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上述朱排長和小B以外,當初在東京還認識幾位黑戶口朋友。比較熟悉的是H君和被小B稱之為“劉先生”(劉老師意)的劉君,他們分別是C君的妹夫和妻舅。C君是我打小一起玩耍的同學和朋友,我們前後相差不久去的東京。C君去日本後,將他老婆,妻舅劉君和妹夫H君,後來還有劉君的老婆都辦去了東京。劉君H君還有稍後去東京的劉君老婆,都與小B走的是同一條革命道路:到東京後不久就毫不猶豫地做了黑戶口。
C君的妹夫H君,與我也是關係不錯的朋友,我們去日本之前就熟悉。H君當年一表人才,酷似老牌影星梁波羅。他姐姐與C君媽早前是工廠同事,某次大概取出弟弟相片給C君媽展示,C君媽一眼相中了相片上的小梁波羅,說家有小女一枚,提議叫小梁波羅來家看看。結果就把小梁波羅看成了女婿,C君也便有了妹夫。
H君話不多,脾氣好。聽他老婆說每當她發脾氣時,H君不爭執,卻也不哄她,沒事人一樣哼哼著小曲兒,該幹什麽幹什麽。事後她問H君為何不知道哄她,H君恍然大悟似地說:啊,你不開心了嗎?我怎麽不知道?我聽著有趣,笑問H君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他笑著說:哪能會得不曉得(怎會不知道)?H君與劉君雖沾親帶故,但話不投機,但他與小B是很好的朋友。H君在日本打工掙錢,他老婆在上海不工作,在家帶孩子。H君在日期間,他父親在上海過世,當初病重時家裏曾想叫他回去見父親最後一麵,但好像他父親不讓叫。後來人走了,是否告知H君,家裏又意見不一,但最終還是決定瞞著他。我回國時去C君家知道此情況,回日本後看到H君懵然不知其父與他已經天上人間,心裏十分感歎。
劉君精力充沛,工打得多,掙得也多。聽小B說他沒事喜歡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點鈔票,取出一疊日圓紙幣,手指去嘴裏蘸點口水,翻來覆去數幾遍。小B問他多數幾遍是否就會多出幾張來,他大概覺得小B語帶嘲諷,說:我就喜歡數著玩,哪能啦(怎麽啦)?我“分挺”(錢多意),你看著眼紅吧?劉君看不起小B,說小B沒文化,他在上海時讀過電大,學法律,常對人吹噓說幫某某名人打過官司之類的。劉君自覺日文比小B好,嘲笑小B日文一竅不通。有一次他與小B 一起去某飯店找工作,談待遇時想問飯店是否提供員工用餐,但他不知道如何說,便做手勢比劃:左手做出托碗的樣子,舉到嘴前,右手叉出兩根手指比作筷子,做出向嘴裏扒飯的樣子,說:“考來,考來”(這個,這個)。小B後來將這情形模仿給我們看,逗得我們哈哈大笑。小B後來經常當麵一本正經地點評劉君的日語說:劉先生(劉老師)的日語是沒話說的,就是說話時手勢多了點。
劉君H君還有另外兩三個黑戶口住在一起,大家分擔租金便宜很多。小B一度似乎也曾住在那裏。我與H君小B一同外出時,曾經去過他們那裏一次,房間裏淩亂不堪,充滿難聞的氣味,是那種男人的汗味腳臭味與煙味混雜在一起的氣味。榻榻米上橫七豎八都是鋪蓋,幾乎沒有落腳之處。我懷疑夜裏起來小解時,懵懂之中,一腳踏到胳膊大腿之類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吧。劉君的老婆稍晚去日本後,也住在那裏,狹小的房間用木框糊紙的拉門隔成內外兩間,劉君夫妻住裏間,其餘的哥幾個擠在外間。那紙糊的拉門遮擋視線卻不隔音,聽小B說到了夜裏劉君夫妻鴛鴦戲水時,忘情叫喚,完全無視紙門背麵身處“水深火熱”中的那哥幾個的感受。那哥幾個便大聲咳嗽以遮蓋叫喚聲,好容易叫喚聲偃旗息鼓了,不久裏麵又傳來一高一低一粗一細此起彼伏連綿不斷的鼾聲。而那哥幾個卻火燒火燎輾轉反側唉聲歎氣徹夜難眠了。
小B曾說起有個叫胖子(好像姓王?)的,也是黑戶口,與劉君老婆一起打工,漸漸彼此說話比較相投,劉君老婆便對胖子抱怨劉君,說他摳門小氣,她打工掙的錢都交給劉君,跟他要點零花錢時卻小氣得要死。胖子半開玩笑叫她跟劉君分了跟他過算了,劉君老婆說那不行。後來胖子聽說小B那裏有春藥,就跟小B討要那藥,說要去搞定劉君老婆。小B告訴他好像效果不佳,但胖子滿懷信心說他有辦法。然而之後不久胖子好像就被入管局捉住送回了國,估計春藥還沒來得及使用。胖子被送回上海後捎信告訴小B千萬不要回國,說是百無聊賴度日如年。
在C君那裏還見過兩個黑戶口,一個姓朱,一個姓倪。朱君是老三屆,那時已經年屆四十。他原來從上海去了某個太平洋還是什麽洋上的小島國——國名記不住了,發音類似於“嘰哩哇啦”或“哇哩哇啦”之類的,到了那裏之後發現“嘰哩哇啦”國極其原始落後,根本無錢可掙,於是買了張中途在日本轉機的機票回國,在日本可停留24小時,他把那24小時擅自無限延長,就成了黑戶口之一員。之後每日去高田馬場建築工地打工,天長日久也存了一筆錢。朱君空時愛去教堂尋找主的庇護,有一次去一個新的教堂,找不到路,居然跑到一個警察亭去問路,警察見他日語不通,要他證件,結果他自投羅網被送回了上海。
倪君是H君在上海時的朋友,他們從前常常一起踢球。倪君看著十分精神精幹,給人好感。聽H君說倪君老婆原來是個模特兒,倪君去日本時老婆剛生了孩子。倪君成了黑戶口後工打得很凶,他後來有了一個女朋友,也是黑戶口,兩人同居在一起。那女的比較厲害,做偷竊的買賣。具體做法是讓顧客到店裏看好昂貴物品,她偷出後以便宜價格賣給顧客。據說來錢很快,後來聽說倪君也加入了生意,得手多次,但後來聽說被捉住也送回國了。
以上是本人在東京時認識或接觸過的黑戶口,其中有我的朋友如朱排長小B和H君,其餘的都是萍水相逢的一般相識。離開東京後各奔前程,除了我的幾個朋友外,並不知道其餘人的下落。99年03年我回上海時見過H君,他與C君一起請我吃飯。C君那時在上海搞了一個貿易公司與日本人做生意。C君自任董事長,H君任總經理。我見到H君時,明顯感覺他已發福,身體大出一圈,當年的那個小梁波羅變成了仿佛凸麵鏡中的中年大叔梁波羅。在上海時有一回我打電話去他們貿易公司,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孩,用標準普通話問我找誰?我說叫C某聽電話,那女孩很禮貌地回答說:“C總不在”。我說:那叫H聽吧。那女孩說:請您稍等。接著聽見電話裏女孩的聲音說:H總,您的電話。今非昔比,H君如今也已經成了“總”啦。(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