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年初起租客一戶戶接著搬離,我也順勢啟動了早已在心裏醞釀許久的升級改造計劃。這棟樓屬於租金管製房,裝修後的租金漲幅有嚴格的計算公式。為了摸透規則,我特意幾次約見了租金管理局的兩位主管。他們耐心地講解政策,也巧妙地、點到為止地暗示我——在法規允許的邊界內,如何爭取最大利益。
我先後請來了幾位老熟人:一位是曾在紐約替我們家幹活的老師傅,一位是之前幫我翻新小出租單元的工頭。看完現場後,他們各自報了價。我權衡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啟用Jack——那個年輕、肯幹、本地人脈也熟的師傅。
讓我意外的是,幾位搬走的租客竟都自覺地把房子打掃幹淨,連那戶養了貓狗的家庭,屋裏竟沒有半點異味。Jack每次聽我說要全麵翻修,總是勸我:“別裝了,就這樣也能租出去。”我笑著反問:“這種房子你自己會住嗎?”他搖搖頭,說不會。
Jack其實也是房東了,幾年前在我們這附近買了一棟兩家庭新建房。他拿出照片開心地說這房子他是看著建起來的,當初賣了58萬,後來短賣時他18萬撿漏。
我聽著隻是笑笑問:你自己都不願意住這種舊房子,那些有正式工作、追求生活質量的年輕人,怎麽會考慮?
我這個人,天生就愛漂亮幹淨講究細節。每次走進那些年久失修的單元,都覺得像吞下一口沒煮熟的飯。廚房隻有一個48寸的鐵皮水槽外帶一小截台麵,舊爐頭,冰箱和其他家電得租客自備。照明靠拉線吊燈,門窗透風,地板是上世紀的塑料膠皮,牆上甚至還有裂痕。
我用Excel畫了簡單的圖紙,還給Jack辦了一張公司的員工信用卡,方便他自行采購。大樓管理員也全程配合。原定三個月完工一套,結果每套前前後後整整三個半月。他的工錢也中途漲了價。
做到第三套時,Jack終於忍不住,對我“恨鐵不成鋼”地勸道:“你太不聰明了”他語氣裏帶著惋惜也有點不解,說他們那片區常有戴著小帽子的中東家庭挨家敲門,拿著現金問:“你願不願意賣?”“你現在裝修一套的錢,在我們那邊都能買半棟或者一棟房子了。”
他說:“租房子就是要租給那種靠政府補貼的人。你搞得太漂亮、太精致,是賺不到錢的。要賺政府給窮人的錢。”。”
我隻是記下了他家的地址。回家一查,價格確實誘人得很。我約了經紀人一同前往看看。那天我自己先開車過去。剛駛進那片社區,路邊三三兩兩站著些人,眼神遊離,神情空洞。車子剛一停下,我心頭驟然一緊,毫不猶豫地撥通電話告訴經紀人:“你別來了,我沒興趣了。”話一說完,我便調頭離開。那一刻,我徹底明白,再高的回報也換不來內心的安全感。
不過,這次“實地踩點”反倒讓我下定決心:是時候擴大投資範圍了。我開始認真留意這棟樓周邊的市場。四家庭房的掛牌價普遍在八十萬上下,狀態差的也有五十來萬。
幾番搜索和篩選後,我終於發現了一套房子,已經在市場上掛了許久。旁邊有1棟正在掛牌賣50萬,它的價格少了30 %。大多數人跳過它一定是裏麵太爛了。但我卻有種異樣的直覺:也許,它是一棵藏在茅草裏的鑽石。
果然房子破敗得不成樣子。牆皮脫落,水管鏽蝕,屋頂漏水嚴重,二樓住戶甚至用雨布頂住天花板擋雨。地下室發黴腐臭,木板塌陷,一踩一個腳印。樓梯嘎吱作響,廚房設備形同“考古遺址”,廁所又小又臭。更不可思議的是——竟然還住著滿滿四戶人家,樓上二戶是業主和她二十多歲的兒子。
它的位置太理想了。離我原來的樓走路不到二十分鍾,我對周圍的街區己熟悉,我的裝修團隊也在磨合漸漸成型,維修、管理都會有章法,這房子一旦接手,節奏可以立刻跟上。
那晚,我坐在電腦前,把房子的照片、報價、稅務信息全都整理進Excel表格。預算、回報率、修繕計劃、風險預案,ouch,這可不是一筆輕鬆的投資,但它應該是值得的。
也就在那一年年初,我先生換了工作,去了另一家金融機構。薪資比之前略有提升,我們的生活,也仿佛在悄悄恢複原來的節奏。像一座被翻修的老房子,逐漸找回它本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