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的時間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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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60丨不舍 (附語音版)

(2019-01-22 08:38:20) 下一個

每次睜開眼,視線裏有熟悉的人,對石玲來說都是莫大的安慰,她甚至開始懷念在開羅的第一夜六人睡在一個房間的時光,當時是度日如年,現在想起卻是無比的開心。

 

石玲醒來時還不到八點,她見趙曉曼仍在昏睡中就先起來收拾。恢複了正常的進食與睡眠,石玲的狀態明顯的好了起來,不像趙曉曼仍然在發燒、冒冷汗。

 

昨天她們兩人共消耗了四個雞蛋、三個土豆、三個酸奶和一包六片裝的火腿,如果今天還不增加補給,她們就隻有兩個雞蛋和一個土豆了。

 

石玲洗完昨天的盤子,才把自己推進浴室洗漱。出門采購前,她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了趙曉曼的床頭櫃上,旁邊還留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我拿了鑰匙,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

 

陽光顯得格外刺眼,就像是她第一次被太陽眷顧似得,她已經三天沒有關注過天空,除了知道昨天下過雨,其它天是晴或陰,她完全不記得。她踩著還沒幹透的石頭路先去了市中心那家周日開半天的超市,然後又去買了新鮮的羊角麵包,她後悔沒有把門背後那輛小拖車帶出來,隻能自己提著兩個購物袋回去。

 

所有這一切,石玲都隻告訴自己必須去做。她實在不願多想,也不能深究,現在的處境不是她想要的,但她沒有選擇,趙曉曼能收留她已經是萬幸。

 

趙曉曼還在睡,石玲有些擔心,她填滿了冰箱,煮了咖啡、又打開門窗讓新鮮的空氣和陽光進了屋,然後把豐盛的早餐擺上桌,就像是為藺晨準備的。

 

大概是因為充足的陽光和正在轉好的精神狀態,石玲想到“失蹤”時,總覺得藺晨可能下一秒就會從哪裏冒出來。之前 “失蹤”對於她就等同於死亡甚至更糟,但此刻“失蹤”代表的就是 “希望”。石玲抬起手摸了摸脖頸上的項鏈墜,更加的堅定了這個想法。

 

趙曉曼依舊沒有動靜,水和紙條都沒人動過,石玲不確定她是像自己一樣在裝睡,還是哪裏不舒服。她看見桌上的藥片,心裏有了點小計劃,於是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回了自己的公寓。

 

周五晚上跟著趙曉曼回家是個正確的選擇。踏進屋的第一時間,石玲就肯定了自己那天的決定。以前她總覺得藺晨的公寓住兩個人太擠,一直覺得自己的公寓寬敞、舒適。然而,那天她在樓下想起要獨自一人在這裏思念、等待藺晨時,她感到害怕、那從未有過的無助與孤獨感令她恐懼。

 

石玲把家裏所有的藥都翻出來放進了行李箱,對付感冒的、發燒的、胃痛的......就算趙曉曼用不上,自己備一些常用藥在身邊也是需要的。趁著趙曉曼還好說話,她要一直待在藺晨的公寓裏。

 

聞到久違的咖啡香,趙曉曼以為是藺晨回來了,她滿懷期待的睜開眼,但屋裏空無一人。當她發現桌上的早餐和床頭櫃上的水杯與便簽時,她竟然有種無法言喻的感動,但她仔細一想自己與石玲居然會在藺晨的公寓裏度過了一天一夜,不免又覺得可笑。

 

她們或許都期盼過對方消失,但誰也沒料到藺晨會消失。

 

無聲的日子就這麽持續著,寫便簽成了石玲與趙曉曼之間的溝通方式。昔日裏難以共處的兩個女人正以一種完全無法想象的默契生活在一起,趙曉曼竟然收留了石玲;石玲竟然為病中的趙曉曼打點一日三餐......

 

藺晨仍然是音信全無,他已經失蹤了七天。時不時在趙曉曼與石玲心頭湧起的期待、幻想逐漸又被絕望替代。這一點,充分體現在了她們準備餐食的分量與可口程度上。充滿希望時,能準備三菜一湯;悲觀絕望時,從冰凍櫃裏拿一個披薩扔到烤箱裏都嫌麻煩。

 

他究竟在哪裏?是否安好?他還會回來嗎?趙曉曼滿腦子都是根本沒人能回答的問題。身體的病痛已經消失,但心裏依舊苦不堪言,她實在難受,隻能靠出去跑步發泄心中的苦悶。

 

每次石玲獨自待在公寓時,她就特別期盼藺晨會突然推門進來,這樣他最先看見的就會是自己。盡管,她與趙曉曼同命相連的感覺越來越強,但她仍舊抑製不住心中的妒嫉。

 

就因為趙曉曼是藺晨的同行者,她就有權利領取藺晨的行李,成為藺晨的緊急聯係人,而自己使盡了渾身解數也無法辦到。她想去他房間裏看看,遭到了船方的拒絕,因為她與藺晨在書麵文件上沒有任何關係。無論她怎麽解釋,怎麽展示他們的合影,都不行,她隻能在藺晨的房間門口守候。周四夜裏,在石玲的多次央求下,服務員才冒著違規的風險同意讓她來收拾藺晨的物品;

 

就因為趙曉曼被藺晨愛著,她就可以住在藺晨的公寓,名正言順的等著他回來,而自己隻能厚著臉皮賴在這裏,等待藺晨的最新消息......

 

她們都愛著藺晨,都在等待他的歸來,但愛者與被愛者的境遇卻是如此不同。

 

趙曉曼與藺晨常去的跑場有一部分正在翻修,本以為跑步能令自己的思緒放空一陣,讓心情得以平複,但施工區傳出的各種機械設備不同頻率、分貝的噪音令趙曉曼更加的心煩意亂。

 

跑完第一圈回到起點附近時,趙曉曼完全無意識的就把頭轉向了跑道邊的一條白線。以前,每跑完一圈,藺晨都會到跑場邊撿起一塊小石頭放在那白線上以記錄圈數,每一次,她都會減慢速度等著他,轉過頭看看那條白線上的石頭數量。

 

如今,白線上空無一物。

 

跑道的許多地方都出現了裂痕,橫的、豎的、寬的、窄的,趙曉曼左右避讓著,但越是避讓裂痕越多,漸漸的從裂痕處升起了一層透明的屏障,她便隻能在裂痕的右側跑,而屏障的左側竟然出現了慌不擇路的混亂人群,那街道,那博物館正是突尼斯恐怖襲擊發生的現場。她扒在屏障上呆呆的看著,隨即用力的拍打起來,她想要穿過去,去尋找藺晨,她想與他待在一起。

 

她又跑了起來,想要找到這個屏障的入口,可她跑了兩圈,既沒有發現入口,連個缺口也沒有。突然,那屏障像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隨著一陣巨響,就碎裂了。

 

趙曉曼受了驚嚇,一不留神又被地麵上的凹凸拐了腳,瞬間失去平衡麵朝跑道外的碎石路就撲倒下去。她本能的用雙手去觸地,結果保住了膝蓋,但兩隻手掌被碎石子磨的皮肉四起,有些傷口裏還嵌進了石渣。

 

她顧不上疼,仍然想去那屏障後的世界。但她偏過頭時,那屏障和那個彌漫著煙霧與恐懼的世界都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在地上趴著,把手掌轉朝自己看了看,沙石、皮肉、血液已經覆蓋了她的掌紋,積壓已久的苦終於化作了一場毫無遮掩的痛哭。你什麽時候才回來呀!隻要你活著,隻要你平安,無論你是要我走還是要我留,無論做什麽我都願意。

 

“你會愛我直到你生命的盡頭。”當趙曉曼想起他們在埃及時的誓言,越發的自責。伴隨著工程車的噪音,她嗚咽著、自言自語:我寧願你不愛我,我隻要你活著,健康快樂的活著,以你喜歡的方式活著......

 

與消失、死亡造成的悲痛、絕望相比,愛與不愛的苦顯得微不足道。

 

石玲翻來覆去的把趙曉曼嫉妒了無數遍,把各種新仇舊恨都翻了出來。直到她已經沒什麽好在繼續下去的素材,才發現趙曉曼已經出去了近兩個小時。

 

跑步怎麽會要這麽久?石玲忍不住擔心起來。趙曉曼的病剛剛才好,不會又出什麽事吧?她不敢再多想,外衣都沒顧上拿就到大門口左右張望,越等越著急,但趙曉曼的電話沒人接,她也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人,隻能焦急的邊等待,邊祈禱。

 

此刻,她才意識到趙曉曼對自己有多重要。那個她曾經討厭的屬蛇的女人;那個她剛剛還在妒嫉的女人;那個生著病還起來煮雞蛋、給她抱來被子的女人;那個與她同樣思念著藺晨的女人,如今已經成了她最不舍的依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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