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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兒園老師們的故事

(2014-07-16 13:57:53) 下一個

見識人生百態始於幼兒園. 記得幼兒園到了中,大班才有老師,小班都隻有”阿姨”.老師是正規師範學校畢業的,彈琴,繪畫樣樣都來得,而阿姨則是普通工人的一種,是老師們照顧孩子們的幫手.

大概三歲的時候,我們家住筒子樓.鄰居住著四個年輕的女孩,好象是剛從什麽師範學校畢業分配來的.其中兩個是我爸他們老家那個縣來的,一個叫WANGYU珍,一個叫YUMU珍.後者的YU是富YU的YU,家裏以前很富有,聽說被子裏,麵都是絲綢做的,看著華麗,蓋著舒適. 另一個叫MIAOXIU珍,是我爸老家臨縣的. 這三珍都長的如花似玉,還差不多高.另一個叫WANGCHUNHUA,個子很矮,但是脾氣特別好,笑起來的樣子極可愛.她後來沒去我們幼兒園,而是到XIAOZHANG辦公室,先作打字員,後來又幹了些別的.因為個頭太矮,很晚才結婚,老公很瘦小,是WULIXI管儀器什麽的技術人員,據說有些口吃,但我從來沒聽他說過話.見了我們也隻”一笑而過”.小WANG阿姨和他生了兩個兒子,個頭也不高,後來很多年都住在我家旁邊的一棟樓裏,和別人共用廚房廁所.多年後小WANG阿姨一家終於分到滿意的單元房,搬家時候操勞過度,沒幾天就一頭倒在自家門前撒手去了,說是心髒病發作,算起來也就五十歲左右吧. 小WANG阿姨在我考大學那年給我搜集了幾大本手抄的參考資料和模擬題.那時候沒什麽書可借鑒,這些資料和考題對我幫助很大.想到她已經快到退休的年紀,剛剛有可能享受大一點的房子就驟然離去,心裏就很難過.

三珍後來去了我們幼兒園當老師,但隻有WANGYU珍教過我.所以我一直都稱她WANG老師.其他二人我叫她們YU姑姑,MIAO姑姑. MIAO姑姑後來到什麽XI裏當了實驗員,跟我幾乎見不到麵,後來也就斷了聯係. WANG老師和YU姑姑關係很好,兩人形影不離.記得一次二人在我們筒子樓後麵的大操場學騎自行車.我正好在那邊玩,就喊” WANG老師,YU老師…”. YU姑姑老遠看見我,就招招手說,過來,我騎車帶你. 我正在愛瘋玩的年紀,二話沒說就上了車.可YU姑姑駕駛技術並不過關,剛騎上車就摔倒,我從車上掉下來的時候,右手在地上撐了一下,胳膊不知受了什麽傷,疼得我大哭.YU姑姑很尷尬地說,不是你喊我帶你來著嗎?從那以後,胳膊一直疼,醫務室大夫也沒辦法.熟人給介紹了個專治跌打損傷的診所,說是保證治好.我爸帶著我和另一個也是受了什麽傷的HUNG姓男孩子一起去的.那男孩子家裏沒跟人,但卻從單位汽車房給要了輛小轎車送我們. 先給男孩子作治療.隻見兩個男人讓他躺在一張小床上,一人用力拉他的胳膊,一人用腳從側麵固定住他的上身,幾下子就完事了.輪到我,我自己脫鞋躺上小床.其中一個人說,別脫鞋了.然後也是一人固定,一人用力拉我的胳膊.我感到一陣劇痛,尖叫起來,嚇得他們立即鬆開我.我跳起來一溜煙地跑到門外,鑽進小車裏不肯再出來.老爸也見不得我受這樣的折磨,說,算了吧,不治了.不過經過這麽一拉,胳膊的傷也就慢慢好起來.
後來才知道,男孩的老爸叫HUNGYUANZHEN, 是大院黨委副書記.而YU姑姑和那男孩子的父親後來不知怎麽就染上些瓜葛.他挺大個歲數又是有家室的老幹部,在市裏開會時把YU姑姑帶到賓館,還讓她懷了孩子. 開始YU姑姑用布把肚子緊緊裹上.但事情終於敗漏.老幹部受處分,並調離本市, 好象是去了省裏什麽部門. YU姑姑引產墮胎,開始新生活.
YU姑姑後來嫁給了溫文爾雅的YU叔叔. 他那個YU是幹鉤那個YU,在本市一個什麽跟醫療有關的中專作管理工作.YU叔叔說話慢慢的, 人很溫和. 後來我妹妹在高考前一年得了尋麻疹,每天夜裏發作,渾身癢得徹夜難眠,白天在學校備戰高考老是沒精神,成績如山間瀑布飛流直下. 關鍵時刻是YU 叔叔幫著找了個中藥方子,吃了幾付很見效,又推薦了”防風通勝”的成藥鞏固治療效果,妹妹得以迅速康複並考上大學.妹妹至今還常談及此事.沒有YU叔叔幫助,妹妹可能今天過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
YU姑姑和YU叔叔開始生了一女一兒,QING和XIN. 孩子們聰明漂亮,活潑可愛.可天有不測風雲.一次意外,讓他們痛失愛女QING. 那天他們的鄰居,朋友SUNRENJIE(我叫她SUN姨)的老公LIU叔帶了兩家的孩子去單位遊泳池遊泳.剛入水,沒幾分鍾, QING便不見了. LIU叔沒怠慢,立即潛入水中將她救起.可她已經沒了氣, 據說是氣管進水,嗆死的,當時隻有九歲.打那以後,大人們告訴我們,如果遇到這種事,就大口地喝水,也許還有救.
那時候我已經離開家住在學校.很少聽說YU姑姑的消息.後來她又生了一個男孩子YONG.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懷裏抱著還不會走路的YONG, 笑靨如花, 好象已經從喪女之痛裏走了出來. 那時YONG白白胖胖的,虎頭虎腦,十分招人疼愛.再後來, YU姑姑突然得了一種叫做紅斑狼瘡的病,不久就去世了,走的時候也隻有三十幾歲. 留下YU叔叔, 十來歲的XIN和不到三歲的YONG.幾十年後想起YU姑姑,還不免感歎她的命運多舛.

四個人裏唯一教過我的WANG老師的故事更複雜些. WANG老師會彈鋼琴,人長得十分秀氣,可在幼兒園我時對我卻比較嚴厲,所以我跟她不象跟YU姑姑和WANG姨那麽親,還有點怕她.我上小學入學考試是她帶我們去的.記得那天一個很和氣的小學女老師(上學後知道她姓SUN,名字忘記了)問了幾個很簡單的問題,比如,”工人在哪兒工作?”,”糧食是誰種的?”我都對答如流.接著她又問”CHUAN 在什麽地方走?”我當時沒太聽清楚,還以為她問的是糧食怎麽樣被運走的.我就說”在火車上走”,SUN老師見我說的沒頭沒腦,就又給了我一個機會,說,”船,就是那個船,在什麽地方走?”這回我聽清了,立碼說,”在水裏走”.問題問完好象還考了簡單的個位數加減法計算題就結束了.SUN老師和我走出考場,指著我對等在外麵的WANG老師說,她是我考的那些孩子裏最好的.我得意地跑到其他孩子們那裏玩去了.遠遠看見, WANG老師又指著我和SUN老師說了老半天.不知都說了些什麽.現在想來真覺得有點好笑,順利回答了幾個那麽簡單,不含任何腦筋急轉彎的問題怎麽就成了”最好”的了呢?沒覺的其他孩子比我傻什麽呀?或許她是說我的反應還算機敏?

我離開幼兒園後,很少見到WANG老師.偶然在路上碰到也沒深談過.隻是聽家裏人說, WANG老師後來嫁給體育教研室的大CHEN(MINSHENG),也生了一女一兒.女兒LIHONG聰明漂亮考上重點大學外文係學英語.兒子LIWEI也漂亮可卻極不讓他們夫婦省心,常私自外出不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好象也沒上成大學.後來怎麽安排的工作不得而知.反正事情一來二去的平息了.大CHEN當了教授,也漲了工資,日子慢慢好起來. 大CHEN福建人,皮膚黑,身材極帥,脾氣也極好,深受學生愛戴.據說漲工資時候,他自己不爭不搶.而漲工資的人名單上居然沒有他.傳說是WANG老師跑到他們單位和領導鬧了一場,大CHEN才漲了工資.這也是後來我見到WANG老師時,她親口告訴我的.

那天我去爸媽單位澡堂洗澡,赤身裸體地撞上同是赤身裸體的WANG老師—現在想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因為人很多, WANG老師和我一起等著有人洗完空出來的蓮蓬頭.她突然問我,有朋友沒?我知道她是問有沒有男朋友,可以結婚的那種.當時和老伴兒剛剛認識,不知以後能不能有啥大的發展,一時語塞. 她見我不直接回答,接著敘敘叨叨地說,人好就得,別太挑了.我有點吃不住,就說,有一個,才認識,就是人太那個…..她搶著說,是太老實嗎?不怕,你厲害就行.上次你CHEN叔單位不給漲工資,CHEN叔人老實不去找,還不是我給找來的?
問題是我也不厲害呀.---我應付著. WANG老師正色道,不行我給看看,給你把把關…….不過WANG老師終於沒有去管我的事,她太忙了,根本顧不上理我.她當時經過很長時間強烈要求,從幼兒園調到WEISHENGYUAN當了會計,並從此走上了一條最終要了她性命的不歸路.
WANG老師在WEISHENGYUAN會計室工作時,有一個女孩兒和她同一辦公室,叫小FAN. 小FAN是社會招工進來的返城知青,好象是出納,而WANG老師比小FAN資格老,所以小FAN還叫她WANG老師.小FAN敬著WANG老師. WANG老師也憐惜小FAN上山下鄉又回城很不容易,兩人不久成了忘年交.平時工作互相幫助,生活互相關心,日子就是這麽平靜地過著.小FAN有個男朋友,也在東北當過知青.不過聽說他因為什麽事”進去過”.現在出來了倒也沒再幹什麽明顯違法的事,隻是沒工作,整日這裏那裏的瞎混.可總得找飯折呀.他經過幾道曲裏拐彎的關係認識了東北哈市什麽製藥廠的一個哥兒們,和他聯手倒賣起一種叫”天仙丸”的”抗癌藥”來了.因為女朋友在WEISHENGYUAN工作,他就讓小FAN和WANG老師也替他推銷. 當年治療癌症藥很少,藥品生產也沒有現在規範,許多癌症患者把”天仙丸”當做救命稻草,所以推銷起來好象並不怎麽費力.賣藥最初的收益讓人感到十分鼓舞.於是再籌錢,再進貨,再銷…慢慢地發現,自己家裏那些小錢在大批地購買奇貴的”天仙丸”時根本不夠用.不知誰先動了這個念頭,反正, WANG老師和小FAN是為此挪用了一筆為數不小的公款交給小FAN的男朋友.是藥廠那小子卷款逃逸還是小FAN男朋友把錢揮霍光了,不得而知。不管怎麽說,WANG老師和小FAN是惹上大麻煩了。事發不久,WANG老師突然失蹤了。單位和家裏隻好報警。幾天後,公安局在市東郊的一片沼澤地裏發現一具被肢解的女屍,據鑒定是WANG老師!這之後很短的時間內,小FAN和其男朋友相繼被刑拘。結案時,小FAN男朋友是主謀,判死刑,立即執行。不知小FAN判了多少年,也許現在還在牢裏呢。
說來湊巧,來美很多年後在這裏的圖書館借到一本中文報告文學集,作者名字不記得了,但記得書的扉頁上作者介紹裏說過,他是我在國內家鄉城市主要報紙的記者,從照片上看,是個挺帥的小夥子。書中收集的幾個作品中竟然有一個是寫這件殺人案的。從這裏,我知道了一些WANG老師失蹤後的細節。
原來,WANG老師為不能按期歸還挪用的公款十分著急,多次催小FAN找她男朋友把錢要回來。而小FAN知道錢已經被男友揮霍光了,根本沒法自還上,就跟男友商量怎麽才能把這事了結。小FAN男朋友說,一不做二不休,如此這般準能讓WANG老師不再找麻煩。於是小FAN約WANG老師一起去見男友,然後乘出租車前往小FAN住處。在車上,他倆請WANG老師喝了一罐飲料,WANG老師就昏睡過去。小FAN和男友把WANG老師背到住處,用繩子勒死,大解八塊,肢解的屍體裝進一個麻袋,先是放在自家陽台上,後來覺得容易被人發現,就把麻袋扔到遠郊的沼澤地裏。他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在他們二人拋屍過程中,正好被過路的人看見。人們見他們倆鬼鬼祟祟地扔大麻袋,覺得蹊蹺,就報了警。
小FAN男朋友被捕後把所有的事都攬到自己身上,願意認罪伏法。小FAN當然也難逃幹係,受到刑事處罰,但因為男友堅稱這事都是他謀劃和實施的,跟小FAN沒什麽關係,小FAN得以保了條命。
WANG老師已離世時想來隻有四十多歲,正當盛年。如今想起這事還令人扼腕。有錢是好,可為錢去犯法,搭進自己的性命,值嗎? 而且,人怎麽可以這樣殘忍地對待自己的同類?麵對一個鮮活的生命,怎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幼兒園裏印象深的老師還有幾個. 一個是YING HUIJUAN老師.YING老師高個子,有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和兩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說話聲音是粗粗的帶著金屬音的女中音.YING老師對孩子們很嚴厲,彈得一手好鋼琴,逢年過節的都是她組織小朋友們排練節目,並且在爸媽單位的聯歡會上演出.我那時嗓子又細又高,唱歌時候經常當個領唱什麽的, YING老師挺器重我的.有一年,她讓我代表所有的小朋友在聯歡會上向爸媽單位的所有大人們拜年.事先說好的是,YING老師用鋼琴先彈一段什麽曲,然後向我點點頭,我就開始說台詞.各班單獨排練時我表現非凡,老師們挺滿意.到全幼兒園參演的孩子們聚到一起和練那天,妹妹所在的小班也來了.我和妹妹雖然在一個幼兒園但平時難得碰麵,那天我們倆都很興奮,我們用眼神和手勢打著招呼,聊著天,把和YING老師的約定忘到九霄雲外去了.YING老師見我不理她,還比比畫畫地說著什麽,忍無可忍,重重地砸了一下手下的琴鍵.我一下子意識到,該我拜年了!趕緊說了我的詞….合練後我心理象揣了小兔子,一直惴惴不安.不過YING老師忙著彩排的事,並沒正眼看過我.直到快放學回家的時候,YING老師忽然想起來,說,我還沒說你呢,你今天BLAH,BLAH…….我低眉順眼地聽著,一聲不敢吭.從此後見了她就繞著走. 離開幼兒園後好長時間沒見到過她.後來聽說文革時候有人給YING老師貼大字報,揭發她在困難時期曾經貪汙孩子們的口糧,偷孩子們的點心的什麽吃.傳說被揭發後批判她時,她還痛哭流涕地承認錯誤,請大家原諒.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文革中冤假錯案多了,但願這些傳聞不是真的. 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爸媽單位的大中路上,她騎著車,帶著一條黃綠色相間的紗巾,原來垂到屁股下麵的兩條辮子變成剛剛搭到肩膀的短辮子.聽人說,她沒離開幼兒園,再後來又聽說,她結婚了,不過那時候已經是三十大幾的人了.
   
幼兒園裏也有老師不夠用的時候.老師不在,阿姨就要頂替她們給孩子們上些圖畫課什麽的.記得好象是在中班,我五,六歲的樣子,有一天,老師不在,一個叫GONGFALAN的阿姨主動說,我來給你們上圖畫課吧. 畫什麽呢?我們來畫一棵大樹吧,說著她用粉筆在黑板上畫了一個不規則的長方型,並解釋說,這就是樹幹.接著她又給她的樹幹加了些亂七八糟的線條,說,樹當然要長樹枝和樹根.好了,小朋友們就照著黑板的樣子在你們的紙上畫吧.
現在”見多識廣”了,知道GONG阿姨的畫很可能是畢加索那類畫家畫的”抽象派”. 可當時還沒聽說過抽象派的事,所以對GONG阿姨的樣板嗤之以鼻,自顧自地畫了一棵我心中的小樹交了上去.

 
 記得當時GONG阿姨還”嘖”,”嘖”的讚揚了我兩句.我的小自尊心那個滿足就不用說了.

現在還記得的老師還有以前在罰站裏寫到過的DUAN老師,和一位Yang阿姨.記得Yang阿姨個子不高,對我總是板著臉.有一次中午睡覺的時候,我在上層的小床眯著眼假裝睡著了.Yang阿姨在小床間穿來穿去,巡視著.當時她一邊走,一邊在看一封信.我悄悄地睜開眼一看,信是豎著寫的,用的也不是漢字,好象是蒙古文,,原來Yang阿姨是蒙古族人.記得她, 還因為她有一次當著許多孩子的麵跟幾個大人不記得是孩子家長還是其他的老師,我就喜歡LIYILIXUJINGJUANCHENYI 這幾個孩子….她說到的幾個孩子,家裏的條件都比較富裕,所以把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衣著也總是光鮮合體,而不象我的衣服,顏色灰暗,又肥又大,冬天,夏天都是那兩件. 現在還記得她說這話時的口氣和一臉羨慕的神情.我當時雖然年紀不大,可對大人的態度卻挺敏感的.聽了她的話,感覺好象自己做錯了什麽似,惹得阿姨不戴見.不過當時絕對是沒有膽量和覺悟去和她理論,也許正因為如此,Yang阿姨才敢當眾說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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