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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是媽媽唯一的弟弟。媽媽非常非常疼他。因為當我姥姥病逝時,上麵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不是出嫁就是外地讀書,隻有他們倆十二三歲尚在家裏。他們的繼母我的小姥姥人很好,但是再好也好不過自己的媽媽呀!尤其是吃飯,媽媽說,小姥姥斯文,飯量很小,他們姐弟倆也就不敢多吃,姥姥放下筷子他們也趕緊抹嘴離開飯桌。外人看是“團長”家的千金少爺,可他們常常有餓肚子。
三舅性格開朗豪爽,據說小時候淘氣常常惹禍上身,比如以鄰居家名義打電話從飯店給人家叫上一桌酒席之類。
三舅跟媽媽一樣有個好嗓子,深沉渾厚,他來家裏總是唱歌給我聽,漢語蒙古語朝鮮語俄語。。。。記得他唱朝鮮語《金日成將軍之歌》,開玩笑說,長白山要叫“槍別個三”,一定要三把槍!將軍要叫“長棍”,金日成將軍就是“基米爾孫長棍”,逗得我哈哈大笑!這兩個單詞就是我最早的韓語啟蒙,但是好聽的是《諾多爾江邊》,這歌經常是朝鮮族跳長鼓舞時的伴奏曲,現在聽不到了,隻記得第一句“諾多爾江邊的春楊柳”。。。。婉轉悠揚。三舅唱得最好的還是蒙古語民歌,他還自己寫歌,是那種抒情悠揚的歌。
三舅媽是蒙古族,科爾沁蒙古。人長得漂亮,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梁,眼窩很深,身高1米70 。這副樣子哪裏像傳統蒙古人的相貌?很像混血。過去講科爾沁草原出美女,清朝皇族都到科爾沁選妃子,看我三舅媽,這話不假。其實三舅長得也很帥,他跟二舅像姥爺,但是三舅鼻子更挺,個子更高,嗓音更宏亮。
三年自然災害期間,中國人餓得受不了到處跑。兩廣的人逃港,東北朝鮮族越過鴨綠江,內蒙古的蒙古族就到外蒙古。三舅一家也準備投奔外蒙古三舅媽的親戚家,不料此事未及成行就暴露,一個老革命因為“革命意誌不堅定,外逃”,就此丟了黨票受降職處分。而三舅媽從此就沒有工作了。
文革前三舅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家六口全靠他的工資,生活有些拮據。媽媽最心疼這個跟她一起熬過喪母之痛挨過餓的小弟弟,恨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每次三舅來,總是滿滿地裝上幾個大包,有一次甚至動用了大麻袋!也不知道都裝了什麽、爸爸一邊冷眼看著一邊說媽媽:你是金家的運輸大隊長啊!
三舅媽不止一次動情地說,三姐,你對我們家的恩情不能報答。媽媽說,不用報答我,我死後你們要對我唯一的寶貝女兒好就行!
寫完這一句,我眼淚汪汪啊。。。。
三舅的兒子女兒繼承了父母好基因,兩個女孩1米75以上,兩個男孩1米85以上,七十年代就像“巨人家庭”,也因此都很容易就業:打籃球。
相比較老大個子反而矮一些,不到1米8,但是長得帥啊,容長臉,高高的鼻梁又深又大的眼睛水汪汪的。七八歲時得了中耳炎,媽媽把他帶到我們家醫治,住過較長一段時間。老大比我小四五歲吧?精明嘴好討人歡心,但是長大了感覺有點滑頭,做生意需要吧?
二兒子打球打進了公安局——不是抓進公安局,是當了光榮的人民警察,再往後,是刑警大隊長。將近1米90的大個子,晃裏晃蕩的,平素一副滿不在乎的散漫樣。所以看見陳建斌這樣的刑警我會想起他,就感到又真實又親切。
二女兒也打球打進了公安局,臨退休跟刑警隊長都熬成了處級警察,她的女兒為她生了龍鳳雙胞胎的第三代,樂顛樂顛自帶飯票到南京當義工去了。
大女兒當了一名普通幹部,她繼承了三舅的好嗓音,笑起來豪爽,唱起來壓到一大片!奇怪長得不像媽媽也不像爸爸,大家說像姥姥(她叫奶奶)。我和她最熟,至今有聯係。
“內人黨”平反後的1970年左右,三舅帶三舅媽到上海看病,不小心得了一個“三兒”。三舅媽覺得四十多歲了,不好意思生孩子,再說她身體也不好帶孩子也吃不消,一心想打掉。生性平和的三舅這一次大發雷霆:你要扼殺生命嗎?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
於是三兒橫空出世!
老來得子是喜事也是“險事”,一直活潑健壯的老三大概六七歲時突發羊癲瘋,最初極少發病,後來越來越頻繁,神經係統也出了毛病。三舅三舅媽晚年為他操碎了心!
最後一次見三舅好像是1998年?
2002年,身體健康的三舅突然走了!他是用二兒子的手槍自殺的。全家震驚!
後來反省,三舅應該也是老年男性更年期的嚴重抑鬱症狀,他脾氣好,人老了話語少,誰也沒有太在意。就這麽“砰”地一槍沒了!
三舅小我媽媽3歲,走時才72歲。。。。
三舅媽身體一直不好,走路踩不死螞蟻的樣子,說話都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就這樣病病殃殃的三舅媽今年89歲了,成了我父母兩家唯一健在的老人,與大女兒住在老年公寓。
三舅的兒女都健在,包括那個差點不能出生的三兒子,他住康複中心。
“媽媽說,不用報答我,我死後你們要對我唯一的寶貝女兒好就行!”
蔥蔥的媽媽對蔥蔥真好!
令人淚目的三舅一家。有認識的人,遭遇和三舅的有點像,兒子自殺,走在了他的前麵。。。
蔥花好文,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