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爺

許爺是我的發小，那時候他不叫“爺”，叫“大頭”。小時候，他不高的身子頂個挺大的腦袋，鄰居的孩子看見他，就會追著他喊“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打傘，他有大頭”。。。“爺”是後來他教書時，他的學生給他封的“大號“。據他周圍的人說，那時候他愛穿唐裝，喜歡品茶，好酒，嗜煙，特別是最後這項，已經達到肆無忌憚的地步。他甚至在的博客裏還專門發文反對戒煙。

我跟他算不上朋友，因為在一起玩的時候很少。記得他剛搬到我家那棟樓的時候去他家玩過。他家住樓的頂層，他臥室的天花板上有個小門，從小門可以爬到樓頂下閣樓裏。記得當時我膽小，又沒什麽勁兒，登了好幾個凳子也爬不上去，是大頭，老耗子另外幾個大點兒的孩子把我拉上去的。“大頭”當時手裏拿著什麽燈，是手電還是什麽記不得了，嘴裏還絮絮叨叨地說，你們要踩那些板條，其它地方隻有厘米厚，一踩就漏下去了。。。隻記得我在黑乎乎的閣樓裏跟在大頭後麵，每走一步都膽戰心驚。。。

大頭和我是小學的校友。後來我們上了不同的中學，我的學校離家很遠，住校，每一，兩周才回一次家，因此雖然我們仍住在一棟樓裏，但生活少了許多交集，我幾乎忘了他。隻是他媽媽季阿姨和我媽媽在同一單位，有時候從她那裏聽到一些關於“大頭”的事情。那時他可能正在青春叛逆期吧，他老媽對他不大滿意，跟我媽嘮叨說，。。。你看看他，在路上見了媽媽連個招呼都不打，叫聲媽媽會怎麽樣，難道嫌我給你丟臉啦，我不就是個子矮點嗎？又一回聽季阿姨說，這孩子真是的，總是和誌堅呆在一起，還寫了很多古體詩，男孩子也不出去玩一玩，總在屋子裏躲著幹什麽。。。誌堅是他同班同學，因小時候患小兒麻痹，腿有嚴重的殘疾，很少在外麵玩兒，也沒啥朋友。聽季阿姨如此說，我就覺得，“大頭”性格有點古怪，用現在的話說，還很“宅”。

又過了好久，聽說“大頭”考上家鄉的一所大學，說是讀的新聞專業。心裏便有些佩服他了。因為這之前，聽說他跟家裏被“戰備疏散“到他父親的老家，他輟學成了”知青”。回城後，錯過77年高考，隻能到什麽印染廠當了鉗工學徒。後來大頭不甘當時的境遇，奮發自學，後參加高考，一舉取得全市文科第二名的好成績，被當時的熱門專業所錄取。

以後我離開家鄉，季阿姨一家也搬到別的地方住了，就再也沒聽到過大頭的消息。

重新又想起“大頭”是前兩天的事。我很偶然地在網上翻倒一篇轉貼的文章，裏麵列舉了幾乎所有我小時候住在我們那棟樓的男孩子的名字，還曆數他們一起幹的好事，壞事，一起打群架，一起砸路燈。。可以說是每個人都劣跡累累。我當時看著文中所列細節，又親切，又好奇，這到底是他們中哪個壞小子寫的“懺悔錄”呢？我把文章寄給妹妹看，並告訴她我猜不出是誰寫的，但是肯定是我們樓上某個男孩子。妹妹電郵回複隻有兩個字：“大頭”。這一下點醒了我，因為，文中列舉的名字中的確少了“大頭”的名字。

既然是轉貼，原文在哪裏呢？我開始另一輪搜尋，終於找到原文出處，貌似是大頭的新浪博客。博客中文名字很怪誕。但仔細看了一下博客名字的拚音，確定是“大頭”的網上“自留地“無疑。

博客內容繁雜，看著有點眼暈：有說史，有論政，有對兒時生活的回憶，也有對當今社會現象的評說，甚至有還反戒煙的“強詞奪理“。文筆或犀利或戲虐，倒也內容翔實，能自圓其說。我看到的那篇回憶文章寫於2009年。博客最後更新的日子是2011年12月16日。當時想，大頭大概不玩博客了，可能是去玩微信，微博了，或者去玩QQ，反正國內這些稀奇古怪的社交網站，手機軟件多如牛毛也方便之極。

不管你去哪兒玩了，我一定要在這時間停滯的博客留個言，告訴他，我認出你了，大頭！想到這裏特興奮，忙不迭的點開留言板，正思忖著怎麽寫這個留言，其中一個留言引起我的注意：

公子李2012-12-24 12:58:45

老師，你說我們常來看看他們就不會停掉你博客？

難道”大頭"犯了什麽忌，被禁了？他學新聞專業的，舞文弄墨的還真不好說。

再看：

vivianspringjay2011-12-29 12:09:56

許爺，一路走好。我們永遠愛你

心想，這誰啊，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不是他自己惡作劇多了，他的學生留言來捉弄他吧？或者，他真。。。一種不祥念頭突然浮現出來，不可能，但願他隻是被“莫言”了。。。

我好一陣緩不過神來。終於忍不住又回到網上，到底是怎麽回事，看看能不能搜出來。。。

幾乎沒費周折就找到他博客定格的緣由：許爺在2011年12月20日下午給學生上課的時候，突然倒在講台上。送到中心醫院搶救多時無效，於2011年12月22日因腦出血與世長辭。享年不過五十出頭。

網上文章說，許爺被送醫院搶救過程中曾短暫恢複意識，他清醒後說的第一句話，也是他生前留下的最後的話是：“不能再給你們上課了，對不起同學們！”

看看他學生給他的留言吧：

夏小蟲wlh2011-12-23 21:24:41

爺，這兩天太漫長了，這個噩夢我總也等不到結束了。。

爺，下輩子我還想當你的學生，可是不想讓您這樣當老師了，您太累了

總見夜深沉新浪個人認證2011-12-23 20:34:10

那麽多渠道傳來同一個消息,,,驚且痛,,,又憶起許爺課堂上的風采,,,,,許爺,一路走好....

liucc2011-12-23 20:26:54

爺，你沒走。你一直都在呢，我今天去你家了，匆匆鞠了三個躬不得不離開了，因為不想給你家添麻煩，讓家人更傷心。本來想跟你多待會兒的。明天我去不了了，後天可能也送不了你，你還記得我嗎，我以前在導報做了三年。你說過我寫字好看的。爺，我新聞評論考了77啊。爺，新聞評論的考試以後最後一道大題再也不是寡婦樓了。真想你。

D2-FILM胖燦燦新浪個人認證2011-12-26 19:19:37

許老師  慢走  我們想您

地中海的藍2011-12-26 13:03:52

隻剩下回憶

若素2011-12-25 19:38:10

許爺一路好走！

秋風蕭瑟2011-12-25 11:11:56

許爺，一路走好，我們是您永遠的學生，您的教誨我終生受用，您一輩子都是我心目中最好的老師！但願您在天堂少一些操勞！ 您的學生。

maper2011-12-25 09:20:49

您的博客再也不會更新了。許爺走好！來日天堂拜會！

極愛超人2011-12-25 02:12:01

爺,下輩子也讓我有機會去蹭您的課聽,好不好? 我真遺憾..您慢走

於心有愧2011-12-25 00:45:11

許爺慢走！

sissi2011-12-24 22:23:54

許爺，我想您真的特別向您，從知道那個噩耗後，我就一直哭一直哭，我真的不想也不願接受您已經離開的事實，爺，下輩子我還要當您的學生，爺，下輩子不要這麽累，爺，下輩子不要抽煙喝酒，爺，我們愛您！

侏羅紀航空先驅2011-12-23 23:47:14

謝謝您給了我職業的的歸宿，老師一路走好

周忠偉 說：2013-01-25 17:28:45 

教書育人善莫大焉  嬉笑怒罵永留心間

還有一條匿名留言說：

匿名：2014-12-24 18:42:30  

時間過得真快，三年了，說實在不怎麽喜歡你，在我印象裏你對女生的關照要比男生多，上課說相聲的時間比講正題的時間多，不過，你真的算是個能讓人記住的老師，祝在天堂安好！

。。。。。。。。。。。。。

我不忍再讀下去.

又在網上翻到紀念他逝世的網頁。那是他同事，朋友和學生為他攢的。在那些並不十分清晰的照片上，大頭以同樣的表情笑著，像小時候那樣，有點傻，又透著神秘和詭異。看著照片上有點發福的他，心中突然好痛，淚如泉湧。

至今大頭走了好幾年了。墳頭該長滿茵茵青草了。記得他唯一的兒子在悼念英年早逝的亡父時寫的幾句話：

父親，您走了，很突然地倒在了課堂上，走得是如此匆忙，都不給久別遲來的兒子一點點盡孝的時間。您定是化作鴻雁，去尋那天邊的雲，又或是變為駿馬，追逐那草原的風。

您抱憾的最後一課，總有一天，我會把它講完，這是兒子向您的保證。。。。。

 

大頭，你可以放心地去了，你的事，後繼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