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愛》59丨沉默的依伴 (附朗讀版)

石玲視作一切的藺晨消失了，眼前的世界再無色彩。如果藺晨死了，她絕不在這世上多活一天。可是，藺晨失蹤了，沒人知道他是生是死，她便隻能繼續活著、等著、受著無止境的折磨。

 

火車到第戎時，已近十點，漫長的白晝終於謝幕，夜色悄然登場。從在馬賽港口見麵到此刻，她們沒有任何交談，誰也沒有勇氣先開口，誰也不知該從何開口。

 

趙曉曼把石玲送到她公寓樓下，沒有停頓也沒有告別。石玲安全到家，她也算仁至義盡，她用僅存的氣力拖著藺晨的行李箱接著往他們的公寓走。

 

然而快到家時，趙曉曼才發現石玲仍然跟在自己身後，她不明白石玲想做什麽，但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開口詢問。她按完門禁密碼拉開樓下的大門時，石玲終於開了口。

 

“我能和你待在一起嗎？”石玲沙啞的聲音微弱的像夏夜裏的柔風一般飄進趙曉曼的耳中。

 

趙曉曼沒有回答，隻是把門拉開到足夠兩個人進入，她的體力已容不得她思考，她隻想回家，癱倒在床，即使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說吧。

白色的沙灘上，躺著一個女子，滲著海水的紅色絲裙緊貼著她的身體。海浪一個接一個的打在她身上，大海的眼淚灌進她的耳朵和嘴巴。

 

半夜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窗外的卷簾沒有關，雨點劈裏啪啦的打在窗戶玻璃上。半夢半醒中，趙曉曼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精疲力竭的她昨夜連被子都沒來得及蓋就睡著了。她想翻個身，卻渾身酸痛無力，她感覺冷，費力的伸出手抓住一床被子拉到身上。

 

等趙曉曼再次醒來時，已是正午，她緩緩的睜開眼，同時習慣性的對著藺晨微笑。但是，她的力氣完全無法控製那已近麻木的麵部肌肉。她以為她在朝著藺晨笑，但實際上，她的臉上並沒有笑容，她的對麵也沒有藺晨。

 

趙曉曼終於清醒過來，卻又跌入了另一個噩夢，那個沒有了藺晨的噩夢。如果那天她拒絕了石玲，毅然上了郵輪與藺晨相聚，命運是否就會是另一副模樣？

 

過去的三天，趙曉曼都沒好好吃過飯，但她並不覺得餓，隻是感覺頭暈、虛弱，渾身冒汗。她用手掌摸摸自己的額頭，哎！為什麽這種時候還要生病呀！她一邊責怪著自己，一邊不認命的克服著各種酸痛與不適坐起來，就像在與命運抗爭。

 

她的理智告訴她必需吃藥、進食、補充體力，否則身體會跨掉。說不定藺晨突然就回來，看見她病成這樣會擔心的。

 

她好不容易坐了起來，準備下床去找藥，可是一偏頭看見沙發上蜷縮著一個人，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石玲和衣睡著，趙曉曼這才漸漸想起昨天發生過的事來，但她已記不清回到公寓後有沒有與石玲說過話，也不知道石玲是什麽時候睡到了沙發上。

 

石玲麵色蒼白，呼吸微弱，與八天前跪在門外那個不懼生死的勇士判若兩人。

 

趙曉曼邊吃藥邊琢磨著家裏現有的食材該如何利用。她頭暈的厲害，站不了幾分鍾就得坐下來，她隻能用最簡單的辦法快速弄出點有營養的食物來。

 

她把家裏最後的六個雞蛋和幾個土豆用水煮了，其它需要削皮、切、洗的食材，她實在無力折騰。

 

冰箱裏還剩幾個酸奶和一包火腿，趙曉曼就用火腿伴著雞蛋和土豆吃，外加一個酸奶解決了午餐。趁著飯後，精神稍好的那幾分鍾，她放了一床被子在石玲睡覺的沙發上，然後換上家居服又躺回床上，沒一會兒竟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沒有藺晨的日子，夢境是她最好的去處。

 

趙曉曼開火煮雞蛋時，石玲就醒了，隻是她不想說話也沒力氣說，沒臉說。回想起那天自導自演的好戲，再看看眼下自己可憐的情形，就像尾隨趙曉曼到此的流浪貓，她感到羞愧，隻好繼續閉眼裝睡。

 

“我心裏隻有一個人，不是你，我知道這樣傷害了你，但我隻是一個凡人，無法兩全、無法事事完美，盡如人意。” 石玲的耳中回蕩著藺晨最後對她說過的話，“作高尚的人太難，我隻能努力不要成為自己討厭的人。”

 

周三之前的幾天，藺晨一直像老朋友一樣陪著石玲，陪她聊天、陪她看風景，一起吃飯，一起看表演。藺晨看石玲的眼神不再躲閃，他坦誠的麵對著石玲，麵對著自己曾經放的錯，他不再惶恐，不再曖昧，他隻希望石玲能夠感受到他的決然與真誠；能夠對過去釋懷，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他的坦誠相待確實對石玲起了點作用，至少當藺晨表明態度時，她並沒有想要去死的衝動，她思考著藺晨的話，試圖重新審視她們之間的關係。如果藺晨沒有失蹤，興許在最後兩天的旅程中，他能給予石玲更多的鼓勵與開導，令她早日走出心中的陰霾。但是，人生容不下“如果”，一旦發生便不可撤銷。

 

石玲事先並不知道藺晨報了突尼斯的一日遊，那天上午十點左右，她吃完早餐仍不見藺晨出現，就去房間找他，正在打掃的服務員告訴她，藺晨八點不到就離開房間去大廳集合，要下午才會回來。

 

石玲下船去港口溜達了一圈，看見供遊客拍照的駱駝和鷹，還有樂隊在岸邊演奏阿拉伯音樂。她沿著新修的城牆一直走到了進城的丁字路口，左邊是鐵軌，右邊是馬路。一路上都有出租車司機在拉客，遊說郵輪下來的旅客進城去玩熱門景點，但是路邊一輛用鐵條包裹的警車令石玲止住了腳步。連警車都要武裝到牙齒，這城市該有多危險！藺晨大概就是擔心安全問題，所以故意不告訴她報了旅行團的事，還是郵輪上輕鬆、舒適的環境比較適合她。

 

直到下午六點，也就是原計劃郵輪離港的時間，藺晨沒有回來，郵輪也沒有任何啟航的動靜。到周四時，藺晨的名字就出現在了失蹤者名單裏。

 

上一次，藺晨離去時好歹還有個預告；而這一次她連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一直等到趙曉曼的呼吸變得均勻，石玲才輕輕起身，如果再不喝點水，她就連眼淚也將枯竭。兩杯水下肚之後，她也坐到桌邊吃起白水煮蛋和土豆來，火腿被趙曉曼放回了冰箱，她沒好意思去拿，隻能沾著蕃茄醬吃。盡管沒什麽胃口，但為了等待藺晨歸來，她還是勉強塞下了一個雞蛋一個土豆。

 

之後，她們又錯開時間，分別在下午和晚上用餐。這一次趙曉曼把火腿和酸奶留在了桌上，石玲也在睡前把卷簾關了起來。

 

她們繼續沉默著，就好像任何的話語都會影響手機鈴聲的響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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