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爸爸！”我心裏一遍一遍地念著這兩個字，在24年前從京返哈的十八次列車上。以後再沒有機會叫爸爸了。前一天晩上在宿舍裏做了一個特別清晣的夢。夢見在火車道鐵軌旁，爸爸象小時候那樣拉著我的雙手輪起來轉圈，我們都笑得那麽開心。旁邊是急速飛馳的列車。第二天接到係裏送來的電報，看到“父病故速歸”五個字，心裏似乎早已預感到了。沒有見上爸爸最後一麵，但是並不遺憾。知道已經道過別了，而且夢中的歡笑也告訴了我爸爸終於掙脫了這塵世太多的苦與無奈，靈魂回歸自由。我願意在我的記憶裏爸爸是永遠慈祥威武的模樣。

 

那三年前一個雨天的下午，接到了北大錄取通知。最高興的是爸爸。他恨不得告訴每一個認識和不認識的人。接下來幾天，家裏像準備嫁姑娘一樣給我準備上學的東西。被褥，衣服，飯盆兒，。。。，全是新的。臨走的前天晚上，爸爸給我寫行李標簽的時候，突然扭過頭站起來走開了。我無意中看到一滴晶瑩的東西掉下來。裝作沒看見。四年後畢業收拾行李的時候，發現行李標簽的最後一行沒有寫完。而那時，爸爸已經不在了。

 

第一次自己出遠門，爸爸不放心，一定要親自送我去北京。火車票不好買，買到的兩張票還不挨在一起，但我心裏暗暗高興。那時好強從不在人前哭。知道這一次離家，就永遠離開這個家獨立了，心裏很傷感。怕路上掉眼淚讓爸爸看到。可能爸爸也裝著沒看見。

 

到了學校，進了宿舍。簡單地和室友們打過招呼後，老爸馬上挽起袖子，打開行李卷兒，給我鋪床。先墊一層爸爸朋友送的麅子皮，上麵再鋪上毛毯，然後是媽媽做的厚厚的褥子，嶄新的花床單，和紫緞麵的裏三層外三層全新的被子。大夏天的也不怕我熱著！

 

校園太大，老爸決定我需要一輛車。於是又領我去海澱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當晚爸爸住在了北大南門對麵的一個叫老虎洞的小旅店（恰好他也是屬虎的）。第二天領我去看了從小印象中永遠金光閃閃的“我愛北京天安門”。然後去了王府井。商店那個人多，人挨人，人擠人。我需要一瓶藍鋼筆水，還有一雙白球鞋。老爸說墨水學校有，但我任性的一定要一次買齊了。回來的時候坐地鐵，又擠又熱。把鋼筆水擠撒了，染了白球鞋一片藍。老爸連累帶熱，心煩意亂。這下找到了理由，訓斥了我一頓。第三天一大早，爸爸留下了除他路費外所有的錢和他連夜寫的送女贈言，又表達了他對北大開放的戀愛風氣和濃厚的政治氛圍的不滿和擔憂，叮囑我要好好學習兩眼不看帥哥兩耳不聞窗外事後就匆匆返程回家了。我的獨立生活終於開始了。

爸爸去世後，我每年生日都給他寫一封信，直到十年後的一天我擁著自己的一雙兒女時，真切地感到了他的存在和生命的傳承。那一天，我終於從精神上真正獨立了。

 

爸爸寫的送女贈言的這一頁我做成了鎮紙一直放在辦公桌上。

 

七《注意》
 

學習注意休息

攻讀注意政治

吃飯注意營養

穿衣注意溫度

辦事注意效果

說話注意團結

交人注意諒解

得誌注意影響

 

老爸，這八大注意，我做得還很不夠（尤其穿衣那條還理解錯了多年，一直誤念成穿衣注意風度），今後一定繼續努力！

 

今天是爸爸去世二十四周年，謹以此文紀念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