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日是個周天,霍驍提前一周就問我那天有沒有空,想不想出去玩?就我們倆。他問得有些靦腆,我隻是又喜又羞的點點頭。從上次寫信到現在已近兩個月,我們終於找到了合適的出遊時機。
因為這個約定,我時常都會莫名的開心,臉上總是忍不住的泛起笑容。我會預想很多我們出行時的場景,想象著我們會穿什麽樣的衣服,會說什麽,做什麽……
鑒於上次生日時的尷尬,我特地準備了一些小故事和笑話,以防到時候無話可說。
數個日夜的期盼之後,我們終於迎來了五月十四日。
爸媽那天因為要去廠裏加班也起得早,他們本來還因為不能帶我外出遊玩有些許內疚,當聽說我和同學已經有安排時,他們都挺高興,除了給我一些額外的零花錢,就是囑咐我路上要注意安全什麽的。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我是與霍驍單獨外出。
早起,精心打扮自不必多說,可是我沒想到當一切準備就緒,等霍驍來的那段時間卻特別的難熬。我在房間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還不停的盼著爸媽能早些出門,不要撞見霍驍。
又一次天隨人願,爸媽在霍驍來之前的十分鍾離開了家。
我在窗邊看見霍驍單手扶著車把進到院中,另一隻手也不知道藏在背後幹什麽,我朝他招手,告訴他家裏沒人,叫他上樓來,便飛快地去開門,不願他在門外多等一分鍾。
那時各家各戶都流行在房門外再加裝一道金屬防盜門,開的時候比較麻煩,我還沒有完全打開,一枝長長的紅色玫瑰花便從防盜門鐵條的間隙裏伸了進來。
我去拿花瓶接水時,霍驍問我去“海埂公園”好不好?我自然是說好的,跟著他去哪裏都好。
“有十多公裏的路,你想騎車還是坐公車?”
“騎車吧!正好當鍛煉身體。”我對十多公裏並沒有什麽具體的概念,隻知道“海埂公園”在滇池邊,離市區很遠。當時,年輕人都流行騎車“衝海埂”,似乎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我當然也想試試。
我們並肩騎行一路向南,大概20多分鍾就出了市區。隨後的路麵逐漸從柏油路變成了石子路,後來完全成了土路;路邊的房屋越來越少,逐漸被農田和湖水替代。但沿途時不時都能碰上三五成群,結伴騎車出遊的人。
這段時間經常與霍驍一起騎車,我們都有了默契。他總是會讓我騎在路的右側,自己騎在我的左側。我體力好時就騎得很快,累了就慢一點,霍驍總是跟著我的速度騎。
那天上午,我們大約騎了一個半小時才到,這的確是我第一次騎行這麽遠的路,但一路隻有歡喜,並不覺得太累。
在“海埂公園”門口停了車,我們便開始步行,沿著一條林蔭小道朝著水邊走。與騎車時不同,兩個人一單獨走路,氣氛就有了變化,連說話都有些緊張的結結巴巴。直到我們坐在水邊的樹蔭下並肩看“海景”、聽“海聲”,心緒才跟著浪花的節奏放鬆下來。
“你喜歡大海嗎?”霍驍問我。
“喜歡!可是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海。”對於生長在雲貴高原的人,海是遙不可及的,所以昆明人才把“滇池”這個大湖稱作“海”。“你見過大海嗎?”
“見過。我去青島時還在海裏遊泳,上岸後太陽一曬,身上就像抹了一層鹽。”霍驍邊說邊在自己胳膊上模擬著拍鹽的動作。
“你什麽時候去的?真羨慕你!”
“就是上個暑假,跟著我舅舅去完北京又去了青島。”
“就是買景泰藍烏龜的那個假期?”
“嗯!”
“那時都不確定我們初中會不會在一個學校,你就買呀?”
“不在一個學校怕什麽?總還都在昆明吧!反正當時看見就想起你說喜歡烏龜,我覺得挺好看就買了。”霍驍停了幾秒接著說,“一開始我舅舅在,我還不能買,他肯定不準。我是後來趁他和朋友聊天的時候跑回去買的。”
“你膽子真大!在北京也敢亂跑。”我的語氣中透著羨慕,“真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到處亂跑。”
“你是大家閨秀,不一樣!”霍驍說著就嘻嘻笑起來。
“你在北京時拍照片了嗎?”
“拍了,但不多。”
“能送我一張嗎?”
“當然可以!”霍驍很爽快的答應著。
“餓不餓?我們去找地方吃飯。”霍驍說著就扭過頭去張望,“那邊好像有餐館,我們走!”
那時的滇池邊,隻有一些簡易的商鋪,所謂的餐館不過就是搭了臨時頂棚,就在街邊炒菜的大排檔。雖然硬件簡陋,但菜品卻特別新鮮,蔬菜都綠油油,水嫩嫩的,還有活蹦亂跳的滇池蝦。
“兩位看看!想吃什麽?”店家邊用力刷鍋邊大聲地招呼著我們。
“你想吃什麽?”霍驍在我身旁輕聲問著。
“除了有苦味的菜,其它都行,你點吧!”平常外出吃飯都是爸媽點菜,突然問我想吃什麽,我還真說不上來。
“豌豆苗豆腐湯、青椒肉片,”霍驍邊看著菜邊點著,貌似很老練,像個大人一樣,“這個蝦你怎麽做?”
“炸也行,炒也行,看你們喜歡。”
“吃蝦太麻煩,算了吧!”我看著那些蝦,想象著要在霍驍麵前又剝又掐的可不行,隻有趕緊表態。
“嗯!知道了,你先去找個位子,我再點兩個菜。”
那頓飯,我最愛吃的就是豌豆苗豆腐湯,我平常米飯吃的不多,但是特別能吃菜、喝湯。我告訴霍驍蔬菜裏我最喜歡的就是豌豆苗,他聽了高興得像中了獎似的。至於青椒肉片,霍驍說不如他炒得好吃。
“以後有機會,我炒菜給你吃。”霍驍說的隨意,我卻聽的歡喜。
下午,我們租了一條橡皮艇自己劃。在岸邊時感覺風平浪靜的,可是越離岸邊遠風就越大,橡皮艇的晃動和起落幅度也越大。
“你把救生衣穿起來吧!”霍驍解開一件遞給我,自己也穿上了一件,“你會遊泳嗎?”
“我隻敢在遊泳池的淺水區裏玩。”說到遊泳,我忍不住要抱怨老爸兩句,“三年級時,我本來可以參加遊泳隊的,可是我爸堅決反對,說不放心。那時,每個周六下午,韓嫣她們就每人提著一個小桶,有老師帶著她們去遊泳館學,所有參加了遊泳隊的同學都學會了遊泳,其中有一個女生後來還進了市隊去參加比賽呢。”
“你是寶貝女兒嘛!你爸當然不放心。”霍驍一邊說一邊開始往岸邊劃去,“遠了確實不安全,我有個主意。”
我們劃到一處湖堤時,霍驍放下漿,拿起綁在船頭的粗繩子,起身就往上爬。
“你要去哪?”我好奇的問。
“你坐好!我上去拉船。”霍驍回答著並沒有回頭,他三下兩下的就爬到了堤岸上。
他拉著繩子在湖堤上快速的跑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橡皮艇已開始在水中快速的移動。我獨自坐在其中,感覺既刺激又驚慌。
“霍驍!好了,別跑了。”我大聲的喊著,右手緊緊的抓著橡皮艇邊的繩索。
霍驍偏頭笑著看看我,繼續飛奔。
“你下來吧!我害怕!”直到我這麽說,霍驍才停了下來,他扶著湖堤邊的欄杆附身問我,“好玩嗎?”
“好玩!可是,你還是下來吧!”我抬著頭望著他,語氣裏不經意間摻入了一些撒嬌的成分。
霍驍聽我這麽說,便讓我把繩子收回一些拉住,然後他像隻猴兒一樣敏捷的順著河堤下來,回到了我身邊。
這些令我心跳加速的插曲顯然比我準備的笑話有趣。
那天公園裏遊人不算多,劃船的也沒幾個,環顧四周看不到一個人。我們的橡皮艇就像海中的孤島,與世隔絕。我們享受著這個蓄謀已久的二人世界,即使不說話,隻是互相對望著,也一點不覺尷尬,全是說不出的甜蜜。
我們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回到岸邊時,由於橡皮艇多,隻能從我們的橡皮艇上跨到前麵的皮艇裏,才能上岸。霍驍先試了試,一躍就過去了,然後轉身對我說沒問題,可是兩艘皮艇都在晃,我根本不敢亂動,隻是低頭看著那些黑色的橡膠皮。
這時,一隻手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你跟著我走,肯定行的。”霍驍耐心的說著。
我猶豫了幾秒,便鼓足勇氣,伸出右手拉住霍驍的手,然後抬起右腿踩到皮艇的邊上,再小心翼翼的跨到霍驍站著的皮艇上。之後,我再跟著他小步小步地挪,直到上了岸。
剛剛站穩,我們就鬆開了手。
我跟在霍驍的身後慢慢的走著,竭力平撫著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表麵還要裝得平靜,幸好他那時沒有轉過頭來。
旖璿 寫於法國 第戎
2020年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