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青年時報>
前注: 釜山國際電影節組委會8月4日表宣布,香港著名電影導演許鞍華被選定為第19屆釜山國際電影節“年度亞洲電影人獎”得主。
許鞍華是江湖人稱阿Ann的女人,冬菇頭、板鞋和一身川久保玲成了她的標誌。曾有人問許鞍華,“怎樣做到終其一生都獻身電影?”她回答,“早死不就可以了。”許氏的忠厚中難掩刻薄。
《天水圍的日與夜》裏老太太炒菜的畫麵就能把人看哭了,在平實的鏡頭下麵藏著些什麽。許鞍華說:“我感覺這個時代是如此的動蕩,人心是如此的不安。以前人們生活中也有困難,但大家會想辦法解決,現在的人都搞不清楚困難是什麽,該怎麽應對。”因此她的電影裏有難掩的不安。
許鞍華還是和日本老母一起生活,至今還在香港北角租房生活,一生未婚,沒有子女。
不肯離台的賭徒
“香港電影之所以能夠撐著,是因為我們幸運,因為我們還有王家衛,還有許鞍華,而不是因為有我和王晶。在這麽困難的局麵,還在拍跟文化沾邊的電影,許鞍華、杜琪峰,甚至彭浩翔,這些人的電影,大部分時間不能進入內地,等於說票房跟他們無關,可是他們在抓文化定位,他們在抓香港人定位,抓本土文化的一些做法,如果不是他們的話,港片大概就已經沒有生命力了。”香港電影導演協會會長、香港電影金像獎主席陳嘉上,在某講壇上說。
在許鞍華的電影裏,叫人們看到並不是所有香港人都如同TVB連續劇的律師、醫生們擁有高尚的社會地位,複雜的感情生活以及足以歌舞升平的優越薪資。烏雲密布的天氣,穿插高樓的空景,貧民房,被風雨殘蝕的水泥磚板以及屋內昏黃的燈光,這才是香港底層人們的生存狀態。而且在任何國家機器中底層人民從來占了絕大多數。
香港影評人石琪在《明報晚報》談許鞍華的作品:許鞍華電影擁有多重視點,以及狀似客觀、實為主觀的投射,所以影片視點精彩轉移得混亂和突兀,在眼花繚亂中進行翻案,而不像《羅生門》那樣明確展陳各種觀點與角度。許鞍華的電影並非理性客觀,而是感性主觀,但正好代表了若即若離、無所適從的邊緣困境,這方麵就獨樹一幟,既有個人特色,亦有香港特性。這段對許鞍華早期作品的評論中,“主觀投射”和“感性”正是道出了許鞍華電影的核心手法。
許鞍華是港大碩士,遊學過英國倫敦國際電影學院的女導演自然是根紅苗正,1975年遊學歸來,擔任的還是大導演胡金銓的助手,三年後即拍出當時最紅的電視劇集《獅子山下》,四年後的電影處女作《瘋劫》,被認為是香港新浪潮電影代表作之一,接下來的《胡越的故事》和《投奔怒海》是新浪潮時期巔峰作品。她調教過周潤發、梅豔芳、張曼玉等明星,她三奪金像獎,兩奪金馬,是香港影史上的一隻大牛。
隻是過了1984年,她突然跌進怪圈,進入一個漫長的不明朗期,拍片水準參差不齊,時好時壞。十年之後她狀態恢複了一些,1995年的《女人四十》、1997年的《半生緣》、1999年的《千言萬語》都是出色的水準之作,《女人四十》和《千言萬語》都獲獎無數,眼看著似乎狀態回勇,但誰料此後她又進入沉寂期,拍片數量越發稀少。
眼看著許鞍華踏入六十,人人對她都不抱希望之際,她居然憑著一部120萬元投資的小成本影片《天水圍的日與夜》,擊敗投資超過3億元的《赤壁》的導演吳宇森,第三次捧得最佳導演獎。而此後不過兩年,一部講述主仆情的小成本電影《桃姐》在威尼斯揚威,橫掃港台電影頒獎典禮,不但讓老演員葉德嫻鹹魚翻身,也讓劉德華再得影帝,許鞍華自己,更在年過六十之後再登事業頂峰,成為香港電影史上不可或缺的人物。她說,“我覺得我拍戲的心態有點像一個賭徒,而且是一直不肯離台那種。”
與此同時,她的同齡人都已經榮升祖母,兒女滿堂,子孫繞膝,而她卻依然獨身一人,穿著孫女才會穿的帶著卡通圖案的休閑外衣。她就像柏邦妮所描述的老女孩,“所謂的老女孩就是,還喜歡20歲時喜歡的香水,還戴著20歲時的琥珀戒指,還穿20歲時候的衣服,還喜歡20歲的時候,喜歡的那種男孩。她也許成熟,但絕不世故;她也許複雜,但並不渾濁。”
不安的人心和作品
法國女權主義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在其著述的《第二性》中論述道:“女性是後天塑造的,而非天然生成的。”也就是說,女人不是天生的第二性,社會生物學對於女性的歧視是一種文化產物,女性作為性別,應該具有生理和社會的雙重屬性。許鞍華的電影善於呈現女性的社會屬性。
許鞍華的電影中總是彌漫著不安,有時淡然,有時卻令人痛不欲生。而其中負責承受這種不安的往往是女性。
許鞍華喜歡黑澤明的電影,所以在她的很多作品中那種悲涼的感覺也算對號入座了。而安哲洛普羅斯的《永恒的一天》(希臘導演拍的講一個老人和小孩的電影),她看了3遍,《童年往事》看了10遍。不難理解許鞍華對這些東西的喜歡,也因此不難理解許鞍華電影中糾纏和模糊不清的“家國”情結。
但許鞍華電影裏的愛情幾乎千篇一律的沒有好下場,她稱“我隻是覺得慘一點的愛情故事比較動人。”《女人四十》裏的蕭芳芳一直在為生活奔波,苦苦掙紮於社會的邊緣,雖然有溫暖的親情和人性之光,但是令人印象最深刻的鏡頭,顯然是蕭芳芳蹲在地上哭的那個仰拍,苦悶、壓抑。《男人四十》裏是有甜蜜而親切的愛情,但是畢竟要如同片子裏的那首二胡曲《工河水》,人生長恨水長東,生活裏畢竟浪漫不起來。
楊波在《眼中的梁木》中寫道:“她笑著說,每一口呼吸都過於快活,親愛的爸爸,我想戒掉生活。”許鞍華觀察人們的生活,並且執著地在鏡頭裏麵再現,而我們早就把等著看許鞍華的電影當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她創造了比現實中的生活更令人警醒或者說享受的“生活”,而生活本身是誰都戒不掉的。
在許鞍華自傳式電影《客途秋恨》的結尾,鏡頭定格在女主角清澈如水的雙眸,這也是許鞍華在經曆一切後的豁達。“秋天的風就這樣吹了一生,憂傷的味道嚐到現在,生命是一條任性的河川,急急緩緩,甜甜酸酸,命運是一粒客途上的塵埃,朝夕不定,海角天涯”。
許鞍華一如她的作品,謙虛中透著棱角,無謂地孜孜以求。在她67歲的時候,她又借由電影《黃金時代》重新出發,讓我們祝福這個老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