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音頻是我自己唱的 滾滾紅塵 。
六月裏那個特殊的日子,我已無需再像小學時那樣把霍驍的生日禮物帶到學校。等他送我回家時再贈予,既不用擔心被同學看見,還可以借此多說說話。
中午,到我家樓下時,我終於說出了那句憋了一上午的“生日快樂!”。
“對呀!”霍驍頓時喜上眉梢,“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你的生日,我怎麽會忘?你等我一下。”說完,我就上樓去拿禮物。
那是兩周前就已經準備好的,我去外文書店挑了兩盒進口的磁帶,一盒是《魂斷藍橋》的原聲音樂,另一盒是克萊德曼的鋼琴專輯《愛之夢》。這一次的生日卡片上,我還大膽的抄寫了秦觀的《鵲橋仙》裏的佳句: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些字句究竟是何意?我其實還不是十分清楚,隻是一種似懂非懂、朦朦朧朧的喜歡。我覺得霍驍肯定懂我想借此表達的心意,這就足夠了。
轉眼到了期末,又是一年裏功課最緊的時候,但無論是背不完書、解不完的題,還是各種突如其來的隨堂測驗,都無法影響我與霍驍日益升溫的“如夢佳期”。
我的身體裏就像有一團火,它使我隨時都精力充沛,不知疲倦。有時候碰到難題,一時解不出,或者作文寫的沒了靈感,我就讓大腦休息一下,發發呆,想想霍驍,想得嘴角上揚,麵若桃花。等再回來解題時,腦子就像又充滿了電,思路明顯變得清晰,不僅數學題迎刃而解,連寫作文也下筆如有神助。
盡管自我感覺良好,但期末考總成績的第一名卻是韓嫣,我緊跟其後,而霍驍仍然有一個主科沒及格,不過總體成績比上學期總算是有了一點點的進步。
霍驍沒有再如上學期那樣的情緒低落,似乎也不怎麽擔心家長的責備。我繼續鼓勵他,他表現的信心滿滿;我說假期隻要有空,我都可以幫他補課,他也欣然同意。
初一下學期的最後一天,就是照例晚上開家長座談會的那天,老師交待完假期的各種事情,還不到11點就放了學。除了我們幾個班委需要晚飯後到教室裏布置,其他同學的暑假從此刻起便已開始。
去推車的路上,霍驍問我想不想去看電影,我馬上就答應了。那時正在上映《滾滾紅塵》,演員有林青霞、張曼玉、秦漢……都是我喜歡的;劇本聽說是由三毛創作,她的名字如雷貫耳,隻可惜我還一直沒有拜讀過她的大作,正好可以借此去欣賞一番。
我們先把書包放到我家,車也停在樓下的院子裏。我翻出昨天的《春城晚報》,在中縫裏查到離我家最近的“長春劇院”下午一點就有一場。
“長春劇院”位於熱鬧非凡的長春路中段,這裏我非常熟悉,沒搬家之前,家人就經常會帶我過來看電影,順便吃飯、逛街。
那時的長春路可是吃喝玩樂的好去處,整條路的兩邊全是商鋪,人行道總是熙熙攘攘,路中央則是常年車水馬龍。我們有說有笑的步行去“長春劇院”,買好票後,就在電影院門邊的老字號吃“清湯牛肚”。
中午場,人不多,我們的座位周圍隻稀疏坐著幾對情侶,前麵沒有後腦勺晃動,觀影位置特別好,我們說點悄悄話也不會打擾到別人。
盡管那時年紀還小,對《滾滾紅塵》的時代背景及複雜的人性與情感都還了解甚少,但我仍然哭紅了眼,邊看邊抹眼淚。
“我也想大哭一場。”霍驍邊說邊遞給我一張紙巾,“還好我們沒那麽慘!”
本來挺傷心的我,聽到他這後半句,竟忍不住破涕為笑,“你真討厭!”我一邊有些撒嬌的說著,一邊抬起左手輕輕在他的右手臂上拍了一下。
當我的左手正往回收時,霍驍突然抬起右手輕輕捉住了它,我沒有掙脫,就任由他抓在手裏。
與那次在海埂我拉著他的手上岸的感覺完全不同,這一次我就像觸電了似得,整個人都震了一下。
“你說,我們以後會不會也這麽慘?”為了掩蓋自己的緊張,我故意湊出了這麽一句。
“不會的!”霍驍輕聲卻非常肯定的回答著,說完便帶著我的手放到了他的右腿上。
霍驍的手非常溫暖,被他握著的左手很快就有了暖意,我覺得舒服,本能的就把右手也挪了過去,握在他的右手背上。
“我的手總是冷冰冰的。”我的聲音基本等同於自言自語。
不知道霍驍是聽到了我說話,還是感覺到了我的冷手,他沒有作聲,隻是輕輕的把左手放在了我的右手上。我們的四隻手就這麽疊在一起,交換著體溫。
當我再度因為悲傷的劇情落淚時,因為不想破壞四手疊加的美妙狀態,我一偏頭便把眼淚蹭在了霍驍的右肩上,哭得厲害時我就一直把臉貼在他肩膀上,聽到劇情有進展,才稍微偏一下頭看看熒幕。
霍驍那天穿著一件白色的短袖薄襯衣,當我貼在他肩上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淚水穿透了那白色的布料,落在了他的右肩上。他應該是感覺到了,頭往我這邊輕輕靠了一下,以示安慰。
如果不是這樣嚐試過,我怎麽也不會想到靠在霍驍肩上看電影是如此的舒服。我願意就這麽與他待上千萬年,永不分離。
隻可惜,我們才剛剛漸入佳境,就到了影終人散之時。
“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經事的我,
紅塵中的情緣,隻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著。
。。。。。。”
隨著陳淑樺的歌聲響起,我們都自覺的鬆開了手,在燈光亮起前,我抹幹了最後的淚跡,還整理了一下鬆散的頭發,重新紮了一個馬尾。
我的心裏既裝著剛才的溫馨與激動,又裝著沉痛的劇情,這些完全矛盾的元素憋在一起,使得我胸口發悶。從起身離座到走出電影院的路上,我們一句話也沒說,也不敢看彼此。
直到路過冷飲店,霍驍才借問想喝什麽看了我一眼。想起剛才我們糾纏在一起的雙手,想起那被我淚濕的肩頭,我羞得隨便指了一種汽水便趕緊避開他的視線望向了別處。
到了我家樓下,霍驍去推車,我上樓去拿他的書包。
“晚上我也會去學校,八點左右我在教室門口等你,晚上天黑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臨走前霍驍關切的叮囑著。如今,他儼然已是這世上最關心、最愛護我的人。
再一次目送他遠去,有種不想要未來的感覺。
小璿 寫於法國第戎 2020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