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上海人稱為“材唧”,北方可能叫做“蛐蛐”, 是一種喜鬥的小蟲。 蟋蟀善於鳴叫,但養蟋蟀主要是為了鬥蟋蟀。
中國有上千年以上侍養蟋蟀的曆史,據說“詩經”中已有對蟋蟀的描寫。在我的記憶中最有意思的要數蒲鬆齡《聊齋誌異》裏的“促織”這篇小說了,相信每個讀過聊齋的人都會有同感。鬥蟋蟀可以講是中國的傳統文化,上至達官貴人,天皇老子,下至平頭百姓,市井小民都有人喜歡這一遊戲,不過好像還沒有聽說哪個老外有這種愛好。
小時候我也對蟋蟀著迷過,那時的小孩子不像現在,讀書負擔重,課外活動多,另外有電腦,手機上網打遊戲,我們的很多遊戲是很草根,或是接近自然的。 上海的暑假是在7-8月份,天氣雖然炎熱,但孩子們還是喜歡戶外活動,抓知了,捉蟋蟀就是兩項主要的活動。我家的門前有一塊不小的地,近牆根有許多碎石塊,蟋蟀就喜歡藏在裏麵,要捉它們,先要根據蟋蟀的鳴叫聲躡手躡腳地靠近它們,由於碎磚堆很大,你不可能直接從它們的藏身處下手,需要先清理四周,先把蟋蟀藏身處周圍的石頭先搬走,留下一小堆,然後小心地一塊一塊吧石頭移走,一般蟋蟀會轉移到最後那塊石頭下,這時你要特別小心,不要讓它逃逸到外圍的亂石堆中去,那樣你的搬運工就白費了。 在動最後這塊石頭時,要輕輕地從一邊翹起,等看到蟋蟀就可以用網兜,或者手來捕捉了,用手捉是需要較高的技巧的。
三年自然災害時期,上海也受到影響,食物的短缺使所有的人都為尋找食源而想盡辦法,我們家門前的院子就被開發成了菜園,幾家鄰居各自為政,有了自己的素菜園,毛豆,玉米,絲瓜,。。。品種繁多。蟋蟀也喜歡在菜園子裏繁殖,通常它們會在土中打隧道,長短不一。 要捉生活在菜園裏的蟋蟀,一樣要循聲靠近它們,一旦知道它們的確切位置,要找到蟋蟀的隧道口,蟋蟀鳴唱時往往會在隧道口,你可以看到它,把網兜放在隧道口,然後從後麵把它趕入網兜即可。
捉蟋蟀的時間最好是早晚,我家院子裏的蟋蟀總有捉完的時候,我就和小朋友一起到附近有更大院子的上海第一醫學院(我們稱之上醫)去捉。有時天還沒亮,我們就偷偷地溜進上醫,因為門房不讓小孩進去。 一般我們會帶上許多竹管筒,或者紙筒,如是紙筒,需用好紙張,不然蟋蟀會把紙咬穿而逃掉,有的竹管筒還會開條縫,這樣可以看到蟋蟀,或用“材唧絲草”逗它們。 天沒亮時要帶上手電,蟋蟀見光時會短暫停頓,這時你要抓緊時間把它抓獲,手電光的範圍很小,一旦它跳出你就再也捉不到它了。
我一個早晨可以捉一二十隻蟋蟀,回家後就要進行甄別,大的,好的放進蟋蟀盆,不好的就放在一口缸裏,讓它們群居。 我有七八個蟋蟀盆,有的隻是一個瓶子,下麵放些泥。 最好的蟋蟀住最大的盆,灰色的瓷盆據說叫應盆,或陰盆。如何知道誰是大王,誰是二王,就要鬥一鬥來決定,但不能發生完敗的情況,不然敗得那隻以後就不能鬥了,因此在決定勝負前即把它們隔開,不能讓它有失敗的記憶。 在確定了座次後精心喂養一段時間就可以拿來和小朋友們鬥了,通常是對等決鬥,沒有田忌賽馬的計策。
在成為院子裏的大王後就會和附近院子的孩子們決鬥,這時同一院子的便站到一個陣營,為自己院子加油。 我記憶中最激烈的一次戰鬥是在我和另一院子的我的同學錢之忠之間進行的。 我們倆的蟋蟀分別是兩個院子的大王,於是決定一決勝負,看到底誰是真真的大王。
那天的戰鬥是在我家進行的,除了一些小夥伴,還來了一位老人,他就是在我們街上聞名遐邇的人稱“老娘舅”。 此老對蟋蟀頗有研究,凡是喜鬥蟋蟀的沒有不知道他的,當年我二哥曾捉了一隻很大的蟋蟀,拿給“老娘舅”看,結果他用五毛錢把我二哥的蟋蟀收購了,他還讓我們看他的一隻爛衣材唧,此蟲碩大無比,像一隻“油葫蘆”,可惜兩片翅膀壞了一片,因此得名。 “油葫蘆”是一種大個子的蟋蟀,不能鬥,這隻爛衣材唧據言花了他9塊錢, 這在當時是一筆大錢了。 “老娘舅”是上海灘有名的大老板劉鴻生的小舅子,他姐姐好像是劉的大老婆,也住在我們這條街上,那是我們街上最好的兩幢紅色三層樓房,“老娘舅”本人也住在一套小洋房裏。
“老娘舅”的到來使這次鬥蟋蟀更具魅力,他老人家比我父母年紀都大,當時我祖母在家都感到吃驚,怎麽這麽個老頭和一幫小學生混在一起。 “老娘舅”是來給我的同學打氣的,因為他看過錢之忠的那隻蟋蟀,認為非常不錯。 但當我們把兩隻蟋蟀放入盆中,“老娘舅”馬上就說,錢的那隻蟋蟀恐怕要輸。 說實在我們並沒太在意他的評論,因為兩隻蟋蟀已經鬥上了。 錢的蟋蟀比我的那隻要小一些, 但凶悍異常,我的大王比較穩定,沒有他那隻那麽嗨。 兩隻蟋蟀的纏鬥進行了有好幾分鍾,其中幾次有蟋蟀被甩出盆,用網兜捉了再放回盆中,有趣的是即使被甩出盆,那隻蟋蟀站在盆外依舊煽動兩頁翅膀發出鳴叫,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完全沒有失敗者的氣餒,這大概就是鬥蟋蟀的樂趣。
終於在多次被甩出盆後, 錢的蟋蟀露出了敗象,鬥蟋蟀的結果總是一方勝利,一方失敗而告終,直到這時我們才想起了“老娘舅”的預測,他讓我們趕快終止這場比賽。 賽後他講錢的蟋蟀是不錯,隻是稍小一些,比賽是要論個頭的,這樣停止,他的這隻蟋蟀以後還可以再鬥。
由於每天早出晚歸地捉蟋蟀,我的那口大缸很快蟲滿為患,相互殘殺起來, 有一天我把這些蟋蟀放進竹管筒裏,然後和小夥伴一起裝著滿褲兜的竹管筒步行到人民廣場,看有沒有機會把這些蟋蟀賣了。大熱天走十幾裏地,心中充滿希望,我們一點不覺得累。等趕到廣場,隻見幾個大人在地上蹲著,邊上放有蟋蟀盆和竹管筒,我走上前一問,他們真收購蟋蟀,不過隻肯2分錢一隻,還連帶竹管筒。雖然錢少了些,但我們可以有大約一塊錢的收入,也可以了,根本沒想過這些竹管筒也值這些錢了。小孩子拿到錢不花是不可能的,在走回家的路上,我們就買了冰棍吃,一路吃到家也所剩不多了。沒想到我的這次創收活動被我舅舅看到了,告訴了我母親,很奇怪母親並沒有太多批評我,要知道這在當時可以是一次違法買賣。
最近我的好朋友尹義道給我看一段微信上的鬥蟋蟀視頻,兩隻蟋蟀的拚死相鬥使我想起了我曾經的養蟋蟀經曆,我想我的童年還是蠻快活的,雖然沒有今天孩子們那麽多時髦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