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親

說親

白九 2025.3.21

 

十六歲那年，我高中畢業，回到了鄉下。家裏窮，兄弟姐妹多，三間瓦屋擠得滿滿當當。我是老大，下麵還有三個弟弟、三個妹妹。家裏每年在生產隊裏都是“超支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回村後，我白天在地裏幹活，晚上參加村裏的文藝隊。記得有一次，我唱了張明智的《豐收場上》，沒想到大受歡迎。那段時間，我常常幻想未來共度一生的人會是什麽樣子，雖然年紀還小，但心裏已經開始有了朦朧的期待。

有一天，表姐來家裏說親。她說她的一個好夥伴看上我了。我一臉茫然，表姐提醒我：“你前幾天在路上不是和一個女孩說過話嗎？”我想起來，確實有個女孩在路上主動跟我打招呼，說看過我的演出，還邀請我去她家玩。我當時隻是客氣地回了一句“有空一定登門拜訪”，沒想到這句話在表姐眼裏成了同意的意思。

 

我沒答應這門親事。表姐雖然沒勉強我，但也提醒我，以我家的條件，有人願意嫁過來不容易。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我真是天真，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艱難。兄弟四個擠在一棟舊瓦屋裏，家裏年年超支，這樣的條件，打光棍的可能性真的很高。可那時候，我心裏還裝著對未來的美好幻想，總覺得會有一個聰明、美麗、善良的女孩在等著我。

 

後來的幾年，再沒人來提親。家裏長輩著急，我卻依然天真地等待著。直到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我已經在農村幹了四年農活。書本上的知識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高考前七十天，一位表伯幫忙，讓我在公社高中旁聽。

 

我放下農活，走進了教室。剛從田裏出來的我，渾身黝黑，衣服破舊，赤著腳，頭發亂糟糟的。班上的同學一時沒弄明白我是來幹什麽的。班主任把我安排在最後一排，右邊是個男孩，左邊是個女孩。

 

第一次摸底考試，我考得一塌糊塗，物理隻得了13分。鄰桌的女孩考了60來分，是班上最高分。物理老師勸我放棄，說即便是班上成績最好的也未必能考上大學，更何況是墊底的我。我沒說話，隻是默默堅持。

接下來的幾周，班上的複習課成了我的新課。我逐漸進入狀態，老師講解的難題，同學們一時難以理解，我就等老師走後，上台用自己的方式講解。班上成績好的同學特別喜歡聽我講，因為我的困惑正是他們的困惑，等我把自己講明白了，他們也懂了。

 

後來，班主任知道了這件事，認為我在逞能，浪費時間，禁止我再上台講解。我隻好埋頭自己複習。鄰桌的女孩因為和我坐得近，偶爾會在課後問我問題。沒想到，這引起了班上女同學的不滿，開始拿我和她的關係說事。

我那時隻顧著拚命複習，沒理會那些流言。七十天後，我順利通過高考，而鄰桌的女孩在全班女同學的怒火狂噴之下，以五分之差落榜。好在第二年，她頂住壓力，複讀後考上了大學。

 

直到我們手牽手在大學校園裏漫步時，才意識到，那些曾經怒火中燒的女同學，原來是上天給我們安排的特別的說親人。

 

 

春約芬芳小草前，
長風無意兩相牽。
橋頭明月堪稱老，
水底流星最可憐。
自許茵茵成錦繡，
不容款款比雲煙。
難猜最是人間路，
一片江湖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