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我們那裏常見到一個所謂“花癡”,是F大學圖書館裏的。花癡這個詞現在使用的好像不是太多了,即便用,詞語的含義仿佛也與從前不盡相同,貶義的程度似乎比從前減輕了許多。從前“花癡”就是性變態,被視為變態的流氓,非常令人看不起和討厭,捉住會被痛揍的。
我們那裏的那個“花癡”據說原來是個高材生,可是花癡有癮,屢教不改,做教師是肯定不行的,後來就搞到圖書館裏去做管理員了。那個人的花癡行為其實並不具備什麽攻擊性,他不露陰也不騷擾女人,但他就有一奇怪的愛好:專愛偷竊和收藏女人的內褲和胸罩——據說他家裏被搜時滿箱子滿抽屜都是他偷回家的花褲衩和胸罩。孔乙己認為竊書不算偷盜,他大概認為擅自把人家女人的內褲胸罩拿走也不算偷盜。那年代的女人內褲和胸罩大垮垮的其實毫無性感或美感可言,但那花癡依舊喜歡的厲害,有次去我們宿舍裏訪友,還順手牽羊把人家晾曬在外麵的花褲衩給擼走了。
我兒時曾見到那花癡好些次,他盡管稍稍有點紅鼻子(輕度酒糟鼻),其實相貌不錯,細高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待人和藹。我們小屁孩跟在他屁股後麵叫“花癡”,他也不生氣,說,不要叫我花癡,不要叫我花癡。
聽大人們說,他被打過許多回,可就是改不了那個愛好。有人以為也許有了對象,結婚之後他就會改了那個怪毛病,有好心人給他介紹對象,但都不成功,有的女的開始覺得他文質彬彬談吐也挺好,對他印象不錯,可是一旦知道他有那個愛好,就唯恐避之不及了。
那人文革中吃了苦頭,人家把女人花褲衩套在他頭上,給他胸前戴好幾個大胸罩讓他跟牛鬼蛇神一起低頭彎腰站在毛主席像前請罪。但後來不知什麽時候那人就不看見了,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裏。我長大後讀《孔乙己》,讀到結尾孔乙己被打斷腿坐在草墊子上用手當腳走路的情景,有時會想起這個花癡,他的愛好與孔乙己不同,結局可能差不太多。
八十年代後期我去日本,看到日本電視裏常有已故笑星西村健的搞笑節目:變態大叔。那個變態大叔的主要愛好也是偷盜女人內褲和胸罩,想起兒時見過的那個花癡,領悟到這愛好原來也是具有跨國界的普遍性的。
日本有許多花癡,他們稱之為“癡漢”,那些癡漢不似我兒時見到的那個花癡“文雅”無害,他們會騷擾女人,在電車裏伸鹹豬手,或在路上突然敞開衣服對著女人露陰之類。在我以前居住過的埼玉縣川口市那裏沿鐵路的藩籬上常可見到告示牌,上麵寫著小心癡漢,可見癡漢在日本也是個需要加以小心提防的社會問題。
加拿大這裏花癡或癡漢也見過。有一個還是我認識的國人,已經是三個女兒的父親了,用手機偷拍女人裙下風光,被當場逮住,搞得狼狽不堪。另外,前兩三年本地發生這樣一件事兒,一個戴眼鏡相貌堂堂的台灣男人在一個華人超市裏跟在一女子後麵用手機連續拍攝裙下風光,不料那女子的老爸推著購物車跟在遠處,看個正著,衝上去當場逮住那男的揮拳便打,那天正好我在場,看到那癡漢被捉後雖然強自鎮定卻瑟瑟發抖。警察被叫來處理此事,後來知道原來那老爸在國內是西安的一個退休警察,本地警察聽說他是同行還友好地送他一個加拿大警察臂章,並同他合影留念。那老爸說,敢拍我女兒!言下之意,不是撞槍口上了嗎?那事兒第二天本地中文報紙上都登載了,還有那個中國警察和本地警察的合影。那癡漢是有工作有老婆的,不知如何麵對老婆和單位同事。
兒時聽大人們說,花癡隻要結了婚,有了老婆,就會把“癡”都“花”到老婆身上,到外麵就消停了,從我在加拿大遇到的上述倆癡漢的情況看,顯然並非如此。我懷疑花癡或癡漢恐怕也是一種心理疾病,如癮君子一樣,不“癡”便渾身難過不自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