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信守承諾。放學後總會推著自行車出現在我身旁陪著我走,有時候放學晚了,他就騎著車帶我回家,比走路快很多;以前他幫陳莉做的事現在也會幫我做。
有天中午,我家裏沒人,得自己在街上的小吃店解決午飯。張強知道了便大方的邀請我去他們廠裏的食堂吃飯,我坐在自行車後座上,與他有說有笑,招搖過市。
果然是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長長的拓東路,人行道邊立著年代久遠的梧桐樹,它們頂部的枝葉在馬路中央的上方交織著,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透光的頂篷。晴天時,整條馬路上全是斑駁的光影,一眼望不到盡頭。我隻要走出連接老宅後門的那條窄巷,就能置身其中。
在這些變幻無常的光影中,我從父母懷中的小寶寶到落地自己走路;從家人牽著我去上學到我可以獨自麵對這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從小夥伴一起邊打邊鬧的回家到此刻自在的坐在男生的自行車後座上去吃午飯......
我真切的體會著自己由內到外的變化,並為之得意,臉上終於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樣子。
我回家是出校門轉右,走這邊的同學不多,張強回家是出校門轉左,班裏大部分同學都走這邊。他們看著我倆如此,有的詫異,有的嫉妒,有的則衝著我們喊,“又來一對談戀愛的。”
“這怎麽就叫‘談戀愛’了呢?” 我心裏納悶,“不就一起去食堂吃個飯嗎?”
“你帶陳莉去食堂吃過飯嗎?”我大聲的問張強。
“沒有,你是第一個。” 張強也大聲的回答著。
“我們這算‘談戀愛’嗎?”我繼續問。與張強在一起我總是想什麽就說什麽,毫無顧忌。
“我也不是太清楚。” 張強的聲音比剛才小了一些。
“為什麽他們說‘又來一對’ ?”我很好奇。
“你看前麵。” 張強邊說邊猛踩腳踏板,加快車速。
我往前伸出頭,看見前方約10米處的慢車道上,是隔壁五班的鄭嚴騎車帶著秦燕燕。
張強用力的騎著,我們距離他們越來越近,我都能看見秦燕燕頭發上那個一晃一晃,還閃著光的黑絲帶鑲水鑽的大蝴蝶結。
“你慢點!”我輕輕拍了拍張強的後背。
“沒事,我就想看看他們是怎麽談戀愛的?” 張強往左側過臉快速的說著。
我平常連自己班的同學都還沒完全熟絡,與別班的同學更沒什麽來往。前麵這兩人我隻是偶爾在校園裏見過而已,從沒有認真關注過。
當我們的車靠近並超越他們的那幾秒鍾,我看見了一張非常精致的瓜子臉,大眼睛、長睫毛、小嘴巴,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她的右手自然的環繞著鄭嚴的腰,左手插在鄭嚴的上衣口袋裏。她給我的感覺不太像我們的同學,無論是相貌還是神情都比我們成熟很多。
那天的午飯,吃了什麽已不記得,隻記得張強和我說的那些關於鄭嚴與秦燕燕的事。通過與他們的對比,我們都確定了我們不算談戀愛,因為我一點不想用手環繞張強的腰,更沒有興趣把手放進他的衣服口袋。
盡管我們很確定,但仍然有流言傳進了李老師耳中,導致我媽第一次被老師叫去了學校。那天她們談話,氣氛很輕鬆,我就站在媽媽身邊,感覺應該不是什麽嚴重的事,大概就在說要警惕小孩早戀,耽誤了學習之類的。
但是有一句話我記得的特別清楚,李老師對我媽說:”你家陳旖璿漂亮得很,張強可配不上她。” 連老師都說我漂亮,看來張強說的不假,我開心極了,但是後半句說張強配不上我,我可不同意。如果張強聽到這一句該有多難過,會不會又像曾經的我跌入自卑的深淵?
每個小孩都是需要鼓勵的,絕不是隻有某一部分人才有這個需求。
為張強擔憂了幾分鍾,我又忍不住樂滋滋的回味起那前半句。難道學習成績好了,人也會變好看?我在心裏自己調侃著,怪不得韓嫣上學期就變好看了,這回終於也輪到我了。
與老師談話之後,媽媽並不生氣,她在回家路上對我說,“你們都是些小孩子,什麽配不配的,你們老師也真是小題大做。”
除此之外,媽媽因為從李老師那裏了解到我現在的成績狀況,倒有些吃驚,“老師說,你今年可能又是第一名,明年要當班長啦!難怪你現在整天泡在學校裏。”
期末考試結束後,我的小紅花數量果然又是全班第一。
這一次,再無懸念,我終於當上了班長。
新學期伊始,周茗佳托人傳了話來,說我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我聽了一點不生氣,管它老虎還是猴子,隻要我喜歡、我高興就好。
更何況,人生那麽長,以後我們可以慢慢較量。
說來奇怪,陳莉並沒有因為我當了班長而疏遠我,也沒有因為張強不再圍繞她左右而記恨我。反而還告訴我,她並不喜歡張強,嫌他太幼稚,她喜歡成熟的人,要像她爸爸那樣關心她的。
她告訴我,前不久軍訓時喜歡過我們的男教官,那個年輕帥氣的廣東小夥,隻不過軍訓完他就被調走了。而眼下,她正喜歡著一位叔叔,這個才是她真正的初戀,她經常去他的宿舍裏玩,還邀請我去。
她說的很多東西,我都聽的一頭霧水,隻有回了她一句,“初戀?你太複雜了,我可不去。”
“你早晚會明白的。”她對著我神秘兮兮的一笑。那詭異的神情,真叫我永世難忘。
五年級,李老師由於初為人母,放在教學上的時間與精力明顯下降。
有時候,她因為要哺乳或者身體不適,課上到一半就把教學參考交給我,讓我繼續上課。而我,竟然也做到了,活脫脫一個教師助理。上過幾次課之後,我發現隻要掌握了規律和順序,其實並不難。
開始學習一篇新課文時,我可以自己先讀一兩段,也可以隨機請別的同學讀,然後就開始講解這一段文章裏的生字、生詞,我還會請板書寫的漂亮的同學協助我在黑板上寫重點,接著就是總結段落大意,講完還得問問大家都聽懂了嗎?有沒有誰不清楚?
當然,從來也沒人舉手說自己沒聽懂。這是個規律:成績好的,好學的同學我不講人家自己也懂;至於對學習沒什麽興趣的,他們其實也不關心懂或者不懂,有些甚至根本說不清自己到底懂不懂,所以不會有人舉手。
盡管我已經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每次還是會問,畢竟老師每次也是這樣問的,我不照著做會顯得不專業。
等整篇課文讀完,我就請大家歸納中心思想,聽過多種表述之後,我再把自己的想法與教學參考上的標準答案融合一下,講給大家聽。
之後就是做課後練習,做完就讓同學們依次起來念題目,說答案。如果錯了,我再糾正。
盡管代老師上課這種事並不經常發生,但為了能隨時準備好上課,我總是提前自學很多課文,自己做課後練習,然後把老師放在課桌裏的教學參考拿出來對答案,不懂的就問姐姐、問父母。
那時,我還保管著教室的鑰匙,負責每天早中晚的開門、鎖門。換句話說,就是每天最早到,最晚走。我除了中午吃飯,天亮的時間我基本都耗在了學校。不僅全年無遲到、早退、請假,還每天自願加班加點的幹活。
有時候,周末我還會去給同學補課,或者代替老師作家訪。
這幾年,我從昏昏噩噩到愛上學習,從隱形人到逐漸發光,這其中的苦與樂大概也就隻有自己能體會。當我是為了自己在學習時,無論花了多少時間,費了多少勁,我都是快樂的。一旦明白了一個道理,或是學會了一種解題方法,便能收獲滿滿的成就感和無法言喻的歡喜。
隻是,每當我想起陳莉臉上那令我困惑的笑容時,便會想,究竟什麽是“談戀愛”?什麽又是“初戀”?
尤其是當學習、考試、當班委這些事對我來說已經變得輕車熟路時,我對“戀愛”這個未知領域的好奇心與日俱增。
小璿 寫於第戎
2019年10月3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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