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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讀閑書的記憶

(2015-03-24 21:00:59) 下一個

      “人過四十不讀書。”這話不知道是什麽人總結的,但在我身上大致不差。進到中年,讀書的念頭越來越淡,改為瀏覽網絡上五花八門的信息。從前我很著迷讀小說,現在反嫌它情節不如生活的豐富,沒了讀的願望。倒退三十年,這是不可想象的。

      我三十多年前的一件軼事是在被窩裏打手電筒讀《大刀記》。當年正流行各類鬥爭故事。也有一回,我夜裏正讀小說,其中講解放初期某土改積極分子新婚當晚被害,而房門從內杠住、新娘被堵嘴反綁。“難道這人的是鬼?”一念至此,我懼意頓生,四顧房內無人,嚇得立即躥出門外。門外卻是熱鬧,原來是鄰居夫妻打架,四鄰都跑來勸和看,聚了偌大一堆人。我鑽進人群,仍不忘回頭查看身後有無古怪。的確,讀書極大地豐富了我的想象力,包括這虛擬的恐懼,以至於我那要往枕下藏一把小刀才能安睡。無意中我為“無知者無畏”的看法添了注腳。

      家中生活不寬裕,父親那時仍舍得花錢買書。《大刀記》、《雁翎隊》、《中州風雷》、《劍》、《飛雪迎春》、《征途》、《義和拳》......,他買回放在書桌裏的這些書都被我讀過幾遍。起初在我九歲時,父親一次在晚飯桌上隨口問我剛讀的《劍》是講什麽樣的故事。我下碗筷,顛三倒四地他複述誌願軍偵察兵牲的片斷。父親的反應我早已淡忘,但他的偶然關注助了我的閱讀興趣。我那時會巴巴地去讀一切字,不論是書報還是匾額、標語和春。若見路邊有人看書,我也要湊去隔了肩頭讀。人不趕,我就不走。往往是我一目數行地讀完兩頁,那人還在逐字地看,急得我恨不能把書搶來。最無奈是還沒讀到故事結尾時,那人忽然夾書起身,邊走邊拍衣上的灰,撇下我望天發呆,想這故事怎樣結局才妥當。

      我的閱讀在去縣城上初中後更豐富起來。班裏有同學從縣圖書館借到書,有時會好心地借給我看。我也常在課餘逛去郵局、圖書館,仰麵對了外邊的報欄看報,又或者在街邊書攤租看連環畫,積攢了對中外名著的最初知識。也有過一次我與同學私下換看租的書,被眼尖的攤主發現、斥責。那攤主瘸了一條腿,比我大不了幾歲,據同學說是剛退了學來擺書攤。我昔日惱恨過他的小器,長大後才知他謀生之難。

      殘疾人擺書攤謀生大概很適合。在我念研究生時,學生食堂門口也常有一個無腿的中年男子坐了輪椅來賣書。食堂開飯時,小書攤四周總被圍了水泄不通。校園裏的年輕人最關注講論社會熱點問題的書。比如我記得的《山坳上的中國》和《強國夢》,前者是探討當時中國農村存在的重大問題,後者是批判國家為追求金牌而搞精英體育、忽略全民健身。這些閑書為我們開啟了一扇觀世之窗。也就在不久,我們經曆了一次大的政治洗禮。事後聊天中,有朋友忽然說這動亂就是賣書的瘸子挑起的。我們幾個聽了,各自嘿嘿、哈哈地笑起來。年輕時,我們真是很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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