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自然
最早讀到此文是在1998年的《讀者》雜誌上,深深地被作者的觀點打動。 在我們被各種各樣人造的發達的物質文明,疾病和災難的包圍、撞擊中,這篇文章或許能給我們不一樣的啟迪。
作者: 詹克明
大自然既簡單又複雜,像個樸素和藹而又淵博深沉的學者,它深藏著自己博大精深的內涵,外表卻又顯得極為平易隨和。天真的稚子也能如魚得水地嬉戲其中,大字不識的山村老漢數著粗硬的手指也能對付。順應自然的活法真的很簡單。但是當你試圖探究它深層內裏之秘密時,它一下子又顯現出層層纏裹的錯綜複雜,你會感到它是那麽的深不可測,奧秘無窮。不論你鑽透多少層,總歸還有更深的一層謎把你兜住,你仍然不知道造成這更深一層“果”的“因”又是什麽。人啊!憑你這點本事休想跳出“未知”羅盤的盤絲洞。
大自然似乎更偏袒簡單的活法。頭腦簡單的羚羊也可以優哉地生活在大草原,從不思考的蚯蚓也可以舒緩地縱橫地下,繁衍生息。大自然隻消交給它們幾件“本能”當作看家本領,就夠它們吃一輩子的。倘若你看到蚯蚓無端地爬上高出的路麵,兩天內必有場暴雨。咱們人類動用了那麽多先進技術:宇宙火箭、氣象衛星、太空遙感和大型計算機,分析了一張有一張氣象雲圖,進行48小時天氣預報,還常有報不準的時候。而這個一條直腸子通到底、不能再簡單的小小蚯蚓又憑著哪門子本事做出如此準確的氣象預報呢?“地震學”可能是一門最古老又最不成熟的學科,人類目前尚無法準確預報地震,而狗、泥鰍之類的動物卻常能事先知道。人類中真該有幾個“通狗語”、“識魚性”、“知鳥音”的人,它也許是地震學家最至關重要的“外語”。人們有“警犬”、“軍犬”,還應當有“震犬”。簡單性與複雜性都是一種活法。莊子觀魚,魚望莊子,一個活得複雜,一個火得簡單,不管選擇哪一種,大自然都會給你條活路。順生、順時、順應自然,大自然就會像白晝那樣一目了然。活著並不難,不信,你去問牛。
大自然還算公平,他寵愛簡單,也獎掖簡單。他總是給複雜者出難題,卻從不難為簡單者。苦惱總是屬於頭腦複雜者。大自然創造出回思考的人類,不過是在和他玩一場永無休止的“有獎猜謎”遊戲。獎品是——你猜中哪一條,就可以使用哪一條科學原理,將它變成技術產品,供人們享有。人類——大自然的天然“謎友”,要是不互相打架,總是絲絲文文地猜謎該有多好!
大自然並不象自家後院那樣一覽無餘
人類祖先出自於無知,對大自然充滿著神秘、恐懼與困惑。當今一些科學巨匠出自與對大自然的透辟理解,也被他那不可思議的美妙、莊嚴與精深所震撼。這兩類人都對大自然存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惟獨那些灌了“半瓶子”粗淺知識的現代人感到無所謂。
我們麵對的永遠是一個無限的大自然。無限就圍攏在我們身邊,繁英滿地,俯拾即是。不僅身居未知前沿的科學家要麵對無限,我們每個人都避不開他。
人類是先學會了數月亮而後才學會數手指頭的(公元前2600年蘇美爾人就創立了以12為基礎的進位製和相應的計算方法。公元前1700年,克裏特島才實行10進位製)。大自然也許在嘲弄長了10個手指頭而發明了10進位製的人類,在一維長度上我們也許還能對付,一到二維平麵可就障礙重重了。圓與方是人們最常見的基本幾何圖形,盡管我們生活中到處充滿著圓和方,但是,原則上我們無法嚴格地製作一張2平方米的方台麵。你將麵對兩個無理數——邊長 和圓周率 。當然,你也許有能力將其用計算機算到小數點後一百萬位,但是第10位就已經是原子尺寸了,你無法切出半個原子。
幾世紀前人們就已發現了有趣的斐波那契級數:1,2,3,5,8,13,21,34,55,89,144……此級數最大的特征是:每一項數字都是前兩項數字之和。這個級數與大自然植物的關係極為密切,幾乎所有花朵的花瓣數都來自這個級數中的一項數字;菠蘿表皮方塊形鱗苞形成兩組旋向相反的螺線,它們的條數必然是這個級數中緊臨的兩個數字(如左旋8行,右旋13行);所有植物花盤(如向日葵)也都有兩組旋向相反的螺線,它們的條數也必然是這個級數相臨的兩個數字(如,順時針螺線數/反時針螺線數:34/55,55/89,89/144……)。真怪!倘若兩組螺線條數完全相同,豈不更加嚴格對稱?可大自然偏不!直到最近的1993年,人們才對這個古老而重要的級數給出真正滿意的解釋:此級數中任何相臨的兩個數,次第相除,其比率都最為接近0 618034……這個值,它的極限就是所謂的“黃金分割數” /2。至於為什麽“黃金分割數”成為主宰植物王國的“上帝”,又是一項大謎存焉。數論專家早就下過斷言:最無理的數就是黃金分割數!(也許一個民族把業餘時間投向何方倒是更加關乎它今後的命運!當眾多國人沉溺於搓弄144個方塊,做著“黃金夢”時,又有幾人知道144與“黃金分割”的關係?)。雖然我們日常生活中最常接觸的是有限,但它們也許是一條無限鏈條上的幾個環節。
在一個剛學過初中物理的少年眼中,也許一滴水再簡單不過了。他會侃侃而談:由於液體表麵張力的作用,水滴是球形的;按照牛頓第二定律,隻要知道時間就可以準確計算出它在任何時刻下落的位置。這位少年郎的簡單頭腦中絕不會想到這個公式隻是本質上的近似描述,它忽略了無數在真實環境中必然存在的複雜因素。但倘若將一切影響因素都考慮進去,這將是無窮無盡的,你永遠不會抵達“完全真實”的彼岸。
單說重力常數 ,地球不同緯度就有差別。此外,月球引力既然對潮汐都能產生影響,自然對水滴的下落也會產生影響。如此說來,一年當中不同的日期,每天中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理位置和海拔高度,不同的月球傾角都會對降落速度常數產生些微的影響。
再考慮液滴蒸發,不同溫度、濕度、風速,都會影響水汽的蒸發速度,從而影響液滴的重量。降落時,水滴下部的衝擊增壓與上部的尾流減壓,也會造成液滴兩端的蒸發產生差異。蒸發時水中輕同位數(氫)總是比重同位數()略占優勢,因此水滴落地之前與滴落之初其同位素豐度比也會略有差異。樹葉上分泌的可溶性物質與灰塵的混入也將會影響它的蒸發。
水滴降落時由於空氣動力學作用會使液滴產生振蕩變形與無規轉動,這些都會影響它降落的軌跡。
水分子離子在降落過程中穿越地球磁場產生勞侖茲力擾動也將影響液滴內部水分子的運動。
此外,下降過程中失重狀態下的微生物行為,減壓下液滴內氣泡的變化,液滴蒸發時的降溫作用……都會伴隨發生。
以上隻是已知物理現象的一小部分,而且還會有更多尚未被發現的影響因素。就液滴降落而言,要想包容所涉及的全部影響因素,並以數學表達式納入對自由落體公式的修正,這將是不可能的。可以說,自打地球誕生那天起就沒有過兩次完全相同的滴水過程。套句哲學家習慣說的話:人不能兩次看到同樣的水滴!
不要以為未知都在離我們現實生活十分遙遠的科學前沿,諸如宇宙起源、生命起源、黑洞、誇克、超弦……也許在我們身邊,甚至在我們最為熟悉的地方偏偏存在許多“謎洞”和“漏眼”。有時發現之後人們才領悟到它竟是一個激動人心的科學新天地,會令人類思維全部為之改觀。
人們早就看慣了自家水龍頭的漏水:一滴一滴;開大點,一滴滴一滴滴……;再開大點,一滴滴滴滴,一滴滴滴滴……原來這裏隱藏著近年來非線性科學中的一項重要發現——“倍周期現象”。
人們都看慣了雲影、山形、閃電、樹枝、根須……原來這裏暗含著一門新興的學科——分形幾何學。靜聽池邊細浪略有節奏地拍打石岸;俯看大河那蜿蜒曲折如舞素練的流暢曲線;留意那頗似勞侖茲水輪的正逆隨意翻轉的電動玩具……它們勾勒出一個全新的科學新領域——混沌學。
千百年來人們一直習慣於把正在滴下的水滴畫成上尖下圓的“淚滴”形狀,對它的真實形態似乎隻有那位一個世紀前的瑞利勳爵做過些認真的觀察,劃出過一張正確的圖形。可惜,就連這點精細也早就湮沒在浩瀚的科學文獻故紙堆中了。直到1990年,數學家豪 佩裏格林等人才仔細地拍攝了水從水龍頭滴落的全過程。發現它們十分複雜有趣,一滴“淚滴”後麵還跟著一個小圓柱形的尾巴,它輕微的波動最終變換成一串越來越小的“珍珠”而緊隨大滴脫落。這項研究已被公認是近年來一項“傑出的工作”。可是全世界50億人,再算上曆代的祖先,少說也有上千億人,誰沒看到過水滴呢?又有幾人認真觀察過這一生活中最常見的未知現象呢?
剛剛頒發的諾貝爾化學獎獎給了近年來發現 分子的柯羅托、斯麥利等人。這是繼石墨、金剛石之後發現純碳的第三種獨立形態,並緊接著擴展成一個龐大的富勒烯家族。按理說,人們早就該發現了。它在蠟燭煙黑中,在煙囪灰裏就有;提取 的溶劑都是最常見的試劑;鑒定其結構所用的質譜儀、核磁共振譜儀幾乎任何一所大學或綜合性研究所都有。尤其令人驚異的是,其分子模型與那個已在綠蔭場上滾動了多年、由12塊黑色五邊形與20塊白色六邊形拚合而成的足球竟然毫無二致。 發現之初,斯麥利等人打電話給美國數學會主席告之這一消息,這位主席竟驚訝地說:“你們發現的是一個足球啊!”柯羅托在英國《自然》雜誌發表的第一篇關於 結構論文時,索性就用一張安放在德克薩斯草坪上的足球照片作為的分子模型(科學與體育居然還有這麽一次罕見的合作)。可以說,幾乎每一所大學、每一座研究所的化學家都具備發現 的條件,然而幾十年來,成千上萬的化學家都與它失之交臂。難道結構化學家中竟然沒有一個球迷?
靜觀自然——人類不過是個先天不足的業餘研究者
大自然創造了有感知、能思考的人類並不是讓他反過來研究自己的。
我們的感官和大腦都是環境的產物,造就出它們,純粹是為了讓人類在地球這個特殊的生態環境中獲得最適宜的生存。僅此目的,絕無他意!至於人類利用大自然賜予的感官和大腦,在維持其生存之餘還有興趣研究與探索大自然的奧秘,這純屬業餘之“副業”,完全是好奇心所驅使。大自然從來沒給他派過這項任務,也從來沒有根據所謂“研究需要”來為人類配置齊全的感官品種與足夠的感知範圍。人類所擁有的僅僅剛夠其維持生存,既沒有多餘的感官,也沒有超出生存所需之範圍。若論研究自然,實屬先天不足,這也許是人類認識局限性的來源之一。例如,人類完全是個“磁盲”,大自然給鴿子配置了“磁覺”,卻絲毫不給人類這種能力。在當前電器時代,人類要是具有“磁覺”器官該是多麽方便啊。人類若有磁覺,沒準發電機會早於蒸汽機,“第一次工業革命”當為“電機時代”,而不是“蒸汽機時代”,水力、風力、氣輪機發電將更盛行。
大自然本無所謂顏色、聲音、味道,它隻有光的波長、振動頻率和相關的化學反應、物理效應。純粹是人類自身生存的需要才“選擇”了16——20000赫茲這段聲波作為“可聽”的聲音,選取400——800納米的光波作為“可視”的顏色。超出這個頻率範圍的聲波哪怕再“響”我們也聽不到——謂之“靜”;超出這段波長的光哪怕再“亮”我們也看不到——謂之“黑”。可見靜並非一定無“聲”,黑並非一定無“光”,何以如此?完全是為照顧我們生存需要。
試想人類若能聽到16赫茲以下的“次聲”,則自家胸腔內心髒跳動聲似擂鼓,兩肺呼吸如拉風箱,腹腔腸胃蠕動如狗舔湯盆,屋外孤鳥離枝,枝顫如撥琴弦,室內睡貓鼻息,氣流如風笛長吹……日日夜夜陷入如此嘈雜,人類將何以安寧?同理,人類若能看到波長800納米以上的紅外線,則夜間人體通明,桌椅件件發光,取暖爐強光刺眼,又將何以安眠?鹽本無所謂“鹹”,糖本無所謂“甜”,空氣與水本無所謂“五色、無嗅、無味”,這均為有利於人類生活需求而已。大自然無意特別恩寵人類,並未給予他超出生存實際需要的任何東西。人之視覺不如鷹之高遠,不能像貓夜視;人之聽覺不如蝙蝠之能辨超聲;人之嗅覺不如獵犬與野獸。人類不能感知氣壓、電壓、磁極、次聲,不能自記時間,人類不得不靠發明各類儀器,借以延伸感官。
相對而言,人類的大腦配置可算是大自然格外開恩了。根據世界著名古人類學家理查德 利基的研究:“猿的新生兒的腦量平均大約200毫升,大約為成年時腦量的一半。”據他推測,若按此一般規律,平均腦量為1350毫升的現代人,其妊娠期理應是21個月(而不是目前的9個月),俟其新生兒腦量達到675毫升時再降生。由於人類骨盆開口的限製,隻允許新生兒腦量達到385毫升時就得提早出生。從這個意義上看,我們人類個個都是“早產兒”!怪不得人類嬰兒剛生下來會如此軟弱無能,這般嬌癡無助,非在母親懷裏補足這21個月才能下地走路。《封神演義》的作者也許早就猜出了這個道理,他筆下那個哪吒妊娠期足足42個月(剛好為21個月的兩倍),一生下來就能“滿地上跑”。有時“神話”比“人話”要有遠見得多。科學與神話都需要想象力,兩者常常先期而合。想當年吳承恩筆下的孫悟空,拔一撮毛就“克隆”出一大群孫悟空,現在英國人不是已“克隆”成功一隻羊了嗎?專家指出:克隆技術最好是用“幹細胞”,這在毛發中就有。當年孫悟空從後頸拔毛該是何等聰明!
按照英國人類學家阿瑟 基恩爵士提出的界定標準:“人腦必須達到750毫升才算超出猿類。”真幸運人類有著一個平均1350毫升的大腦,沒有這點餘量,人類休想搞任何科學、哲學、文學、藝術、產品發明與工程技術。但願人們能充分地、自由地使用這1350毫升大腦的思維空間,千萬別給大腦設置“禁區”,人為地封閉某些腦區,等於強製大腦隻許在1000毫升以下使用,這將是一種反自然的行經。
老子曰:“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倘若我們用白色表示人類已知,黑色表示人類未知,那麽,在無限廣闊的黑色背景中,我們人類隻不過是在一塊極其有限的局域中,疏疏地劃了一些有限長度的白色線段。這些線段絕不可任意延長,稍做延伸即成謬誤。這些線段之間交互連接,溝通了人類認識自然的“知識網絡”。這些線段是無限細的“幾何”線段,無論兩條線段靠得多麽近,它們之間仍舊“疏可走馬”,仍舊可以容下無限多條新添的白色線段。
科學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抹出一塊白色的“麵”——屬於完全的已知,中間不再存有任何黑色的間隙,它意味著在這塊有限的麵積裏(無論其麵積多麽小),科學再也不可能發展了——絕不可能存在這種“科學墓區”。科學永遠依存於未知,永遠離不開對未知的探索。科學隻有紮根於“未知”的土壤中才能永遠保持鮮活。
優秀的科學家從現象中發現規律,而天才的科學家又從眾多規律的複雜聯係中發現了簡單,依據這些簡單的原理能夠將已有的科學知識係統化,並分門別類地梳理成“知識樹”形式。然而,作為整體聯係著的大自然並不承認這種人為的割裂自然的狹隘見識。它常常神奇地使這些孤立的樹之間“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有時兩門年輕學科少年氣盛,一個向著宏之又宏方向,另一個向著微之又微方向各自孤軍奮戰,長驅直入,活象兩個孫悟空在大自然的掌心中,分別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拚命翻著跟頭。當悟空們意得誌滿地在各自的“天盡頭”小解時,到頭來,卻發現兩泡猴尿澆到同一根大肉柱子上了。古生物學撥動著核物理學的“絕對時鍾”;宇宙學的脈衝中子星彈奏著微觀中子物理的樂譜。
也許人類最大的未知就是——不知道什麽是自己永遠無法知曉的!這似乎是一個悖論,如果你確確實實已經知道了存在著這樣一個領域,你對它就不再是一無所知。
我們的頭腦中隻能貯存“知”,不能容納“非知”。不論是“已知”還是“未知”都屬於不同程度的“知”。一個人處於絕對黑暗中,對周圍完全無知,他不知“有什麽”,也就不存在“看不見什麽”具體東西的問題。這是一種“非知”狀態。隻有當他觸到某一物件才產生“看不見什麽”的問題,它屬於未知狀態。
人類隻能知曉“知”,不能知覺“非知”,更不知道有多少“非知”存在。隻是從哲學的理念上看,應該存在著無窮無盡的“非知”。一個造詣高深的科學家不僅他所通曉的“已知”以及他腦中的“未知”要遠遠多於一般人,而且他的頭腦中對“非知”也隨時保持高度的警覺。一旦機遇出現,他能突破頭腦中“已知”的束縛,敏感地識別,及時地捕捉,並竭盡全力地將“非知”轉化為“知”,最終成為“已知”。
科學與宗教
簡單的大腦隻能映射出一個簡單的世界。牛頓曾經把自己比作一個在海邊玩耍的孩子,隻是偶爾間發現了一個更光滑的卵石或者更漂亮的貝殼。而他麵前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未知的真理的海洋。但是一個剛讀完中學的讀書郎反倒覺得天下至理盡在囊中。
也許隻有那些對大自然有著深刻理解的頭腦才會感覺到冥冥中似乎有一個無限精確度“頭腦”在支配一切,左右一切,安頓一切。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巨大力量在推動一切和諧有序地發展。它掌握一切,又不見操縱;它貫穿一切,又不露行跡;它與我們親密無間,不離須臾,甚至就在我們身體裏麵,但誰也沒貼觸過它;誰也不知道它是什麽,它在何處,它從何處而來,又去向何方;它是一切,你找不出什麽不是它,什麽都在它之內,沒有什麽在它之外,包括“零”、“空”、 “無”、“虛”、“精靈”、“鬼魅”……..都在其內;它是唯一,它沒有“對立物”;它絕對嚴格,沒有誤差,倘若它有些微的差錯,通過無限的普遍聯係,它們早就該在遙遠的某處發生猛烈的碰撞;如果你發現它出了 “差錯”,先別忙著詰問它,最好先從自身找找模糊之處,沒準你還發現新的理論;你若小瞧它,它隨時都可以為你設下“陷阱”,或隨手甩給你幾個“難題”,哪怕你使出渾身解數也得認輸;你若想找它的岔子,非得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不可;它隨意擺弄出來的一切都是精品,全都那麽可靠,優化,高效,低耗,哪像人做出來的那麽粗苯,玄乎的玩意兒;它創造了一個無所不包的巨大和諧,哪怕是一棵小草、一隻跳蚤、一個細菌、一個僅含5千核苷酸的病毒分子多麵體都是無限精巧、無限複雜,人工永遠無法與之比擬的。天工豈能巧得?它不發一言,不立文字,但主宰一切。外國人稱它為“真主”,“上帝”,似乎總脫不掉個“人形”,中國人看上去略勝一籌,稱之為“天”, “天”是主宰大自然的。連孔夫子都感喂於這無聲、無形、無覺、無言的主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天何言哉?”
也許隻有少數傑出的科學巨匠,睿智哲人才能夠在內心解讀出大自然的無限精深,品味出人類的局促淺薄。他們深切地感到一個無所不在,無比威嚴的宇宙主宰,並對大自然產生一種由衷的宗教感情。愛因斯坦認為:“自然界裏和思維世界有著莊嚴的和不可思議的秩序”, “你很難在造詣較深的科學家中間找到一個沒有自己宗教感情的人”,“他的宗教感情所采取的形式是對自然規律的和諧所感到的狂喜的驚奇”。愛因斯坦認為:“宇宙的宗教感情是科學研究最強有力,最高尚的動機。”他斷言:“科學沒有宗教就像瘸子,宗教沒有科學就像瞎子。”美籍華裔科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楊振寧教授在回答香港《明報》記者關於科學與宗教的問題時是這麽說的:“相信不相信在不可知的宇宙中有造物主在創造一切呢?,我隻能說,當我們越來越多地了解自然界一些美妙的不可思議的結構後,不管我們是正麵問這個問題還是不正麵問這個問題,都確實有你問的這個問題存在。”
科學與宗教確實有過水火不容的對立,特別是在歐洲中世紀時代,但是大多數時間兩者是相安無事的。人類早期文明時期,科學與宗教曾有個十分密切的親緣關係,甚至有時科學家就發端於帶有某些宗教色彩的巫術。在古埃及不僅祭司兼職醫生,而且公元前2000年的那份祭司密卷—“卡洪紙草卷”實際上就是埃及最為古老的醫學文獻。公元前1000年古印度從吠陀醫學過渡到婆羅門醫學時,醫生才從僧侶中分離出來。我國的中醫同樣有著巫術淵源,黃帝內經,周易參同契,子午流注,太素脈訣,五行醫說……無不帶有巫術的胎記。正如我國學者指出的:“從半跪的巫術,既可以走向直立的科學,也可以走向雙膝下跪的宗教。”不僅醫學如此,數學發端於“數術”,化學源於“煉金術”、“煉丹術”,天文學起源於“占星術”,都早已是不正當事實。丹皮爾在其名著《科學史?一書中指出:“巫術一方麵直接導致宗教,另一方麵又直接導致科學。”
事實上,科學與宗教常常有著共同關心的重大問題,科學往往從簡單性入手,運用實驗驗證、邏輯推理與科學歸納的方法加以研究;而宗教往往從複雜性入手,運用思辨的方式來解釋這些問題。從《舊約全書。創世紀》就可略見端倪。這部聖經中,上帝創造世界的順序幾乎就是一個地球形成演化,生物進化全過程的縮影。首先是天與地的分離,然後是山川的形成,接下去是先產生進行光合作用,呼出氧氣的植物,隨後才產生吸進氧氣的動物,最後產生了人。可惜這一切是在“六天”中完成的,而不是六十億年。中國的盤古開天辟地,天地由混沌初開而逐漸分離的過程極像地球,太陽係由宇宙塵凝聚而成的現代理論。無論中國還是外國都有過用相互纏繞的兩條蛇代表生命的發生。在中國是伏羲和女媧兩個蛇形的身體相互纏繞,在西方則是公元前2000年一個地中海國家祭瓶上繪著纏繞在一起的兩條巨蛇。它們多像現代分子生物學中DNA的雙螺旋結構!
物理學家保羅.戴維斯認為:“世界上的各個主要宗教都是建立在公認的智慧和信條上的….在人類曆史的大部分時期,男男女女之所以皈依宗教,並不隻是為了尋求道德指引,而且是為了尋求關於存在的基本問題的答案。宇宙是如何被創造出來的?宇宙又是怎樣終結?生命和人類的起源是什麽?隻是到了近幾個世紀,科學才開始為這類問題的解決作出了自己的貢獻。”
黎巴嫩著名作家紀伯倫說過:“信仰是心裏的綠洲,思索的駱駝隊可永遠走不到那兒。”是的,這個綠洲若可到達,懷有信仰的人到了那裏就不走了,他也就不再擁有向往綠洲的信仰。真正高尚的信仰從不強加於人,也不可能被別人所強加。科學崇尚真,宗教崇尚善,藝術崇尚美。跋涉在這些精神領域裏的人們,心中是否存在這塊綠洲,就足以區別他是僅僅借此謀生混飯的“匠人”、“俗人”還是自覺自願奉獻全部身心的虔誠信徒。作為一個對大自然虔誠的人,他視自然為神聖,信奉自然的莊嚴與和諧;他視自然為萬物的主宰,順從它的意誌;他將自己的靈魂皈依自然,與它和諧一體;他敬畏自然,絕不敢違背它的戒律,更不允許任何褻瀆自然或公然與自然對著幹的“反自然”行徑;他誠摯地向自然頂禮膜拜,潛心的感悟自然,宇宙是他參拜的殿堂,太陽是他的聖燭。他來自自然,又將回歸自然,在自然中成為永恒。
先民們敬畏自然、崇拜自然,萌生過樸素的宗教感情。他們崇拜火,崇拜太陽,崇拜母神。公元前3900年的古埃及人甚至崇拜尼羅河,每年在汛期之前都要在河中溺死一名少女,作為“尼羅河的婚禮”。
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特別是它最近400年的突飛猛進,在一般人們的心目中大自然似乎已一覽無餘不再神秘。人們不再敬畏自然,憑借手中的科學技術,改變環境,創造出數不勝數的人工製品,過上了越來越舒適的生活。人們漸生狂妄,乃至發展到“人類至上”的程度,活象普希金筆下的那個漁婦。解除了敬畏之心束縛的人類,總是為著各自的私利由著性子胡來,他們爭相掠奪自然、破壞自然,把一個本不算大的地球折騰個兜底翻。近地大氣層到外層空間,河流湖泊到深海大洋,高山峻嶺到原始森林,良田草場到大漠荒原,凡人跡所到之處全被糟蹋得不成樣子。可憐這個蒙著藍色輕紗,在太空中獨具魅力的星球幾乎找不到一處淨空、淨水與淨土。藐視自然、不懂自然而又慣於鹵莽行事的人活象鄉裏人稱的“二杆子”,什麽都不忌諱,什麽都要胡來,不顧子孫後代,不信因果報應,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大自然更不怕,沒有任何王法、規章能夠管住他們,他們的破壞力是毀滅性的。遺憾的是,人類中的這種“二杆子”並不再少數。哪怕他重權在握,哪怕他家境豪富,哪怕他頂著“總工”、“總裁”頭銜,在對待自然的態度上,他們仍然是個“二杆子”。
人類在發展中墮落,在科學中愚昧,在叛逆自然中自掘墳墓。忤逆自然的人類將不會在大自然裏壽終正寢。人類是一個整體,我們都是“地球號”宇宙航母的乘客。共生共滅的人類隻能同舟共濟,隻有拯救整個人類才能真正拯救我們自己。
敬畏自然、順應自然、理解自然,我們人類方可在大自然中和合萬世,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