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50丨儀式 (附朗讀版)

藺晨不記得跑了多少圈，也沒看時間，到了後來他開始琢磨，該怎麽對石玲開口？他不想傷害任何人，但他也不想再違背自己的感情。人生隻有一次，他寧可被人認為自私、無情甚至被唾棄，也不願抱憾終生。更何況，像演戲一樣談戀愛實在太累。

 

石玲仍然每天享受著愛情，憧憬她與藺晨的未來，這讓藺晨一直狠不下心開口，隻把與石玲在一起的每一刻當作補償和贖罪。

 

趙曉曼的物品搬走之後，藺晨時常會被如深淵一般的壓抑又孤獨的感覺所籠罩，即使與石玲在一起也絲毫不能緩解，有時石玲的存在反而還會加重這令人喘不過氣，卻又無處可逃的孤寂。

 

春雨一場接著一場的下，每一場雨後，街道兩旁的栗子樹就會瘋狂的生長，不到兩周時間，就已經完成了從枯枝到茂盛的蛻變。

 

這年的四月底，第戎人終於徹底的關掉了暖氣，暖融融的日光又回到這座城市。即將到來的五月，節假日加上法國人特有的“塔橋”，再加上罷工，休假天數將遠超工作日、上學日，人們的話題又開始聚焦到各種假期的安排上。

 

石玲再一次向藺晨說起退公寓的事，因為五月天氣好，又有充足的假期可以收拾地窖、搬家、退房。

 

那天晚上，他們在沙發裏看完一部法國喜劇，石玲看藺晨心情不錯，就依偎著他，柔聲細語的說，“這裏是我們倆一起挑的，地方也大，搬過來吧！這樣省得兩頭跑。”

 

“那邊我住慣了，而且我還是喜歡有一點自己的空間。”

“你不是總勸我要理性消費嗎？現在我們這樣一人一套公寓明顯是浪費嘛。”

“這怎麽是浪費呢？這是生活的藝術。”

“從來，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能不能也聽我一次？” 石玲嘟著嘴，一副哀求的眼神， “我們早晚要住在一起的，對吧？”

 

五月斷斷續續的假期結束之後，學校的課程陸續也會結束，有些法國大學生的暑假是從5月下旬就開始的。那令其它國家的學生無比羨慕的悠長假期，此時對藺晨來說卻成了一場可以預見的牢獄之災。

 

他不能再等了。

 

石玲終於又找到一個聊搬家的好機會，而藺晨卻終於等到了分手的時機。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有些話一直想和你說。”

“是什麽？快告訴我！” 石玲以為退房有希望了。

“我得離開你。” 藺晨沉默了一會兒，坐直身子說。

“離開我是什麽意思？你要去哪兒？” 石玲不明白藺晨在說什麽。

“我犯了一個錯，我不想傷害你，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這樣起碼我自己良心上會舒服一點。”

“你到底在說什麽？” 石玲緊張起來，不是因為她聽見的內容，而是因為藺晨說話時痛苦的語氣與神情。

“你也知道，去希臘時，我的處境。那時我就想能有個人陪著我，讓我擺脫痛苦。”

“這些我都知道，你當時就說過的，我一點不怪你。”

“我也想努力忘記她，我也試著盡力去愛你，我以為我可以做到，但是......但是我做-不-到。”

 

“看見你帶她去教堂的那天，我和張源就說過，我想陪在你身邊，即使是陪著你想她，我也願意。” 石玲希望自己的寬容能夠化解藺晨心中的糾結。

 

“這樣對你不公平。” 藺晨站起身對著石玲認真的說。

“我不介意，真的，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樂！是從未有過的快樂！”

“有一段時間，我也以為我是愛你的，也可能真的愛過，但是現在我很清楚，我......” 藺晨實在不忍心說出來，但她希望石玲能懂。

“你想什麽？你快說呀！”

“我.....我.......” 藺晨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我不愛你”這幾個字，“我就是個混蛋！” 藺晨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卻無處可去。

“不是，不是這樣，你是愛我的，我知道。” 石玲急的也站了起來。

“我必須離開你！” 藺晨的語氣非常的堅決，停了幾秒他的口氣又變得緩和下來，“真正愛你的人不會這麽對你的，以後你會明白。”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惹你生氣了？” 石玲越來越著急，“你告訴我，我可以改。”

 

“你沒做錯什麽，做錯事的人是我。” 藺晨低著頭，不敢看石玲，“你是個好姑娘，你應該被人寵著、愛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你是要回去找她嗎？” 石玲有些明白了。

“嗯！” 藺晨內疚又自責的用手捂住臉，不忍心看見石玲的悲傷。

“你走了，我怎麽辦？你還會再回來嗎？” 石玲的語氣可憐之極，就像即將要被主人丟棄的小貓。

“忘了我吧！即使沒有她，我也不會再回來。” 藺晨去意已決。

 

石玲完全蒙了，她做夢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他們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她還有無數的願望要和他一起去實現。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不懂為什麽她費盡心思也留不住他？她不懂趙曉曼究竟好在哪裏？她隻能緊緊的抱住藺晨，怕他又像以前一樣的跑走。

 

她離不開他，卻也留不住他，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的痛絞著石玲的心，如果心徹底碎了就可以擺脫這樣的痛，她寧願她的心瞬間破碎，碎成粉末，隨風飄走，就再也不用受這般苦。

 

石玲的淚水穿過藺晨的T恤流進了他的心，藺晨憐惜的抱住她，在她發上輕撫著，直到他們都平靜下來。

 

“你別走好嗎？至少今晚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石玲輕聲乞求著。

 

“不哭了！我答應你今晚不走。” 藺晨覺得石玲的淚水全是自己的罪孽，石玲一哭，他就心軟。但是憋在心裏的話終於說了出來，他必須走，不是今夜，就是明晨。

 

一切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燈熄了，石玲在黑暗中緊緊的抱著藺晨的胳膊，她怕她醒來時就再也見不到藺晨，她害怕那樣的日子。

 

她睡不著，準確的說是不敢睡，她時不時的睜開眼看看藺晨，以確定他還在。她知道，他決定要走，她是留不住的，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如此。

 

石玲的不安，悲傷促使她坐起身，開了夜燈，她想再好好看看藺晨。

 

藺晨感覺到動靜卻故意閉著眼，他隻想等黑夜過去，迎接曙光的到來。隻要熬過今夜，明天他就自由了。

 

石玲盯著藺晨的臉，她想把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末節都刻在自己的心中，她忍不住伸出手撫摸他的臉，然後俯身忘情的親吻起藺晨來。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他的妮菲塔莉了，她隻能化作撲火的飛蛾，而藺晨便是那火焰的盡頭。

 

與藺晨在一起的這四個多月，石玲對情愛的理解突飛猛進，她終於明白了曾經看過的小說裏那些被省略的，不可描述的情節，她甚至以為她已經懂得了所有。

 

藺晨體內的欲望被石玲不顧一切的、如火一般炙熱的吻與愛撫呼喚著，他最終沒能抵抗住這誘惑，他的手穿過她的發緊緊抱住了她，然後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用最不費腦細胞的體式開始了他的告別儀式。

 

這是最後一次，藺晨的靈魂鄙視著他的肉體，但又不得不為他尋找一個妥帖的理由。這是最後一次，你要的我都給你，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石玲曾經在一本小說裏讀到過一個場景，她一直無法理解書中描述的複雜情感與體驗，而此刻她發現自己竟已經成了書中人。那段文字概括起來就是一句話“他在我身上流汗，我在他身下流淚。”

 

關於告別，靈魂有靈魂間的方式，肉體有肉體間的儀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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