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她是一個童養媳,出生在安徽和縣,她的婆婆也同時是她的姨媽,她嫁給表哥前給他們家打了三年長工,吃盡苦頭也看盡臉色,哪知道好日子也沒過多少年,又是戰亂又是抗日,再後來土地充公了私業公營了,一個家族未落的命運,意味著吃苦受累,但是沒有文化的婦女,承受著更艱難的前途未卜。外公有兩個哥哥,大哥上海複旦畢業,二哥經商做買賣,人前人後麵子十足。他自己從小就一公子哥兒,踢倒油瓶不扶的主兒,還整天樂嗬嗬的不知死活。孩子哭鬧不能抱抱嗎?廚房裏的活多,不會煮不會炒摘個菜不行嗎?一家大小的衣服可以不洗,就不能幫忙晾一晾?我的超人外婆太不容易了,什麽作廢都不怕,守著個廢人就別想活好。
外婆一共生育了八個孩子,除了夭折了的一子一女,我有三個舅舅兩個姨,我母親是長女,中學畢業後考入了廣州的一所財經學校,分配工作後與我父親坐一個辦公室,時間長了順理成章的兩個年輕人戀愛結婚了,當然離開家前外婆是有叮囑的,不能找家裏兄弟姐妹太多的,不能找年紀太大的…並沒有說要找有錢的。
外婆雖然沒上過一天學,為了養家糊口,冒險精神還是杠杠滴,她提到過的“跑銅”屬於走私的範疇,金屬材料回收應該有特殊用途,具體的做法是將夾扁的子彈殼用布固定好穿在身上和梆在腿上,除了身負重量還要求,走路姿勢站姿與坐姿必須保持正常人一樣,方能躲過火車站的盤查,從南京背去上海交貨,跑一趟能賺幾十上百元,實際就是跑腿費,和走水貨的性質差不多,秋冬天衣服厚容易混過關,也試過被抓了兩回,關押在監獄裏。出事了就是這次你撈我,下次我撈你,很江湖也很義氣,跑銅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前提還是要有人縁,但做違法的事能持續多久呢?外婆不是財迷而是兒女眾多,吃飯穿衣供書教學的擔子,全賴她一人扛一人擔,她總是說錢是人的膽子,不能到需要時才去找,即使別人敢借給你還要考慮怎麽還啊?後麵又加了句:要錢自己掙,要兒自己生。哇塞,我的啟蒙老師可不一般,不識字的人說話讓人心服口服,看來不懂做人才是真正的文盲!
就在街道準備開一家服裝廠招工之際,我母親也已腹大便便,想讓外婆來廣州幫忙,說好了她自己的薪水不到六十元全數交給外婆,當時我的小姨不過2歲,小舅舅才7歲,大姨才11歲我想最終讓外婆決定離開南京的是外公,那年外婆才剛41歲不走她可能還將再多生幾胎。就這樣我與外婆的緣分持續到了2014年那個冬天,長壽的外婆是屬蛇的,她選擇冬眠的季節走,一定有她精明的理由。她的身後事全部自己搞定,還有剩餘的錢留給親人們。外婆的一生從不喜歡欠別人,也從不願意麻煩別人,包括自己的親人在內,我有幸離她最近,不過學到一些皮毛,她的愛與善終將長伴我左右!
從我降生到這個世界開始家裏就一堆女人,會不會連外婆都產生錯覺了,以為自己的小女兒是我?她給了我此生最溫暖的懷抱,最悉心的照料,最真誠的讚美,以及全部的母愛。帶著小女兒幫大女兒持家,心理上的寄人籬下有也不出奇,但是如果女婿好就一切都好,偏偏我老爸是個很木訥的人,見人都恨不得繞道走,在家更是長話短說短話免說,記憶中從來沒有與他聊過天,不過他的一句口頭禪,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十八歲統統給我滾!這句話聽到我十四歲穿上軍裝,才舒了一口氣!他自己不過才掙六十多元月薪,沒有爺爺寄錢給他,他恐怕也養不起這麽大一家人吧?口氣卻不小說話也太膚淺了吧。莫不是他話中有話,說給外婆聽的?
每年外婆都會回一趟南京,每一次都是帶兩個孩子,先是我和小姨,後來是我和大弟弟,廣州~南京的列車,早年必須在上海簽中轉,又是行李又是孩子,好像我老爸從來都是買一張硬座票給她,真是摳到家了!我外婆在意的不是硬座或硬臥,而是這一輩子從沒聽過女婿的一聲稱呼,人家傭人保姆月嫂都會張姨李姐吳媽叫著,他可好一輩子都用“喂”真是一個混丈女婿!
外婆長期住在廣州,自己又不識字,我母親不在家的時候,我就要成為外婆的代言人,寫家書發號施令了,我三年級才會寫多少字啊?可是外婆是我的好朋友呀,她的忙我不幫誰幫呢?就這樣一張紙寫了撕,撕了再重寫,後來我就發脾氣了說她,妳不許說一句讓我寫一句,你得告訴我有多少事情要辦,要怎麽辦?然後我寫好了念給妳聽,同意了我就正式抄好寄出去!
後來我長大成人了,就在分娩的前兩個月,外婆帶著小姨也從廣州飛到了我身邊,我閨女出生的時候家裏又是一堆女人,隻是換了一個家和一個國家,這是我和外婆唯一的一次離別,前後不過六年的時間。再後來小姨也嫁人了,外婆沒閑著她找了一家人,又幫人帶大了一雙兒女,最後她自己在養老院生活了十幾年,話越來越少,笑容也越來越少,我去看她都找飯點兒,就是喜歡親手喂她吃喝,抱抱她。因為她是我的寶寶!母親節我會請她吃龍蝦大餐,把所有的人都請岀來陪她。因為她的笑值千金!
鄧公南巡,俺也孔雀東南飛,在廣東基層20多年,
體會到廣東不同於北方。
想起了我的外婆,小時候,爸媽工作忙也是把我的外婆接來我們家照顧我們,當時我小舅舅上小學,就帶著一起來到了我們家,我長大後拿到的第一份工資就是給外婆買了一斤毛線,親手為她織了一條毛褲!
問好魚魚!:))
大馬哈由兩個貴人相助,一生的確容易得多,國內的外婆和國外的爺爺。國外的爺爺在海外打下一片天下,讓你們去繼承。
其實,你爺爺和俺,還有很多文學城網友一樣,都是海外打天下的第一代移民,隻不過是走的路不太一樣而已。俺突然有了衝動,想講幾個俺自己的故事,就發生在快三十年前的這個長周末裏。為了快點和大家分享,就借用一下大馬哈的線吧。謝謝。
這個周末是美國加拿大Labor Day的長周末。每年到了這個節日,俺或跟老婆重複嘮叨一遍俺的故事,大多數情況下,俺隻是自己在心裏默默回憶紀念一番。:)
28年前,在那個Labor Day長周末的前兩天,和今年一樣,也是禮拜四,俺懷揣130美元,登陸溫哥華,去了加拿大西部一所大學讀博士。從機場到學校,俺打出租,給了司機三十美元。下了出租,俺記得“中國人在國外裏”說,坐出租要給小費,所以從兜裏又掏出三塊錢鋼蹦兒。司機一見,連忙擺手,大概說是三十美元足夠了。但俺也不知道如何用英語和他寒暄,還是把三塊錢遞給了他。
第二天禮拜五去教室上課,上的是俺導師 -- 被行家稱為“滑坡先生”的課。整個一堂課50分鍾,俺隻聽懂了一個詞,當他講到“China”什麽什麽的時候,手向俺一指。俺這次聽懂了,此時此刻,俺就代表China ! 俺心裏頓時,愛國丫,民族丫,自豪丫,各種感情如泉湧,應有盡有。
開始兩天住在朋友的朋友家的沙發上。到了禮拜天,住的地方還沒有著落。俺有點著急,決定自己去找房子。俺當時想,自己剛來,英語不好,應該找一個有英語環境的住所 (後來證明俺做的是對的)。於是,自己打電話,自己上門看房子。房主是一個加拿大學人類學的女博士生。她看見了俺,赤著一雙腳跑了出來,帶著俺去看房子。房東前後嘰哩咕嚕說了一大通,俺聽明白的不多,但最重要的聽明白了: 房租$160/月。為了避免有誤,俺借了房東電話,打給了住在附近的一中國學生。中國學生來了,說租金確實是$160/mo,房東還說了一些房子的質量問題,但不礙大事。隨後告訴俺,和學校有cable TV的學生宿舍相比,俺能省$40/月。“四十塊錢,十隻雞 !”。28年前在那個Labor Day長周末的禮拜天,也就是此時此刻,俺在加拿大,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房間。
房子兩層,房東一人住地麵一層,樓下basement有四個房間,分別租給四個學生: 護理係的華裔女孩Lily,尼日利亞的胖男孩manuel,加拿大男孩機械係的Tim 和俺。Tim和俺最窮,房間裏都裝不起電話,又都是學工程的,所以共同語言最多。俺還是從Tim那裏第一次知道,在西方學工程的學生可以感覺很牛。做學生俺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間。雖然外麵很冷,但房間內暖氣呼呼地往裏吹,所以感覺不算太差。Tim很nice,知道他是一個摩門教教徒,那是後來的事情。
三個室友都不錯。Emmanuel老是帶女朋友進來,並經常使用共用浴室。俺結了婚並有了女兒,Lily沒有固定男朋友,Tim根本就沒有女朋友。Emmanuel和Tim幾乎不做飯,我是頓頓做飯,Lily偶爾也做。她在廚房時,俺就找她說話學英語。記得單詞salt的正確發音俺還是從她那裏學來的。她告訴俺,她和她爸媽是從“台山“來的。但俺當時就是搞不清楚她說的“Ta Song”是在廣東的哪裏。
回想俺的一生,覺得那時是俺離出軌最近的時候。聖誕節寒假期間,basement裏隻留下俺和Lily。Lily可以洗完淋浴身上隻裹了條浴巾,頭發濕漉漉的,來敲俺的門,說是要借梳子。Lily信任俺到了這種程度,淩晨她就睡在床上,俺可以到她房間坐在她床頭,借她的電話打國際長途。Emmanuel有幾次把俺拉到Lily跟前,讓俺抱她。但那時,俺既沒有邪念也沒有心情。俺後來回憶,覺得自己出國後瞬間就變老了,但從Lily對俺的態度來看,俺那時確實是年輕著的。:)
出國後的第一堂德育課是Tim給俺上的。有一天晚飯後,在廚房碰見了Tim,他隨口說了一句: 第二天早上八點他有法語考試。可第二天早上7點50了,隔著門縫俺看見他還睡在床上。俺敲門提醒他考試的事情,他慌了。俺便使出了中國人的小聰明,教他撒謊: 告訴老師,說是把考試時間記錯了,認為是八點半考試。Tim臉拉得老長,衝著俺大吼一聲 NO !
出國後的快三十年內,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但開始時發生的,總是記憶猶新。:)
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