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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複旦遊泳池遊泳

(2023-06-04 08:26:59) 下一個

小時候最盼望的日子就是放暑假。暑假活動多種多樣,打牌下棋捉知了鬥蟋蟀,還有一項重要活動是遊泳。

我們一般是去複旦遊泳池遊泳。附近除了複旦遊泳池之外還有其他兩個泳池,一個是離複旦不遠的輕工業學校遊泳池,另一個是邯鄲路工農中學附近的邯鄲遊泳池。但是由於體驗不佳那兩個池子我們去遊過一,兩次之後便不再去。第一路程比起去複旦泳池更遠,此外兩個池子都小,複旦遊泳池是國際泳聯推薦的標準尺寸,長50米,寬25米,而那兩個池子恐怕連複旦的一半都不到。後來聽說邯鄲遊泳池在冬季是專門用來醃鹹菜的,這更使得其聲名直落歧視鏈最低端,我們就更不想去了。

複旦遊泳池在複旦大學的東北角,大概是現在的雙子樓東邊一點的位置,和校園有圍牆隔開,圍牆有兩個出口,一個向校園開,另一個向著校外的國定路。那時候我們年紀小,從住地到複旦遊泳池感覺相當遠,但要是能從複旦正門斜穿校園過去的話,等同於直角三角形走個斜邊,可以近不少;但若是從校外沿著圍牆走過去的話則就是走兩條直角邊,當然就要遠很多了。那時複旦校門不讓小孩進,幾個看大門的老頭把門嚴厲,態度凶惡,沒大人帶領小孩獨自進複旦大門幾乎不可能,所以大多時候我們不得已隻能繞遠路走兩條直角邊。

泳池一般到下午才對我們開放,一小時一場,一個下午大概開三,四場,票價五分錢。每天開場前三四十分鍾,售票小窗口前已經擠滿一堆一堆興奮的小孩,他們不懼炎熱,於嘰嘰喳喳嬉笑打鬧中等待開門售票;年齡大一點的則多幾分矜持,他們選擇站在稍遠的地方以跟不見過世麵的小孩子們保持距離,臉上似有似無的微笑透著不跟他們一般見識的不屑。買票時需要提示遊泳卡,沒有遊泳卡不能進遊泳池的。遊泳卡可以在學校或街道醫療站領取,按規定還必須體檢合格,但實際上沒有人認真對待這項規定,去醫療站體檢一般都是直接在卡上蓋上合格章就完事了,根本不檢。

買了票到收票口,收票的人一般也不仔細檢查卡,收了票便放行。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會碰到特別頂真的人,我就看到過這麽一位。

那個下午收票的是複旦體育教研組的一位姓林的老師,長得五大三粗一臉絡腮胡子。一個光頭小孩排到收票口跟前交了票正要往裏走時被他攔下了,林老師問你這光腦袋怎麽回事?那小孩比我高一年級,外號小光頭,之所以有這麽個外號,是因為他一年四季總光著腦袋,其實何止一年四季,他出生後就沒長過頭發,不單是頭發,也沒有眉毛眼睫毛,甚至渾身上下他從未長過一根汗毛,那長相一看就不是個正常人。小光頭說天太熱我剃了光頭。林老師說你這光得都冒油了,誰也剃不到這麽光,你這是皮膚病。小光頭分辯說我不是皮膚病,因為我用刮胡刀刮過所以特別光。林老師鼻子哼了一聲摸著自己的絡腮胡子說我刮了這麽多年胡子還沒見過有刀片能刮到這麽光,你不僅光頭還很滑頭,不過今天你別想滑過去。說著捉小雞似地把小光頭拎出隊伍。有傳說說林老師是林則徐的後人,看他對小光頭絕不姑息的做派不由感歎:果然得到則徐嫡傳,有點虎門銷煙的氣勢。

收了票,自備遊泳衣褲的直接去更衣室換衣淋浴下場遊泳,沒有遊泳衣褲的還得再花錢租借遊泳衣褲。現在的年輕人可能覺得不可思議:貼身衣物怎麽可以租來穿?現在想想很不衛生,但那個時候確實就那樣。遊第一場的還好點,至少租來的遊泳衣褲還是幹的,遊第二,三場的更糟心,那濕漉漉剛從不知什麽人身上扒下來的衣褲怎麽能穿得上去?想像一下都很惡心。

 

複旦泳池男子更衣室是間大房子,由放在中間的衣服櫃子隔成兩部分,分別給不同場次的人使用。前邊這場的人用這邊,後麵一場的人則用那一邊,入口處有人把守以防有人走錯或渾水摸魚連遊兩場。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遊得興起,到了時間仍意猶未盡,想再多玩一會也不會被發現,我沒有想到與我遊同一場的人使用的也是同一更衣室,他們走後隻有我的衣服還孤零零留在原處,果然待我又玩了十多分鍾回到更衣室時,監管更衣室的老頭已將我的衣服從更衣室拿出放在門口的長凳上,雙手抱在胸前正等著我自投羅網呢,老頭看看我,幽幽的目光好像在說:讓我逮住了吧?誰叫你自作聰明貪小便宜呢?不逮你逮誰?

複旦遊泳池人氣不僅僅限於複旦子弟,喜歡遊泳的非複旦子弟也都去那裏遊泳。七十年代中期,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遊泳需求和泳池少開放場次有限的矛盾不斷激化,由此產生的過於擁擠而引發的一係列問題讓泳池管理部門的複旦體教組頭疼不已,最後他們想了一個既能限製遊泳人數同時又能保障複旦子弟優先遊泳權的辦法:在複旦子弟的遊泳卡上蓋上專用家屬章,僅限蓋有家屬章的泳卡才能買票入場。如此一來大量非複旦子弟被攔在了門外,他們雖然很生氣但也無可奈何。生氣歸生氣,泳還得遊,於是他們積極動腦筋想辦法通門路找關係蓋家屬章。我們樓裏住著一位複旦體教組的黃老師,他兒子跟樓裏的孩子們不是同學便是朋友,所以大家都通過這層關係讓黃老師直接把卡拿去體教組蓋了家屬章。不知怎地我的一個非複旦子弟的同學知道了這事,於是找到我讓我幫忙給蓋家屬章,那段時間正好黃老師兒子的同學,朋友,同學的朋友,朋友的朋友都找他讓他爸蓋章,碰上黃老師是個有求必應的熱心人,所以我渾水摸魚把這事辦成了。不了幾天後他又來找到我,而且這次帶來好幾張卡,更有甚者其中一張是成年人的卡,他對我說是他堂哥,弄得我哭笑不得。經不住他的軟磨硬纏我隻好硬著頭皮求黃老師兒子再幫我一次。第二天,黃老師親自來我家找到我,我看到他手裏一疊卡的最上麵那張正是那位“堂哥”的。平時說慣上海話的黃老師用磕磕巴巴的複旦普通話對我說:家屬章是為了照顧複旦的小孩子,不是大人,這個人一看就是個成年人唉,你看看這兩道法令紋比我還深。這趟就算了,我還是幫他敲了,下次不要拿來了。我尷尬不已趕緊連連點頭說,沒有下次了沒有下次了。

快樂時光總是過得很快,遊泳的一個小時也總是顯得分外短暫。每次都是感覺沒扒拉幾下岸上的大喇叭就開始廣播:“遊第某場的同誌們請注意了:你們的時間不多了,-------請準時上岸離場”,廣播一次之後隔幾分鍾就會重複一次直到結束,特別煩人。上得岸去,衝洗,換衣服,至此game基本over,出了更衣室在大門口點好眼藥水遊泳的整個過程就全部結束了。那時候負責點眼藥水的是兩個女青工(當時中學畢業後直接分配到企事業單位工作的年輕人統稱小青工,女青工就是女性小青工),那個年代好看的女性都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複旦泳池風景線擔當便是這其中的一位,我記得她留著短短的遊泳頭,穿著淡黃色的襯衫和到膝蓋的小花裙子,整個人清爽而幹練,業務能力也很強,點眼藥水的動作麻利迅速又不失輕柔,由她輕輕撥開眼睛點入眼藥水是種小小的享受,所以每次她上班,點眼藥水的人就排起長龍,本來不點的人也醉翁之意不在酒開始重視起眼睛保健來了。可惜不久她被調去賣遊泳票了,她調走後,點眼藥水再也不用排隊了。

七十年代後期我很少再去複旦遊泳,2015年4月我回國時曾經路過那裏,以前的痕跡仿佛被清了零消失殆盡,然而人的記憶是沒有那麽容易被清零的,複旦遊泳池給我們的童年帶來了很多歡樂,許多事情印象深刻,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就像發生在不久前。(皮卡丘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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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玉米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Tina_芬蘭' 的評論 : 是朋友皮卡丘畫的。
Tina_芬蘭 回複 悄悄話 這是您畫的嗎?不錯啊
玉米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ilovefriday' 的評論 : 謝謝周五兄。
ilovefriday 回複 悄悄話 有趣,希望多寫寫上海回憶係列,期待更多你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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