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春風刮起的時候,蕭紅和蕭軍搬家了,他們從上海的淡水路搬到了北四川路的“永樂裏”,目的隻有一個,離魯迅先生能夠近一點。虹口區山陰路上,有一排磚木結構、紅磚紅瓦的三層建築,其中的大陸新村9號,是魯迅家,他在這裏度過了生命中最後的3年半。
蕭紅和蕭軍之前住在法租界,去大陸新村,要坐一個多小時的電車;有時候聊得太晚,他們甚至沒辦法回家,魯迅便會讓許廣平掏錢,讓他們坐小汽車回家。魯迅喜歡這兩個年輕人,他見過他們第一麵之後,就請他們“到梁園豫菜館吃飯”,當天的宴會共有九人到場,請客是魯迅為了祝賀胡風長子滿月,不過,有意思的是,胡風夫婦卻因為信沒送到而沒有出席。但蕭紅和蕭軍從此認識了以魯迅為核心的朋友們:聶紺弩夫婦、茅盾、胡風夫婦、馮雪峰、史沫特萊……
他們是詩人、才子、作家,在當時的魯迅大院周圍,形成了密切關係的“朋友圈”,彼此相識、各有傳奇,蕭紅的幾段愛情、她與魯迅如師如女的關係、魯迅與聶紺弩、胡風的友情、丁玲和瞿秋白的恩怨,都是那個時代的軼聞與傳說,每一段都是八卦,也是傳奇,本文將帶你簡單梳理民國文青的關係譜,也告訴你一些他們的故事與人生。
蕭紅與魯迅:談吃會友
生長在江浙一帶的魯迅偏愛北方的麵食,操持麵食是蕭紅的強項,搬到永樂裏之後,蕭紅常常做好美味的蔥油餅或水餃,到大陸新村探訪魯迅。蕭紅到魯迅的書房裏,魯迅也隻是平常地問一句:“來啦?”蕭紅說:“來啦!”她在魯迅這裏,是輕鬆而活潑的,甚至帶有一點孩子的稚氣,她覺得什麽都能夠和魯迅說,即使她做了很不好吃的包子,魯迅也會多吃兩個。
蕭紅和魯迅的聊天,不僅是文學,他們甚至喜歡聊那些婆婆媽媽的問題,比如評價蕭紅的裙子。魯迅告訴她:“你的裙子配的顏色不對,並不是紅上衣不好看,各種顏色都是好看的,紅上衣要配紅裙子,不然就是黑裙子,咖啡色的就不行了;這兩種顏色放在一起很混濁……你沒看到外國人在街上走的嗎?絕沒有下邊穿一件綠裙子,上邊穿一件紫上衣,也沒有穿一件紅裙子而後穿一件白上衣的……”
蕭紅也喜歡魯迅家的點心。魯迅喜歡請人吃點心,一開始男客女客一視同仁,但他發現男客一來,就將點心吃的幹幹淨淨,於是此後,魯迅改用花生代替點心招待男客,但招待女客依舊用點心。
1936年夏天的深夜裏,她在大陸新村的樓上,問魯迅,究竟該往何處去?魯迅勸她去日本留學,在他眼裏,蕭紅“是當今中國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很可能成為丁玲的後繼者,而且她接替丁玲的時間,要比丁玲接替冰心的時間早得多。”這是五月間他接受斯諾采訪時說的原話。
1936年7月15日晚上,魯迅讓許廣平親自下廚,設宴為蕭紅餞行。那天魯迅一直在發燒,他靠在藤椅上,不斷地叮囑毫無出國經驗的蕭紅一些注意事項,這將是他們最後的晚餐,這一天,距離魯迅去世,還有三個月零四天。
蕭紅與汪恩甲:背叛婚姻?
在許多有關蕭紅的故事裏,汪恩甲是一個無情無義的紈絝子弟,逼她結婚,讓她懷孕,最後棄她而去。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17歲那年,蕭紅聽到了汪恩甲的名字,這門親事是由六叔張廷獻提起的。他和汪恩甲的哥哥汪大澄在阿城師範同班,又一起排過劇。畢業後,汪大澄在道外區濱江小學當校長,常與張廷獻接觸,他一眼相中了蕭紅,便托張廷獻保媒。
蕭紅一開始沒有反對,因為這位未婚夫挺帥。他比蕭紅大兩歲,在哈爾濱三育學校當老師。在蕭紅看來,這是一份不錯的工作。
最初兩人的關係還是不錯的,同班同學都記得一件細節:蕭紅為汪恩甲織過毛衣,這是舊時女子表達愛意的最高規格。後來汪恩甲的父親去世時,蕭紅還去參加了葬禮。兩人交往期間,汪恩甲又報名進入了法政大學的預科班,看起來,這門親事很相配。
1930年夏天,蕭紅初中畢業了,汪家催著完婚,喜歡讀書的蕭紅卻想去北京,當年7月,在得到家裏一筆辦嫁妝的錢款後,她到服裝店裏做了一件新大衣,隨後就同已婚的同學陸哲舜結伴去了北京。
這件事在家裏引起了軒然大波,在兩家家長的施壓下,這場短暫的逃離很快宣布結束了。蕭紅回到了東北家中過了個春節。然後,她又逃走了。
未婚夫汪恩甲坐不住了,他一路追到北平,並在3月中旬把蕭紅帶了回來。之前做媒的汪大澄不能容忍蕭紅一再離家出走,代替弟弟解除了婚約。蕭紅到法院狀告汪大澄代弟休妻,在法庭上,法官詢問汪恩甲,解除婚約究竟是誰的想法?汪恩甲顧忌哥哥的聲譽,回答,是他自己的主張。
蕭紅輸掉了官司,她和汪恩甲分手了。然而兩個人的孽緣並沒有結束,之後,蕭紅被父親帶到鄉下,被伯父痛打並關了起來,小姑和小嬸趁著夜深人靜,撬開窗戶偷偷放走蕭紅。20歲的蕭紅逃到哈爾濱,除了汪恩甲,她無人可找。
汪恩甲當時在哈爾濱工業大學預科讀書,兩人住進東興順旅館,開始同居生活。可是住在旅館裏,每天都會花錢,兩家切斷了經濟援助,於是隻能賒賬。到1932年春,久居旅館的蕭紅和汪恩甲已欠下600多百元的食宿費。
汪恩甲說出去弄點錢回來還債,然後,他再也沒有回來。
蕭紅與蕭軍:愛情悲劇?
一次聚會,蕭紅來晚了,胡風的夫人梅誌看見她的左眼紫了一大塊,便問她怎麽回事。蕭紅是笑著,對大家說:“沒什麽,自己不好,碰到硬東西上。是黑夜看不見,沒關係……”在一旁的蕭軍忽然說:“幹嗎要替我隱瞞,是我打的!”蕭紅說:“別聽他的,不是他故意打的,他喝醉了酒,我在勸他,他一舉手把我一推,就打到眼睛上了。”蕭軍卻說:“不要為我辯護!”
蕭軍和蕭紅的故事,和呼蘭河一樣蕩氣回腸,至少聽起來如此。但這段感情,始終和家暴、不忠縈繞。1937年4月底,蕭紅前往北京,這是她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來北京。她先是住在東長安街上的中央飯店,然後找到了李潔吾的家,住了一天又搬到北辰宮公寓,但是仍然天天到李家,為的是等蕭軍的信。
那時候,蕭軍剛剛結束一段第三者戀情,蕭紅想要挽救他們的愛情,她給他寫信:“這回的心情還不比去日本的心情,什麽能救了我呀!上帝!什麽能救了我呀!我一定要用那隻曾經把我建設起來的那隻手把自己打碎嗎?”幾天後,她從北池子頭條李家盼到的回信中,蕭軍還告訴她正在讀《安娜•卡列尼娜》,在信中說:“那裏麵的渥倫斯基,好像是在寫我,雖然我沒有他那樣漂亮。”
1942年4月8日,蕭軍得知了蕭紅的死。那一天的日記裏,他寫著:“下午聽蕭紅死了的消息。芬哭了。”芬是王德芬,蕭軍後來的妻子。
蕭紅與駱賓基:臨終陪伴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前,東北籍文學青年駱賓基與蕭紅僅僅見過兩次麵,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從1941年12月8日開始,到1942年1月22日,他們將度過難以忘懷的一個半月,這是蕭紅生命中的最後44天,她的身邊,沒有了愛人蕭軍,沒有了丈夫端木蕻良,隻有這位幾乎素昧平生的青年。
駱賓基為什麽留下?很多人說,這是因為愛,一種傾慕的愛。這種說法被駱賓基的家人否認了,他們說,這是來源於駱賓基的古道俠腸。不過,蕭紅在炮彈聲中的病榻上,曾向他表示過:“我們死在一起好了!”看駱的小說,你總能想起蕭紅的《呼蘭河傳》,你能感受到這兩篇文章之間,有一種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脈相承。
駱賓基的一生,最傳奇的時刻,也許便在那44天裏,他說:“當天一早(在日本轟炸機開始轟炸的三十分鍾之內)我就先去看她,原想商議一起躲到農村,即九龍郊區去避難,這樣就必須先協助她,安排她去農村住下來之後,我才能再回到自己的寓所去取手稿及衣物等,以相就為鄰,有個照應。豈知去後未能脫身,直讓送她到香港半山的住宅區,又轉銅鑼灣,三移思豪大酒店,那已是次日的傍晚了。在樂道,我本答應蕭(指蕭軍),一定把她安置妥當以後再離開,而且也被她的同居者(指端木蕻良,下同)懇托一助,但我卻怎麽也想不到一到思豪大酒店,蕭紅的同居人竟不辭而別了。《大公報》記者楊剛來訪蕭紅之後,蕭對我說,T(指端木蕻良)隨人走了,不再來了!於是作為與病人共患難同生死的護理者的責任就不容推辭地落在我的肩上了。”
1942年1月22日中午12點,31歲的蕭紅去世了,端木蕻良和駱賓基一齊埋葬了蕭紅,然後一塊逃難到了廣西桂林。他們打過一架之後,駱賓基曾經拿出蕭紅生前寫的一張紙條,給蕭紅嫁的這個男人看,據說那紙條上寫的是:“我恨端木!”
真相到底是什麽?誰也不知道了,端木在那之後,一直保持著沉默。有意思的是,1986年,蕭軍、端木、駱賓基居然在一起照了一張相。那是旅歐的東北女作家趙淑俠應邀來中國開會,會議結束時,趙淑俠上前說:“蕭伯伯,我大老遠回來,你們幾位前輩都不跟我合個影作為紀念嗎?”蕭軍說:“那就照吧!”駱賓基也道:“淑俠遠道回來一趟也不容易,咱們應該合影留念。”趙淑俠又對端木說:“端木鄉長,坐下來一起照像嘛!”於是就有了這張令人驚異的合影。後來,當蕭軍一病不起時,端木還到醫院去看望他,也許,這是蕭紅最願意看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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