入較大。食物中生猛海鮮居多，為保險計，暫以麵食充饑，待勘查回來後再魚酒不遲。 長途汽車開上路以後，我發現車速很慢，原因是下雨，山路盤轉，路上時或有人畜行走，加之車輛超載。隨時有人招手搭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招手者通常都能上車。乘客有站有座。有人，有畜，有建築材料，有煙味兒，有魚味兒，還有人味，擠得滿滿的。我座 在前排。兩腿蜷縮，幾乎不能動坦。窗外的景色倒是不錯。有 湍急的大江， 碧綠的田野 和山包。北方的山通常是石山，光禿禿的。而南方都 是綠 山，生機盎然。車外是江山多嬌，能引英雄折腰，車裏是環境很糟，尋常百 姓必須縮腰。車裏人講的方言我聽不懂， 沒法兒聊天解悶兒。索性拿出地圖，琢磨下一步行動方案。就這樣三個小時以後，來到海邊。又等輪渡過海。車到島中心的終點站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一打聽，回程的末班車已經在兩點鍾開走了。即來則安，我心裏反而 踏實了。 夜宿漁家，以為怪人 在這個小島上，我人地兩生，且語言不通暢。為了盡快了解情 況 ，按照事先的構 想，我 出了長途汽車站，就找出租車。當地的出租車有三種，一是摩托車，客人坐在後座上，二是人力三輪車，三是各種形式的汽車，如吉普車，小貨車等。出租 車並無標識，隻要講 好價錢，任何車都可能出租。當下坐一駕三輪車直奔當地政府。這政府機構在一個大院的幾 幢五層小樓內。幾經上下，找到了辦公室主 任。遞上名片，說明敝號 欲在該島尋找 投資機會，派我來了解投資環境。交談中了解到該 島有幾十萬居民，屬官定貧困地區。 漁為主業，島內有幾處海港，也確實有幾家外地機構在此海灘建立度假中心。其地海沙質量聞名天下。並產大石，為築屋佳料。遂索取若幹介紹資料，謝別主任後，直奔最大港口。 抵該港口小鎮時，天色漸暗。港中停泊大小漁船數十艘。其中白色船為台灣漁船。該處設有台灣同胞接待站。港口周圍未見旅館。眼看天色漸黑，心中不免有幾分意外焦急。幾經詢問奔走，來到一幢外表較為精致的兩層小樓前，見玻璃窗上寫著卡拉 OK ，提供住宿等 字樣。便徑直進入。住宿費驚人的便宜，不過條件也挺 意外。一間小屋比床稍大不多， 床上有一領厚草墊，上蓋深色床單，另有一棉花套和一個小硬枕頭。隔壁還有兩間條件稍好的大房，已經被訂。原來樓下卡拉 OK 已經停業，樓上房間是提供給過往上岸的漁民使用。 晚飯時分，果然有三位船老大上樓來，他們與房東顯然很熟。船老大畢竟走南闖北，粗通國語，我趁機盡量尋找話題與之攀談起來。在輕輕鬆鬆的拉家常過程中，我已經了解和確認絕大部分關鍵技術細節，如船速，噸位，氣候，潮汐，船隻造價，漁民出海距離等等。船老大對釣魚島一帶海域並不陌生，知其為日人所占。當我乘興提出搭船或租船的話 題 時，船老大海豹似的眼睛裏突然射出認真嚴肅的目光。 而後卻又顧左右而言它。謂海上 風險很大，船是眾人合股所買，一人難以作主雲雲。 稍後船老大們出去，房東對我說： " 船家通常不和陌生人做生意，而且你目的何在，一定須坦誠相告，是明生意還是暗生意，船家要擔不同風險 " 聽了房東的話 ，我心想免費搭船恐 怕是史無前例。於是便直說想租船去釣魚島一趟，房東審視著我問道： " 是運貨還是 運 人？ " 我答曰： " 都不是 " 。 " 那你回不回來 ?" 房東又問。我想了想答道，盡量回來。 " 釣 魚島上 有什麽寶貝麽？有沒有人接你 ?" 房東目光中露出一絲困惑 。 眼看 誤會越來越 大。多說無益，我隻好話 鋒一轉說道：我還沒拿定主意，問問而已。 回到屋裏，到頭就睡著了。次日清晨醒來，感覺頭痛，鼻子也不通，眼皮上還給蚊子叮 了兩個大包。白麵書生果然經不住海風吹拂。想起昨晚話不投機，今天又感風寒且破了麵相，心生幾分沮喪。窗外一輪 紅日噴薄欲出，茫茫東海金金光閃閃。遠處 一隻類似炮 艇的船隻進入視野。對了！我突然有些高興，附近或許有駐軍，同軍人用普通話交流釣魚島的事情應該比同隻知做生意的漁民交流痛快多了。想到這裏，頭似乎不太疼了。急 忙辭謝房東，房東不在家，我隨手寫了一張字條： " 房東您好：請轉告各位船長，釣魚島乃中國領土 ，前往捕魚不須畏懼。多謝款待，後會有期。 " 出門稍加打聽，知島上有一軍港。遂先到鎮上衛生所買了幾袋感冒衝劑，向隔壁村民討了一瓢水，吃了藥。然後到碼頭邊上的郵電局給灣區家人及友人發了封信，內容如下： --------------------------- 11 月 10 號飛抵 xx 市，次日晨乘車，船東行 4 小時抵 xx 島。旋即找到當地政府，幾經詢問找到有關負責人了解氣候，漁政等基本情況。並知該島最大碼頭地點。即前去該碼頭。幾經輾轉，落腳在一漁民家。時值近幾日有大風浪，漁船數十艘在港避風。其中白色為台灣漁船有十幾隻。晚飯時與眾漁民交談，語言不甚通有些困難。仍了解到如下情況： 一：船為漁民謀生工具，一般在 600 馬力，排水量 300 噸以上，價值在 100 萬元人民幣以上 二：船多為幾個人合股買 下，船長一人難作出租決定。 三：漁民作生意分為 “ 明生意 ” 和 “ 暗生意 ” ，漁民大多知道釣魚島為日人所占。 怕為日人所捕。 四：一般 20 小時可從該島抵釣魚島。 五：漁民一般一次賣魚可收入 10 萬元人民幣。 六：漁民受漁政，漁警，漁監乃至海軍之攤派。與其談保釣報國，短期較為困難。 七：茫茫大海，情況複雜，漁民一般不同生人 做事 八：冬季風浪較頻，〔漁民問我：釣魚島上是否有大寶貝？〕 今天準備去該島 xx 港海軍基地深入了解情況。請將此信轉交保釣諸友。我一切均好勿念 . ----------------------------- 發了信，搭一輛摩托車駛向島另一端的軍港。 書生意氣，直闖軍機 軍港指揮部在山上。一眼望去，果然有幾艘炮艇泊在港裏。來到大門口，大個子衛兵操著山西口音盤問。我遞上身份證說 “ 我從北京來，想見你們首長 ”“ 哪一個首長？ ”“ 最大首長 ”“ 什麽事？ ”“ 請教一些問題，聊聊。 ” 衛兵見我沒什麽惡意，又是遠道而來，遂拿起電話 。 “ 報告首長，沒有異常 ” 。衛兵放下電話 ，道： “ 司令員不在，政委在 5 號樓等你 ” 。政委個頭不高，很壯實，山東人。掛上校銜。見到海軍軍官，我開門見山拿出地圖，說明是為釣魚島而來交換意見。政委到是不慌不忙，先閑談一點家常，摸摸底細。然後說明其部功能是近海巡防，釣魚島在防區以外等等。中間有幾個軍人和平民前來洽談領導來視察的接待安排，替兒子說情爭取參軍，借用船隻運貨，通訊員傳遞文件等等 占用不少時間，政委有條不紊的一一應酬。我從政委又獲 得了不少信息，談到借 船， 政委則認為可能性很小。我亦表示理解。時又有士兵叫政委出去。我等了 20 分鍾，心想總算不虛此行，接觸到漁民和海軍，了解了情況，建立了初步聯係。不過沒有帶行囊而且又感風寒。眼看天色近午，還是趕末班車回 M 市吧。當下給政委留言： “ 多謝接見。他日 將軍收複釣魚島，願效麾下 ” 。又等片刻，仍未見政委，乃離開軍營，下山而去。 當我沿著崎嶇山路，快走到公路邊準備搭車時，忽聞有人喚我。回頭一看，一位軍官氣喘籲籲向我跑來，又有一輛軍用吉普疾馳而來。政委自吉普車跳下說 “ 還沒聊完，怎麽就走 了？ ” 我見政委親勞大駕，心想難道政委肯借我船了麽？還是有其它什麽變化？吉普車載著我等很快駛回軍營。一進大門，政委對我說 “ 地方上有幾個同誌想同你了解一些情況。 ” 我下了吉普，赫然見一輛警車停在旁邊，幾個精壯漢子已將我圍住。 虎落平陽，孤島病囚 我仰天長歎一口 氣，回 頭看著政委，心想跟你這誤會 怎麽比跟漁民的誤會還大！ 政委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道： “ 例行公事，委屈你老兄了。 “ 沒關係，咱們後會有期 ”. 說完，我從容上了警車。 兩個便衣警察一左一右夾著我坐在車裏。看得出來他們有點緊張。不過見我很平靜，他們很快就鬆馳下來。當時可能是感冒衝劑藥力發作或是饑疲加氣忿，隻覺得四肢無力，頭暈目眩，喉嚨幹痛。當時即沒想反抗，也沒想逃跑，隻想吃一碗湯麵，洗個澡，睡一覺。 警車七轉八轉來到當地邊防公安局兼安全局。搜身之後，開始過堂。島上人自有方言，警員盡量講普通話，我強打精神盡量配合，審訊還是進行的磕磕巴巴的。例如問的是 “ 工作 ” ，我聽成 “ 規矩 ” 等等。我原以為可能有點小誤會 ，敷衍一下就完事了，沒想到 越來 越複雜。警員仔細研讀我的 “ 釣魚計劃 ” ，不時以懷疑的目光打量我。我的駕照和信用卡又明顯不是中國物件。在國內可以用美國信用卡到各地中國銀行提取美元，比較方便。國內辦理駕照通常需要幾個月時間，所以我帶著加州駕照也能抵擋一下。回國以後一般不帶護照而是用中國居民身份證，這樣一方麵在很多場合可以省錢，另一方麵也避免護 照丟失，辦理麻煩。到了下午 2 點多，審訊結束。我被帶到食堂吃了飯。貧困地區警察局的飯 自然十分簡單，米飯，鹹魚而已。飯後又被帶上車，來到另一處秘密監獄。 監獄在一個狹小的胡同裏。牆有 3 米高，上布鐵絲網和玻璃碴。院子中間是一個兩層小樓 ，後麵一排平房是廚房和廁所。樓下對著大門的一間房是警衛房，裏麵一間帶雙層鐵門的小屋是我的囚室。這囚室的條件和漁民家比起來，有好有壞。好的是有蚊帳，壞的是木板床上隻有草席，硬邦邦的。兩扇小窗戶的玻璃不全，而且固定不上。我躺被其它犯人的汗水沁得黑黃的草席上，盯著隨風擺動的燈泡，心想自己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先吃包藥，打個盹養養精神再說。 求援未遂，聽天由命 鐵門嘩拉一響。我睜眼一看 ，天已擦黑。一位穿製服的中年警官進來，帶我去後麵廚房 吃了飯，然後到樓上的審訊室。我睡了一小覺，感覺稍好。再看這警官，約 50 多歲，戴眼鏡，看樣子有些水平。但是普通話還是不行。我很客氣地慢慢說： “ 如果您有逮捕證，就把我正式逮捕，否則就把我放了。這完全是場誤會 ” 。 “ 是，是 ” 中年警官也很客氣。 “ 我們就是想了解一些情況，希望您配合，我們盡快辦理 ” 。接下來，警官一一指出我中午供詞的漏洞，什麽在北京工作，曾到美國出差，高中文化水平，單身，等等敷 衍之詞。看來他們做了仔細研究。我也索性據實告他，我畢業於清華大學，到美國斯坦福大學留學並工作已經 7 年，育有一子一女。為釣魚島事來該島勘查。警官指著 “ 釣魚計劃 ” 問： “ 這是誰寫的 ” ？ “ 我寫的 ” 。 “ 你怎麽知道釣魚島的事 ” ？我心說人民日報上都登過中國政府的聲明，為了不傷他麵子，隻說看香港報紙知道的。 “ 在哪看的香港報紙？ “ 首都機場 ” 。 “ 為什麽到我們島上來？ ” “ 因為這裏離釣魚島最近 ” 。 “ 為什麽去海軍基 地？ ”“ 海軍應該最了解釣魚島 ” 。 “ 你怎麽知道有海軍基地？ ” “ 在路上跟人打聽到的。 “ 你們多少人一起來的？ “ 就我一個人 ” 。 “ 就你一個人？！ ” 警官語調在嚴厲中加著懷疑。 “ 我現在請你跟我去釣魚島，你去嗎？！ ” 我也毫不含糊打個小反擊 。出乎意料，警官目光中竟無絲毫生氣之意。他取出一迭紙， “ 把你上島以來的所有行動細節寫下來，明天給我 ” 。 “ 好 ” 。我爽快答應。我寫的內容大致和本文的前一部分相同。隻是抖膽略去了在碼頭發信一節。當時心想，如果他們能想到去郵局查信，那是天意毀我，隻有聽天由命了。 第二天一早，警官果然來取了供詞就走了。我在院子裏可以走動。當下細心察看地形，發現從樓上的陽台可以爬上屋頂，從屋頂有可能跳到院外。可是錢包和證件被扣，身上隻 有幾塊零錢。出了監獄也很難出島，出了 T 島也很難出 M 市。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如此。當下絞盡腦汁，琢磨脫身之策。豁然想起警衛室裏應該有電話。遂詳稱問時間，同警衛攀談。桌上果然有電話 。 可是我的電話號碼本已經被收走。如果通知在省政府工作的老同學，或許能幫忙盡快出獄。 可是左思右想也記不起他的電話號碼。鑰匙！我眼睛一亮，差點叫出來。這是 M 市旅館的房間鑰匙，因為我沒有退房，所以鑰匙還在身上，警察當時並未沒收。這鑰匙墜上刻著旅館的電話號碼 ! 主意拿定，我大搖大擺向監獄門口走去。把緊鎖著的大鐵門弄的嘩嘩作響。 “ 幹什麽！ ” 衛兵衝了過來。 “ 出去買包煙 ” 。我又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 “ 沒人告訴我不能出門呀 ” 。衛兵稍加思索道 “ 我去買吧，要什麽牌子？ ” 。 “ 紅塔山，千萬別買假貨 ” 我特別叮囑一下。衛兵出了門，從外麵把門鎖上。我箭步衝進警衛室，拿起電話就撥。 “ 對不起，沒有這個電話 號碼 ” 。原來這是一部內線電話，撥 0 ，撥 9 。。。都撥不出去。焦急中抬 頭看見牆上貼 著一張發黃 的電話 號碼表。上列政保處，刑事處等等號碼。總機號碼竟 然是 264 。 “ 外線 ” 我學著當地口音快速擠出兩個字。通了！急忙撥旅館號碼。 “ 小姐，請您幫我查一下省政府的電話號碼", “ 這裏不是電話公司！ ” 卡喳一聲，小姐卦了電話。 “ 哎喲 ” 我心疼得差點叫出聲來。再來一遍。 “ 小姐 您好，我住在 320 房間，麻煩您幫我查下電話號碼本，要省政府總機，有點急事，多謝您了 ” , “ 你房間抽屜裏有電話本 ” 我趕緊說 “ 我現在在大街上，請您千萬幫我查一下 ” ，我幾乎是哀求。 “ 請稍候 ” 。小姐是不緊不慢，她哪裏曉得我是分秒必爭。 “ 喂，電話是 527894 ” “ 謝謝 ” 。 我如獲至寶，果然撥通了。 “ 請轉電子工業廳 ” 我已經急不可待了。 “ 你問總機吧 ” “ 這不是總機嗎？ ”“ 總機號變了 ” ， “ 麻煩您幫我查一下總機號碼，我從北京打來，有點急 事 ” 情急之下，我把距離多說了幾千裏地，籍此希望對方別卦斷電話。 “ 電話是 513652 ” 。我連謝謝都沒說，急忙掛上重撥。 “ 要哪裏 ” 終於是總機 聲音， “ 體改辦 ” ，我激動得有些顫抖, 嘩拉！監獄大門傳來響動。我急忙卦上電話，一步躥回囚室裏。 認真思考，製定對策 求援未遂的滋味真不好受。心緒開始沮喪。到了晚上，仍未見有警官再來審我。心裏愈發煩躁。起夜小解，發現房門鎖上了。昨晚沒上鎖呀！越來越不妙了。看著門邊的小夜壺，百感交集，眼淚竟然奪眶而出。大丈夫雖不能灑血江湖，也不至於灑淚夜壺。我提醒自己，在這緊要關頭千萬不能情緒化。這兩天，一切都來得太快，太意外。從五星旅館的座 上客變成秘密監獄的階下囚；從一心想著如何上釣魚島跟日本人鬥法，變成一心想著結束監禁跟自己人周旋；原來以為漁民和海軍能幫上忙，沒想到在他們眼裏，我不是怪人就是壞人。原以為是小誤會 ，隨便敷衍一下就行了。沒想到他們不但沒有結案的意思，反而監控越來越嚴了。本來計劃明天就到深圳和老友相聚，本來每天都給老母打電話報平安， 問問有誰呼過我，聽兒子叫爸爸；本來每天洗兩次澡，刷兩次牙，現在已經三天沒洗沒 刷了。。。一切都是那麽遙遠。看來必須認真清理一下紛亂的頭緒，認真考慮各種可能，定出相應的對策。想到此，索性披衣起身，點隻煙，看著窗外的星星，開始盤算。我現在的目標很清楚，就是盡快出獄。為什麽被捕？我是特務刺探軍情？還是什麽地方觸犯了本地的規矩？禁止去釣魚島？想來想去，想不出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對。那麽最壞 的情況是 什麽 呢？審上十天半月？上肉刑？判幾年刑？總不 至於 被裝進麻袋扔到海裏吧。就算陰 錯陽差砍了頭，反正人總有一死。想到這層，我心情輕鬆許多。可是這一連幾天沒消息，身體虛弱的老父老母一定著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如何是好？在這裏拖上十天半月，不能按期趕回加州，斯坦福那邊跟老板也不好交待。孩子，老婆。。。唉，真是忠孝不能兩全，家國難以兼顧。這些事情現在多想也無益，還是研究對手們吧。 以前從沒以犯人身份和警官打過交道。據這兩天經驗來看，他們邏輯推理相當縝密，喜怒不形於色，極善於察言觀色，捕捉我的言語漏洞。頗能見縫插針，刨根問底。隻是基本角度有失中庸，所提問題大多是想證明我有罪，一度令我相當氣憤。我為了保衛釣魚島，自己出錢，力排眾議，翻山過海來到這裏，為的是盡一份中國人的義務，維護包括你們警察在內的所有中國人的尊嚴。你們憑什麽審問我？不過轉念一想，不管怎麽說，警察隻是照章辦事，決不是我的敵人，我隻有在情緒上把他們當成兄弟，在態度上積極配合，在方法上要比他們更精密，才能避免任何節外生枝，盡量縮短這種毫無意義的審訊。從這兩天他們的問題來看，所關心的大致有五：動機邏輯性，行動細節，有無組織，身份確認。以及前後供詞的一致性。我須要在心理上把自己也當成警官，對每一個問題都三思而後答，力爭每個回答都讓對方滿意，不引發新的問題。同時還要盡可能從對方套出一些信息，如案子進展，案子性質，案子級別等等。這樣做應該有助於盡快出獄。就算同警官兄弟們玩一場雙贏的劇烈智力遊戲吧。想到這裏，我感覺身心輕鬆。眼看天將破曉。閉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次日醒來，天又降雨。至午，仍然無人來審。我也就和警衛聊閑天。下午，來一便衣青年，自稱是警衛老友，路過來玩玩。聽說我從北京來，便表示他有一祖傳秘方專治糖尿病，問我能否在北京推銷。我也就順水推舟，表示糖尿病目前尚無藥可治，其秘方若真有效，不僅能在北京推銷，而且能在美國推銷。言談中，他關切的問我怎麽到這個院子來了，我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造成小誤會。 “ 這裏是不是監獄？ ” 我 反 問道。 “ 這裏是高級監獄 ” ，他顯神秘狀。 “ 公安局的朋友真夠客氣的，出去以後我得請他們吃飯。什麽樣的高級人物住這連窗戶玻璃都沒有的地方？ ” 我笑著反問。 “ 蛇頭呀 ” 他脫口而出。 “ 蛇頭是什麽 ” ？我明知故問。 “ 蛇頭就是搞偷渡的 ”“ 喔，那你看我像蛇頭嗎？ ”“ 不像 ” 他說得挺誠懇。 “ 行，有眼力， ” 我也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是真是假，偷渡是我不曾考慮到的可能性。不過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來自中國的偷渡客確實曾經在美國引起軒然大波。蛇頭是國際社會聯合打擊的對象，這個屎盆子扣到我腦 袋上，固然可笑，但是遊戲程度會更加複雜。 白發驟生， 積極溝通 果然，次日清晨我還沒起，公安局副局長已經帶著三個陌生漢子進來。其中一個精幹警官見我床頭有一張紙頭。一把搶了過去。其目光之利，出手之快，分明是有幾分外功。隻不過紙上是昨天祖傳秘方的摘要而已。副局長讓我趕緊收拾收拾跟他們走。我說能不能吃點早飯再走。其中一個警官說，先走吧。我走出 “ 高級監獄 ” 大門，見門口停一輛豐田 Mini Van ，心想樹挪死，人挪活。就衝這車的級別，相信我去的地方要比這個 “ 高級監 獄 ” 條件好。 車到輪渡碼頭，已經毫無疑問是要回 M 市了。我心裏更感踏實。市裏畢竟是大地方，警官的水平高一些，普通話好一些，監獄條件也應該好一些。專車又舒服又快。三個小時就 回到市區。出乎意料，車子竟然停在一幢十幾層高的旅館門口。門前車水馬龍，相當繁華。難道這後麵有監獄？不待我多想，便衣警官們帶著我徑直上了電梯，來到 1302 房間。房間相當寬大，有小客庭，洗手間，臥室有三張床。從大窗望去，遠處翠山環繞，樓下有一條大江緩緩流過。這至少是三星級以上的酒店。這裏同島上的 “ 高級監獄 ” 有天壤之別。俗話說 “ 敬酒不吃，吃罰酒 ” 對如此高級的接待，倒要更加小心才是。 我已經好幾天沒洗澡更衣， 渾身上下油膩膩，裏外臭哄哄的。當下先洗了澡，刮臉的時 候赫然發現鬢角有幾根白發，再仔細一看，頭上還還有不少白發。看來吳子胥在韶關一夜急白了頭，史筆不虛。好在眼皮上的包已經消腫，麵目不那麽猙獰了。沐浴之後，三個便衣警官陪我到樓下餐廳就餐。雖然是平常飯菜，但畢竟是城裏的館子，比島上的鹹魚，榨菜和芋頭粥要好多了。大禮不辭小讓，大饑不辭小禮。我狼吞虎咽一番，渾身內外十分舒服。席間與眾警官扯東道西，氣氛逐漸融洽。 回到房間裏，那精幹警官向我說明是依法審查，審查期間不得與外界聯係，不得出房間等等。另一個笑麵警官負責審查。看得出來，這些警官水平頗高，比較專業化。我既然被解到城裏，看來案情超出了島上警局的處理能力。我此時感冒已經痊愈，除了平添若幹白發以外，生理狀態基本恢複正常，同時心理又有充分準備，所以泰然自若，頗有幾分囚至如歸的感覺。 笑麵警官真是出手不凡，拿著我的居民身份證和藹地說，你既然出國留學就應該依法注銷身份證。現在是 “ 嚴打 ” 期間，違反國家出入境管理條例，最高可判 3 年徒刑。一把尚方 寶劍先掛在我頭上，份 量著實不輕，而且言之有理，證據確鑿。 “ 不過，坦白從寬，抗 拒 從嚴 ” ，笑麵警官接著說。這第一招一定要接對得體。我略加思索道：我在出國前集體辦理的身份證，但是過了好幾個月身份證才寄到家裏，當時我已經出國了，所以還保留著身份證。這次回 來用身 份證是 為了省錢。如果用護照做證件買飛機 票，訂旅 館，要多花 很多錢。真正違反出入境管理條例的是非法登上釣魚島的幾個日本人。釣魚島的事 情您怎麽看？我當時之所以反問一句，就是想了解為 什麽逮捕我。笑麵警官婉轉道：我們沿海地區情況很複雜，曾經有人打著各種旗號，包括保釣的名義，進行偷渡走私等違 法活 動。釣魚島在地理上與台灣很近，在行政劃分上也屬台灣省。你在漁民和海軍基地 所了解的信息，即可以用於保釣，也可以用於走私偷渡。你怎麽能證明你不不是搞偷渡 呢？笑麵警官的問題對我來說雖然十分荒唐，但在邏輯上是成立的。我心中佩服笑麵警官思維的嚴密，同時也深感整個事情不是一句半句話 能說清楚的。我於是笑了笑道：有些 事情是沒 辦法證明的。 “ 什麽事 ” ？笑麵警官眉鋒一挑。我道：你能證明你從來沒有過 壞 心眼 嗎？聽了我的問題，笑麵警官的表情也輕鬆起來。接下來，還是老套路，取出紙筆，寫交待。不過這次目標清楚了，寫保釣經曆。我已經七，八年沒用漢文寫過正經文章了，動起筆來，還真感覺筆有幾分沉重。 輪番監控，老兵斷腿 白天，房間裏總有兩名以上便衣警官陪我。晚上，我睡在中間的床上，左右兩床各睡一位警官。我睡覺鼾聲如雷，可能苦了兩位警兄，所以自第二天起，幾位警官輪班陪我睡覺。警官們都見多識廣，有的還在北京受過訓。我因絲毫沒有罪惡感，所以視諸警官如兄弟一般，大家一起侃大山。從國外風情，本地物價，到警銜分類，轄區範圍，工資待遇，本地治安，娛樂場所，警察經商，乃至電腦技術等等無所不談。記得第三天晚上，那位參加過越戰的警官一瘸一拐的進來。 “ 他媽的 ” 他進門就叫。原來他白天到市外執行任務，晚上騎摩托趕來接班。一輛闖紅燈的汽車把他撞飛了出去。幸虧他有幾分功夫，就地十八滾，保住一命。不過身上幾處掛彩，腿也不大聽話。肇事的司機 以為撞了尋常百姓，還挺 橫的。沒想到撞到槍口上了。 “ 先抓起來揍丫一頓再說 ” 越戰老兵餘氣未消。我看了一下他的腿傷，想起我那次滑雪撞到樹上的經曆道：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要不明天你就動不了。 “ 沒事 ” 。他真有輕傷不下火線的氣概。次日，他腿痛難支。以後一直沒見著他，據說是大腿骨折了。 一張名片，拉進距離 盤查過程很像朋友聊天，有時更像我在講課。講釣魚島的戰略地位，日本背後的美國， 50 年有效管轄的危險性，民間柔性抗議效果的局限性，登釣行動的必要性等等。表麵上越輕鬆，過對我來說，每一句問話就越可能是誘供的陷井。誘供倒沒什麽可怕，關鍵是沒有必要浪費時間，更沒有必要讓警員負出骨折的代價。我盡量保證貫徹既定方針，大緊若鬆。例如警員曰：咱們抓緊時間，別耽誤你的事。答曰：沒什麽特別的事，跟您聊得挺痛快的。問曰：你覺得一個人上釣魚島在技術上可行嗎？答曰：日本人也不過是兩三個人上去的。問曰：我們也是例行公事，你交待的越徹底，我們也越好跟上司交待。答曰：我也不想浪費您的時間，您最好讓我見見您的上級，實在不行，您把我押到北京部裏。警員對我的名片冊也很有興趣。一一研讀，並同其手中小本本核對。我道：您在這裏找出蛇頭或 者 罪嫌的可能性，比我登上釣魚島的可能性還小。笑麵警官聽了我的話，笑了笑，依然仔細研讀並提問。其中有幾張名片，引起笑麵警官的特別關注。我一看，名片是北京幾位公安和安全情報部門的朋友的。他們通常用公司的名義。這些公司都是全國性的官辦公司。內行人大多知道這些公司的背景。這幾位都是認識十幾年的朋友，我曾經幫他們進行一些技術引進。這次在北京他們還帶我去郊外的據點釣魚遊樂吃野味。我當時差一點脫口對笑麵警官說這幾位都是你的上級，同行。轉念一想不妥，這樣對我和那幾位朋友沒什麽好處，反而可能增加複雜性，延長審理時間。於是淡淡道：都是飯局上認識的朋友。舉一反三，名片上大部分多年至交，在我嘴裏都成了在社交場合的一麵之交。 就這樣 “ 口誅筆伐 ” ，又是幾天過去了。中間不斷有陌生便衣警官來來往往。有的很隨便的聊幾句，有的座在一旁察言觀色。後來我才知道，該市警局裏幾乎所有職能部門都有幹員來過，如刑事處，政治處，經濟處，外事處， “ 嚴打辦公室 ” ，邊防處，外聯處等等都根據其經驗對我作一番判斷。眼看一個星期就要過去了，我也忍不住對笑麵警官發幾句牢騷說：我們在海外保釣大都是利用業餘時間和休息時間。現在到好，我這幾天成了專業保釣，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談保釣。笑麵警官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道：我比你還急著結案，不過技術手段還沒那麽先進，有些程序比較費時間。我心想，快結束了。 把酒痛飲，警 “ 匪 ” 一家 次日下午，笑麵警官果然滿麵春風進來，一本正經道：根據你的交待和我們的核查，我們相信你確實是為保釣進入邊防地區，盤查結束。隨即簽字畫押。轉眼間，我們的關係成了朋友。房間幫我多訂了一天，晚上三位警官還堅持設宴為我送行。當下去了一家最具特色的飯館。老板娘一看特殊客人來了，不須點菜，就有幾款令我這個老食客大開眼界的佳肴送上來。幾尊 “ 孔府家 ” 推杯換盞。不免稱兄道弟，互相恭維起來。中年警官道：北京的大學生保釣是到中南海門口，你老弟隻身到海邊來了，真有幾分虎膽, 其實你在島上住的地方, 就是一個蛇頭窩點...。我幹了一杯 道：哪裏，哪裏，我是不知深淺，被諸位甕中捉鱉了。以後到此地來辦事，還得請幾位老兄多關照。精幹警官級別最高，一直有些矜持。現在幾杯酒下肚後，也很誠懇的說：這種事（登釣〕沒有我們的配合很難實現。我們已經向上麵報告了民眾保釣的動態。不過你最好專心做你的專業工作，若在此地作生意，我們真能幫點忙。笑麵警官酒量最小，喝了幾口就麵紅耳赤，雙目迷離道：你還嫌慢，我們這裏和北京往來公文，查你是否確有其人；是否有案底；是否有案在身；供詞是否真實；你又是美國回來的留學生。。。我還沒有 這麽快辦過案呐。我心想這幾位兄弟不錯，這麽快就結了案，大大超出我最樂觀的估計。於是不留底線，盡情豪飲。一頓飲的白酒量，比在美國 7 年飲酒總和還要多幾倍。 大家搖搖晃晃走出飯館，鄭重道別。我望著滿天繁星，渾身上下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舒服感。第一件事就是給北京打電話。果然北京公安局幾次家訪，旁敲側擊了解我的情況。全國各地和美國的朋友也紛紛打電話找我。老父老母不知我到底闖了什麽禍，寢食難安，萬分焦急。我告訴父母，因電話不方便，且鬧點小誤會。我一切均好。父親通常不和我通 話 ，這次也再三叮囑。 放下電話 ，我才真正輕鬆下來。飄飄然在街上遊走。循著一陣陣曼妙樂音，信步進入一頗為華麗的娛樂場所。正欲在一處舒適沙發坐下，有一招待過來，上下打量著我彬彬有禮用普通話道：這裏是包間，前麵有合桌。看著周圍衣冠楚楚的男女門，我上著一個多星期沒洗的短杉，下登一雙快要露出大腳指的懶漢鞋，自忖不怪人家嫌棄。我笑了笑道：從來沒座過合桌，先來兩瓶椰汁吧。說罷，躺在沙發上。頃刻就有風姿綽約的小姐過來陪伴。交談中，得知小姐也不是本地人，該處是當地唯一的五星級場所。小姐問我從哪裏來，我說剛從監獄裏放出來。小姐畢竟閱曆不少，並不驚奇，善解人意的美目反而更加閃亮。一曲 “ 藍色多瑙河 ” 悠然奏起。這是我最喜歡的舞曲。舞池裏竟然沒人。小姐略帶勉強被我牽進舞池。眾高雅男女赫然見一襤褸乞丐，竟招搖入池，攬美漫舞，不免麵麵相覷，驚詫結耳低語. 不過陸續就有幾對打破矜持，也來共舞。如此良辰美景, 豈容流浪漢獨享? 靡樂，舞影，燈幻，女體，煙霧，酒力。。。在這地理上距離釣魚島最近的中國都市之一，我心裏一時竟難辨遠近，不知身在何處。 ------------------------------------ 後記 96 年 12 月，江澤民在亞太經貿會上，對日本首相重申釣魚島為中國固有疆域。我幾淚下。 97 年 3 月，中國海軍 “ 哈爾濱 ”“ 南倉 ” 和 “ 珠海 ” 戰艦號首訪美國本土。和諸艦長交談 中 ，得知海軍目標已經越過琉球海溝，邁向深海。 97 年 5 月， 日本議員西村真悟等，再次非法登上釣魚島。同月，台港勇士再闖釣魚島。 97 年 9 月，日美新的安保條約暗示周邊有事地區包括台灣海峽。報載香港保釣人士失和。 謹以從文紀念舊金山灣區保釣大遊行暨陳毓祥殉國一周年。 (14 年後 2010 年 10 月, 福建漁民在釣魚島邊勇撞日艦, 被俘後, 終凱旋. 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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