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書法或書藝的思考

書法，究其字麵意義，也就是漢字的書寫方法。這隻是一個技術範疇的表述。如果說書法就是藝術，那麽我是絕不認同的。中國關於“以漢字為載體、以毛筆為書寫”這種形式的表達用詞，有“書寫”、“書法”、“書學”、“書道”，前者乃常用詞，後三者在宋梁間論書的著作中均被提及。“書道”日本至今沿用，在我看來至少比書法多了一層精神意義。如果僅是平常寫字，用作書信、記賬、留言，那應該叫書寫；老師教學生寫字，筆劃、先後、輕重、粗細、大小、順序等等那當叫書法，法是規範與規則；而專門研究文字書寫史和書寫理論的叫書學，如同雕塑理論或繪畫理論；而將寫字強調精神形式存在、作為修身人格意義的就叫“書道”，同樣詞語如“劍道”、“跆拳道”、“柔道”，不僅僅是技術，也與“武德”“精武精神”相關聯，所以謂之道。而如今我們文藝界所說的書法，實際都說的是一個藝術門類，那麽說成書法，總覺得是扯不清楚的。所以，很多人就直接勉為其難的說成是書法藝術。書法藝術固然比書法的所指更加明確一些，但是在我看來，不僅繁瑣，而且詞義相悖，不完全貼切。書法本是將文字解剖成筆劃、然後再根據字體結構形成的書寫方法論，這和藝術根本不相關。藝術首先是精神的呈現，其又有創新和獨特的特征。藝術本是不可教的，方法亦僅僅隻是基礎，再說藝術創作的本身也會創造出新的方法來。【參見尹勝《速寫中國藝術界》】所以，我們所說的書法藝術，其實應該叫正名做書藝，或則書寫藝術。書藝也就是以漢字為載體、以毛筆為表現工具的書寫線條造型藝術。

書寫藝術，的確是漢字獨有的藝術形式，雖然我們的書寫藝術的確可以承載精神、思想，但是這個藝術形式絕不能簡單的說成博大精深的虛妄與含混，在我看來，書寫藝術，僅是並列於眾多藝術形式之一。你說，哪種藝術形式不是博大精深？！

書寫藝術，其形式獨特的根源在於我們的祖先崇尚天道自然之信仰，取自然諸形萬象而成文字。字以象形，形聲形意，取形為象。以象表形，以象會聲，以象達意。，關於象，王弼於《周易略列》言：“夫象者，出意者也”，意思是象不是事物的本來麵目，而是我們主觀意識對客觀事物的認知成果。這一點恰恰是客觀的，因為人受到時空的局限，永遠沒法擁有絕對的客觀和真理，所以人隻有相對的客觀。這個相對客觀，都是人從自我認知出發的，而我們在表述相對客觀事物的背後，其事物一定有其自身本來的客觀性，那就是絕對客觀。通過人主觀認識的相對客觀，與事物本來的絕對客觀，也就是自然本質，這裏一定有永遠的差距存在。這個差距是我們所不能確定與理性掌握的。我們先祖恰恰認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有了漢語文化的“象”的產生，象是針對相對客觀指向絕對本質的提示或隱喻。這個對客觀認知出發的根本就是“意”，意可會，以象表之，而不可確定。漢字之象形意義，在最初本就是圖畫文，亦書亦畫，這也就是中國書畫同源的根本原因。書寫藝術因為漢字獨特的象形構成而得來，這種書寫藝術相比於音樂、繪畫，相對獨特，也就是說它是文字與繪畫派生的藝術形式，也隻是眾多藝術形式之一，並非什麽博大精深、就比別的藝術了不起。語言最初是聲音語言和肢體語言，然後才有圖畫語言，最後才有文字語言。聲音語言比如音樂隻有音與律，延衍意廣，不受視覺形式所束縛，其精神表達則是更為自由，而指向最不確切。舞蹈以肢體形態、麵部表情為視覺載體，雖受形體局限，但能夠表現音韻與繪畫之色彩與線條，而其又有運動變化，所以更能抵近人這一主體性質的本身表達。繪畫比之音樂雖然受線條形式束縛，也沒有舞蹈之運動功能，但比之書寫的線條更加自由，同時又多了色彩語言，所以相比書寫藝術要寬泛自由得多。至於西方美學多以繪畫和雕塑作為素材，那是因為音樂和舞蹈的時效性局限和音樂更具形而上的特質所決定的，過去沒有影視音頻，作品無法完全保留和傳承。比如肖邦，其作品分兩個部分，一是曲譜，二是演奏，曲譜可以留存，而其演奏卻不能留存。書寫藝術恰恰是在能指與所指之間產生的，也就是介於文字與繪畫之間的一種藝術語言形式。書寫藝術主要包括兩個部分：其一是書寫形式，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字體、筆墨線條；其二是書寫內容，也就是文字字義。如果你把字體寫成印刷體，那麽其隻有文字可以欣賞，就成了詩文；如果你把具體文字字義去掉，那麽它就完全成了抽象繪畫。所以，書寫藝術是文字和繪畫之間產生的藝術語言形式。有人說書法的抑揚頓挫可以表達音樂的韻律和舞蹈的形狀，這也是繪畫的功能，但其線條受到字義的約束。而書法可以通過語義和線條書寫節奏、韻律表達確切的思想，這是繪畫和音樂、舞蹈所不具備的功能。這種形式就類似與音樂與語言的結合，那就歌唱的形式。

至於書寫字體的演變都是根據時代需要而發展的，參看尹勝《速寫中國藝術界》。現實中的書寫或寫毛筆字，其實叫書法是沒錯的，因為它不是藝術範疇的。總是他們總是寫什麽“天道酬勤”、“花開富貴”、“實至名歸”、“大展宏圖”之類的東西，字體形式上又抄襲前人的真草隸篆，別人的形式創造，而內容也是抄來的，無論從形式到內容都是人家的創造，這和藝術是沒有任何關係的。所以隻能叫了書法，就是用毛筆寫字的一種方法。如果有追求書寫藝術的，也就是書藝，那麽無論從字形字義，都應該是自己獨特的、具有創造性的表達，而且還要貫穿具有價值的精神意義，才能稱之為書寫藝術或書藝。

2014/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