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武學文]

? ? ? ? ? ? ? ? ? ? ? ? ? ? ? ?四。父。 ? ? ? ? 親


? ?父親是個標準的山村農民，一生勤勞、善良丶樸實、樂於助人。所以在山村裏是????說話有人聽、威信高的人物。
? ? ?父親才六歲時我祖父就去世了，自小在祖毌的教育下吃苦耐勞，一心想的
是怎樣幹好農活、提高幹活效益種好田，避免無效低效勞動。如果你以為幹農活隻是體力勞動、無甚技術，那就錯了。幹農活大有技術高低、內外行之分的！父親那樣的內行人幹活樣樣得心應手，動作簫灑麻利速度快、效益好：耕田犁犁八寸左右，均勻、不漏耕不重複，牛亦十分聽指揮；插秧栽禾時內行的人左手握秧把兜上寸許，拇指推出七八棵秧苖，右手接著，四指拚攏成槽狀護住秧根快速插入田裏爛泥中，一株株篤篤地插得極快，邊栽邊退且行成行，弄成弄，禾苖株株間隔均勻，且禾苖栽得豎丶返靑快；耘禾鋤草時是橫行豎弄全鋤到，不傷禾苖、草全死；割禾時雙腳站好馬步，一彎下腰嚓嚓嚓幾聲夠一把禾時、將禾衣一繞放下，每四個禾把交杈放一堆，打禾的人很方便一堆拿去放禾桶角，再一把把打禾脫粒；外行者耕田下犁寬窄不勻不是寬了漏耕便是窄了重耕或走空犁且深淺不均；插秧栽禾時雙手撕分秧苖損傷秧根插下時連大姆指全下孔洞大裁不豎，孔洞大了易浮株，農民戲笑說這是放排了，得去補栽一下，還返青慢；割禾時姿勢不好速度慢，不分把地放一堆，得打禾人打時再分把；中耕除草耘禾時隻除直行間草且會傷禾苗。在一九六一年那困難時期，許多學校、工廠停辦、全民種糧食搞飯吃，省工業學院也停辦、原吃商品糧的師生集中去辦農場，而象我這樣原是農村考去的學生自然是下放囬原農村生產隊去種田；老父親認為我是種田的命，便教我幹各種農活技術，一天教我耕田，邊說邊示範，可我上去耕時，那操控犁的犁尾巴在我手上比泥鰍還溜滑，左右扭、上撬下降，不是耕寬了便是耕窄了、犁道歪七扭八、如水蛇過河，深淺不一，犁尾上撬犁頭下鑽耕深得牛拉不動，隻好拔出犁頭重新耕，犁尾降下了犁頭卻鉆出地麵走空犁了，眞是累得滿身汗，父親一遍遍地耐心教，示範給我看，看父親扶著犁尾巴輕鬆自如隨牛犁自由前進，並不象我那樣費力，那犁尾巴到我手上怎麽那樣難操控呢？父親說：這得用心琢磨用心練，我聽父訓，練一天下來，手臂是酸得拿不了碗筷吃飯，腰也酸腿也痛，父親見了說這怪他讓我讀書讀成這樣，但還堅持讓我繼續學、練，我咬牙學練幾天之後終於學會耕田了。
? ? 農業合作化以前，父親去田地裏幹活，除帶著幹活工具外，還隨身帶著柴刀、勾繩，用長八尺多長兩頭尖的椿擔擔一擔肥料去，田地裏活幹到臨近中午或傍晚，提前個把多鍾頭停下手中農活，拿上椿擔勾繩柴刀，到山畔上砍來個二尺多長柄的樹椏槎子，之後去砍那山邊、路邊、溪畔邊的老虎剌、豬婆刺、糖罐刺等刺柴；其中有的剌有毒，如不小心被那紫血色的嘹牙狀的刺尖劃破皮肉出血，得紅腫十天半月，生痛，一般人見了是避而遠之，避不開時用鋤頭斬斷，撩到一邊去，手腳絕不碰它；而父親不怕，他左手執槎將刺杈向一邊，右手揮刀砍去，邊杈邊砍，不到一個鍾頭那一蔟蔟一叢叢的刺叢便一把把地躺倒在地，有兩捆了，拿勾繩攤在地上，刀槎並舉將一把把刺柴堆碼在勾繩上，碼夠一捆了，堆麵墊一大把草，地上拾起繩頭繞到對麵，將繩子勾在勾子上，返回後穿草鞋的腳一腳踏在草上，雙手交替抽緊繩子，將蓬鬆的刺柴捆緊伏了，繩子在勾頭打個活扣便捆好一捆，也如此這般地捆好另一捆；拿來椿擔將一尖頭紮入一捆，雙手握椿擔中間一用力將一捆剌柴挑上臨空，扛到另一捆處，將另一尖頭紮入這一捆刺柴，放下地雙手一扳、兩捆一擔刺柴穩穩當當地立在地上，套上肩擔回自家大院場放下；稻草堆裏扯把稻草，拿出一小把，兩手一分一邊十幾根，草尾對草尾打個結，接成五尺多長的草鞭子，將刺柴捆用稻草鞭子複捆一度，手拿繩頭一扯，勾頭活扣解開，抽下勾繩，這樣換下刺柴捆上的勾繩後，腳一蹬、蹬去一捆，用椿擔挑一捆到刺柴堆堆好，再來挑另一捆上柴堆堆好，自始至終手腳不接觸刺柴，不被刺劃破皮肉。由於毎趟兩捆兩捆堅持帶囬來，院場裏堆得小山似的兩堆。真是出門一擔肥，回家兩捆柴！，這刺柴別人家從來不要，成了我家專供柴。燒這剌柴也有方法：我家灶門口備有一個燒火的鐵杈子，裝有四尺來長木柄，用燒火杈杈來一捆刺柴，一刀砍斷草鞭子，杈一杈刺柴進入燒著火的灶堂內，那涼得半幹的連葉帶稈的刺柴很好燒，且熬灶經燒，因為它有拇指粗的木質刺稈，不會象稻草麥杆那樣見火一下就燒過了，燒一歺飯菜隻幾杈就夠了，所以能攢下兩堆柴供煎糖燒。
? ? 有人會問：你家不是在山區麽，怎麽燒這剌柴？因為這裏的山不高，山頭全是紅石壁崖，山腰以上是雀蛋大小的黑白石子，隻有山腰以下土多些的地方長著一叢叢的茅草，山下邊沿才長些權木刺叢或人栽的不足一人高的馬尾鬆，山村多.，各山村有自己祖宗買下的山場，人們為保持水土，自覺禁山，不準砍茅草權木，隻準放牛，兩年開一次山禁，各家能在所分的山地砍回茅草權木柴，確實不多，村民們燒飯都燒稻草秸杆，不夠燒，就得抽工夫到三十餘裏外的北麵大山去砍柴，一天早晩兩頭不見光才能砍囬一擔柴來。這點我是深有體驗的：我六一年因學校停辦下放回家種田，一年多後父親因長期無米隻吃菜糊而生病故世，而他那砍剌柴的本領我沒學到，燒飯的柴是天天歺歺都不能缺的呀，夏收夏種的雙搶開始之前幾天，生產隊裏放幾天假，讓大家砍柴備柴，在那砍柴的第一天我也是天亮前起床做飯吃了，帶上兒個加了點鹽的玉米麵團子，跟隊裏其他砍柴人一起出發，走了十多裏路天才大亮，再走二十多裏路才來到北麵的大山中，去撿那砍木頭的山裏人棄下的幹枯樹椏枝，梢，撿的時候總想多撿點，之後捆作兩捆，紮入椿擔成一擔，這真是遠路無輕擔，剛開始還能跟大家一塊走著，可到後來的十幾裏路便不行了，柴擔在肩上，左肩換右肩，又右肩換左肩不停來回倒騰，擔著行不多遠便想歇，肩膀紅腫生痛，連衣服也緊貼在肩上，那真是人累肚饑肩痛腰腿酸，越歇越想歇；眼看太陽下山了，可路還有那麽遠！路、不走是不會到的呀，咬咬牙奮起精神，擔上柴前行，行一段，歇一歇，平時這十多裏路也隻個把小時即走到，可這次是一步步，一段段地捱，三個多鍾頭才捱到家，柴擔一丟，吃了點早上留下的涼菜糊，喝點涼水躺下都不想動了，這全因為貪多，也就隻多了那約二十來斤柴之故。這約一百來斤的幹枝梢柴再怎麽省著燒也就隻能燒十多天，也就是說除了燒稻草秸杆外，怎麽的一年也得這麽艱難地砍個十幾回柴呢！由此而知父親在世時砍那剌柴確也劃算。
? ? ?父親樂於助人，民國卄八年六公（六祖父，祖父六兄弟，我祖父排行第四）不幸病逝，六祖毌隻好把蓮嬌姑僅收三石穀的聘禮嫁給遊手好閑的破落子弟善奕為妻，沒想到此人做事不會、卻常凶狠地一把抓住老婆頭發摔地下、騎在老婆身上打，蓮嬌姑常被打得鼻靑臉腫，渾身是傷跑回娘家哭訴，可六祖毋廹於家窮無奈，隻好母女抱頭痛哭一場之後仍勸蓮嬌姑回夫家去，多次如是更助長了善奕那不屑子弟的凶殘，那天上午正好父親在六祖母家邦工做事，看到蓮嬌姑一臉烏紫腫脹，鼻嘴流血地跑回娘家，手上拿出被打掉落的三顆牙齒，父親聽了她毌女哭訴後便道：＂六嬸，蓮嬌妹怎麽嫁給這麽個畜牲，老是這樣，會被打死的，您別管，蓮嬌妺交給我，善奕來了叫他找我。＂說完拉著堂妹手說＂到堂哥家去，＂到我家，我祖母看到被打得滿身頭臉是傷的侄女也十分心疼，父親說：＂聽堂哥的，去上饒找戶人家做邦傭（媬姆）千萬別回吳善奕家！＂祖母給找了兩身換洗衣服，找塊布打個包果，用個小布袋，米缸裏挽了五升米，讓蓮嬌姑吃飽飯後背上，臨出發父親交待說，＂蓮嬌，不能向南經吳家走沙溪的大路，免得被你夫家人看到，出亊就走不了了，得向西走岩底、過五村橋、穿鬆幹山村這條路奔上饒可能會近些，但也會有六十來裏路，走吧。＂蓮嬌姑滿眼淚跪下，叩了叩頭哽咽著說，＂四伯母、堂哥，我娘家還請你們照應，謝謝＂！說畢起身走了。
? ? ? ? 父親中飯後去通知本房各家兄弟及成年子侄，讓大家傍晚時到六袓母家以應對吳家善奕及族人前來鬧亊。果如所料，善奕傍晚時仍未見老婆回去，便叫了十來個其族人來六祖母家找氣勢凶凶地來找老婆，一進門大衝六袓毌大聲責問：＂你把我老婆藏哪了？快交出來！＂六祖毌沒理他，父親反向他：＂你老婆藏哪裏我們怎麽知道，你欺負老婆娘家無人，一次次凶狠地打她，請問你不打她，她會離你家逃走麽？你現在到她娘家問她娘要人，對不起，不知道！現在倒是我們娘家人該問你要人了！＂吳家族私熟先生吳昌文看了看屋裏範家族人道，＂俗話說嫁出的女兒，撥出的水，老婆是善奕化了聘禮討的，高興怎麽打就怎麽打，旁人管不著！＂，這幾句吃屎的話激兞起父親心中怒火，但還是盡力克製，回道：＂請問昌文先生，善奕是討老婆還是討豬狗，不把老婆當人待，一次次往死裏打，這能叫夫妻麽？打死了人是能吃麽？道不平自有人來鏟平，更何況我是蓮嬌她堂哥！要打官司要打架隨你，這事我管定了！虧你是先生，就這麽教學生，難怪會教出善奕這樣的敗光近千石租穀田的父業的好子弟來。＂幾句話說得昌文先生紅了臉無言以對，回頭衝善奕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你這亊我管不了。＂說完悻悻走了。同來的幾????吳家族人也隨先生走了，隻乘下善奕及堂上兩個叔伯留下還想挽轉，年長的伯父以緩和口氣道：＂三狗（解放前山村人為小孩好養大都取狗這類俗名，父親在四兄弟中排行老三，俗名便叫三狗）老弟，你看這事怎麽了結？父親也轉環道：＂本來是結親結義，延續你吳家善奕這一支脈，可沒有想到你善奕惡習不改，還常往死裏打老婆，這門親是做不下去了，至扵那大家都知的三石穀的聘禮在善奕交還我堂妹時我一粒不少退還，但必須寫下休書具結，以免日後再來找事。善奕家族人在附近各個鄉村找了好幾天沒找到，最後沒法、隻好還邀老叔伯來到我家賴著不走，俗話說＂好漢怕無賴。＂最後父親還是從穀倉門下小閘板出口放了三石穀退還了聘禮，當場寫了休書，由善奕畫押，其族人叔伯等雙方在場人簽名了結此事。?
? ? ? ? ?回頭再說當日蓮嬌姑按父親說的路一路急行，過了鬆山村後沿鐵路邊的人行小路直走到上饒火車站北邊的小山邊一戶人家的竹箬皮篷房門口，此時天也近黑了、肚餓口渴人累的她上前敲門，隻聽屋裏一老婦人道：＂釗兒，有人敲門，去看看是誰？＂這真是冥冥中自有緣份，來開門的這位是鐵路工人肖建劍，二十幾歲年紀，中等身材，方臉、粗眉大眼，身體?牡，身穿鐵路工人勞動服，門開處見一十七八歲的女人鼻靑臉腫、身背包果，精神顯得十分疲累。蓮嬌姑忙道：＂大哥，請邦邦忙，討口水喝，可以的話，我自帶著米想在你家煮點飯吃。＂屋裏老夫人道：＂進來吧。＂年輕人聽了就讓蓮嬌姑進屋，喝了碗水，看到一位頭發花白體虛，小腿上用布祼著杉樹皮的年約五十開外的老婦人傷病臥在床上，顯見是肖師傅的娘，，便上前跪在床前哭求道：＂大娘，求你邦邦我，我差點被凶狠的丈夫打死，是我堂哥叫我逃得遠遠的，我娘家是玉山縣範家，離這有六七十裏，我逃出來那怕是做邦傭，也得遠離那凶殘的惡丈夫，我會勤快做事，侍侯您的，不要工錢，，求你收留我吧！＂肖毌看到她一身傷，又苦告哀求，便十分同情，心想，劍兒白天上班做工，勞累一天，回到家還得料理我這傷病臥床的老人，家裏家外地忙，確實累壞了他，家裏實在是少不得這麽個邦忙女人的了，扵是收留下她。再說蓮嬌姑確是個勤快又休貼別人的人，留下之後，洗衣燒飯，一應家務做得有條有理，家中變得整潔了，尤其是茶水藥湯熱飯萊無微不至地侍侯到床前，頗得毌子好感，，最後經肖毌提出，成就了蓮嬌姑與肖師傅這一美滿姻緣。解放初蓮嬌姑隨夫調杭洲火車站工作，雖然六祖毌已經去世，可她還是年年與丈夫及兩子一女全家來給我父親拜年。
? ? ? ?解放前山村窮苦農民得向地主租些田來種，希望能掙取除交租穀外的糧食以補家中的缺糧，而沙溪鎮謝家地主除了阪上田顧長工種外，在我故鄉的山壟田也隻能挑選能按契約交淸年租穀的農民租出去讓人種，（象我父親就租了謝家地主二十石穀田，父親善經營，田種得好，每年能按時交淸田租穀，信譽好，）但求租田的農民得向田主立下租田契約，保證每年按契約規定交淸租穀，不得拖欠，否則田主除找擔保人要回租穀外，可單方收回所出租田塊，父親成了本村農民與地主雙方都樂意找的擔保人。擔保人一旦在租田契約上簽了字，就承擔著代交租穀的風險，盡管如此擔風險，可父親還是為本村好幾家窮苦人做了擔保人，難怪那時每年十二月，我家來來往往客人多，有上門坐要租穀的，更多的是欠租穀的人懇求父親在田主方說好話求情寬限的。遇有那家運不好，生病鬧災的，實在交不淸租穀，可又求不下情時難免代欠租人代交租穀，收田了事。如本村長房的興開伯與其長子因傷寒病去世，留下開伯毌與未成年的一子一女，連吃飯都無著，哪有糧穀交租穀啊，父親除了借給他家三鬥米過年外，隻能代他家交租辦妥收田了結。父親就是這麽個善良的人，難怪在村裏說話有人聽，行得了亊的人。
? ? ? ? 父親除了種田之外還開糖坊煎麥芽糖，這是項勞累又得有技術的活，但卻很劃算的。毎年七月半後田裏收種農活一結束便開始煎糖：毎天傍晚將浸泡足水的三鬥米撈入大飯甑裏蒸熟，珍熱拌入適量的麥芽粉，倒入用稻草包祼的保溫缸中發酵一晚，第二天一早起來用嫩篾榨包放在榨加中，將發酵成的糖水連糟舀入榨包中榨入大鍋，大火煎到下午三四點鍾時，用長竹筷撩起點糖飴滴入半碗涼水中，糖成珠粒不即化就成，舀入攤著火灰的簸箕中涼一會，一曰三歺飯得在靠近煙囪的後鍋燒來吃，趁涼糖這一會趕緊刷鍋，將洗鍋水舀入缸中泡糖糟用來喂豬，鍋中又蒸糖飯。待到糖麵封皮後用一頭尖，近二尺長姆指粗的兩根撘糖棍邊卷糖邊吹去底麵的火灰?的一聲撘在斜掛在柱子上的撘糖板上，撘糖板下端有三四寸長的短柱掛住糖，尚未固化的糖飴從短柱兩邊繼續下流，父親用撘糖棍撩起又撘的一聲撘在撘糖板上，反複多次之後，兩根糖棍撩起糖在短柱上掛隹，人一步步後退把糖拉成丈餘長的條子，兩棍交替將熱糖折成尺多長又撘在短柱上再拉長，反複多次，直到糖條成白色並有光澤了，趕緊取下放入長方形的糖槽中，趁糖還溫熱，未硬之前趕緊拉搓成手指粗細的條子，用剪刀剪成糖粒，也可將糖條軋扁成寸餘寬，在中間撒一條芝麻或炒熟的豆子、花生米碾成的小粒沬再圏成條，剪成寸來長的寸香糖，這寸香糖吃進口中是甜又香，這寸香糖比糖價錢貴得多、還很好賣；拉搓糖條，壓圏貫香剪糖一定得趁糖溫熱時進行，否則，糖涼硬化就拉不成條，更剪不動了，並且邊剪邊拌上炒熟的米粉，糖粒，寸香才不會沾連一起，拌好炒米粉後將糖收入糖桶，由乃提兄挑到四鄉八村去賣。糖有糯米糖、秈米糖之分，用糯米煎成的糖出糖率高些，口味品質也好些，自然價錢也高些，還好買，可惜糥穀產量低，種得少、收購的少，多數還是秈米糖，價錢低些，還是能剪多少，賣多少，及時售完的，糕餅坊也會上門定購，量大自會是給批發價，整石的送去，價錢也就便宜些。糖糟用來喂幾頭大肥豬，過年過節或殺或賣，這又是一筆收入，豬多肥多，再加上剪糖焼柴多，火土灰肥也多，施入田裏，收入自然比別人多了、生活好些，這可是一家人從早忙到晩地勞累的成果。每年冬天，村裏許多人會提個火籠來我家鏟火烘暖、因為那剌柴餘火比毛柴餘火經烘、能烘到第二天上午，來家鏟火烘的人碰上剪糖時也會幫著剪糖，隨手吃幾粒糖，我們家人也不會說什麽的。因為父母總說量大福大、出糖率稍高點、人緣好些、就還在的。?
? ? ? ? 範家是個隻有二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曆來飲用的是夾村而流的東西兩條小山溪的水，上半年雨水多，溪兩邊山上及山壟田裏的黃水橫流下溪，擔回家的是黃水，下半年雨水少，溪水少，尤其是天熱幹旱時，小溪上遊加上本村幾個山村人洗涮，牛飲水或水牛滾浴拉尿，人洗尿桶全在山溪裏，盡管到上流頭去擔水，但擔回家的水能幹淨麽？難怪那時瘌疾傷寒在村裏施虐！父親早就有心想帶領大家挖口井，可土改前村邊凡水源好的田都是外村地主的，加上本村相當一部分人家裏吃飯都成問題，那能出份錢買塊田挖井呢？土改後父親為了說服村人挖井，把毎次洗水缸底的髒泥水倒入挖好的坑裏，一年淤積下來的髒泥竟可做數十塊五寸髙、厚，一尺長的土磚數十塊，父親叫村人看了說：＂我們村一人一年下來吃水吃下肚的有三塊土磚的髒泥，難怪一些會拉瘌生病，挖口井是我們村必須做的亊。＂村人一致讚成，可井挖在什麽地方，東村長房的人說挖在村東，村西二房的人說挖在村西，為擔水近點而爭執不下，最後還是父親說道：＂在哪挖井，一要看水源好，二要水源遠離茅坑、水才幹爭，村東後背山下雖靠東溪，可那裏有七個茅坑、且下麵全是紅石岩層、這在東溪中看得很淸楚，很難挖到低於東溪底的，如挖在東溪東麵田裏，過溪擔水很不方便的，尤其是漲水時過不了溪，而村西溪邊水源好些，一般幹旱年景不會斷流，且離村，隔了三丘田，又沒有一個茅坑，水源會幹淨些、你們說怎樣？＂這幾句說得東村人也同意說：＂好、就挖在西溪邊。＂父親接著說：＂去西溪大路（實際上就是條三尺來寬的百來米長的比田畻路寛一二培的路）南的溪邊一小丘田是乃和的，是好田，也就三?多田，我看就補給乃和二石半穀，我一家出一石穀，餘下的，人多的人家多出點，各家出的都是在升鬥之間，大家看行不行？＂人們都說：好！接著有人問：沒錢買砌井壁的紅石塊，咋辦？父親說：＂這我早就想好了，我們村公共廳堂前院的紅石圍牆東墻及南墻早已倒了，西墻沒倒，留著沒用，拆下來紅石塊砌井足夠用的，隻要買幾百斤石灰就成，花錢不多我來出，可挖、砌井工夫大，得大家齊心出力才成。＂大家都說好，就這麽辦，這樣就算全村一致通過了。當時議定秋收後的九月初九日開工。
? ? ? ?開工那天天晴日麗，父親一早吃完早飯就擔了石灰、拿上鋤頭到開挖工地，先撒了石灰線，點了香，口中祈禱，拜了拜插在溪邊，村裏男女勞力陸續來了，父親交待，在石灰線框內挖，把田麵上熟土層挖起擔到仍屬乃和家的下一丘田去攤開倒，加厚那田的熟土層，以増加日後此田收入，下麵的生土便倒在石灰線框外。說完領頭開挖擔土，眾人也跟著挖的挖，擔土的擔土，幹了起來。二十多個男、女、半勞力一天就挖下近兩米深的一個丈餘見方的大方坑，臨收工時父親見人多，就安排會做石匠的興磊伯帶四人第二天去拆紅石圍墻，以免誤工，要求拆墻的人盡量將紅石塊整塊拆下放好，不能打斷，損毀紅石塊，那紅石塊長二尺四寸，厚八寸、高一尺，一塊重有二百多斤，要撘架上去，毎拆下一塊就抬放在架子板上，用鐵索鏈繞鎖好吊下地麵，十分費亊，化了差不多三天才拆完。
? ? ? ?井挖到第二天便遇到麻沙岩層，這可比黃土層硬多了，但沒紅石岩硬，窄助挖下去隻是不到一分厚一層，還見一條二寸多的白色鋤印，挖的人手被振得生痛，還不知這沙岩層有多厚，一些人擔心挖不到水，父親挖了兩鋤，想了想，叫人們找來鑿子鑿，進度慢了許多，這不是辦法，於是自己去鐵匠舖，叫鐵匠打了一把六斤多重的尖嘴鋤，裝上二尺多長的粗鋤柄，下去一挖，果然比窄鋤挖深得多，手握鋤柄往上一扮，可扮下蠻大一塊沙岩來，於是就再去打了兩把尖嘴鋤來，三把尖嘴鋤，人歇鋤不歇，輪換著挖，進展又快了許多。再往下挖，麵積顯然不能挖得上麵一樣大，供人上下擔沙土走了，於是找來兩根六米來長的大杉木杠子橫架在井坑中間，舖上門板供人站在上麵用纜繩吊沙土。挖了幾天終於挖穿麻沙岩層，便冒水了，人們這才鬆了一口氣，継續往下挖，是粗砂卵石層，邊挖邊用水桶吊，越挖水冒得越大，晚上收工歇一夜，第二天一早得幾隻桶吊好一會水才能吊顯出底，幾天工夫，終於挖到下麵硬石層，成了。父親讓人砍來幾擔鬆技，連枝帶針葉地在坑底舖了六七寸厚一層，再在上麵舖尺來厚的卵石粗砂，再舖一層紅石板塊後開始砌方形井壁基石，讓井底紅石板塊抵住井劈基石，之後再在基石上砌井壁，讓井底石板抵住井壁第一層石塊，以防移位引起塌壁倒了，每砌一層便在井壁外周回填粗砂卵石，邊砌邊填，每天一早來上工，先把井裏積水吊幹到見底，再開始繼續往上砌井壁，這叫換水，花三天多工夫，井劈砌上了地麵，並高出地麵一塊紅石，以擋住地麵髒水流入井裏，多餘紅石舖在井口四周。這樣曰後來擔水時水桶不沾地泥，避免吊水時弄髒井水。
? ? ? ? 竣工那天全村男女老少歡天喜地、齊聚在井邊舉行竣工儀式：請來了道士請龍，敲鑼打鼓，道士吹響那彎彎的龍角號，一時間鑼鼓聲，龍角號聲，人們的歡笑聲響成一片！最後放了一掛長長的鞭炮，兩個人用水桶吊上兩桶淸沏幹淨井水，人們掰住水桶飮了起來，都說這井水好，範家人從此告別了吃黃湯髒水的曆史！六十多年過去了，如今許多人家用塑膠水管深入進裏引進家自家屋頂小水池，用小電泵抽水，成了天然幹淨的自來水，十分方便。範家親曆此挖井一亊的老人說起此亊，都說這是我父親的一件大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