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起飛,碼頭上,妻子的手不再揮動,而是放在額頭上。我知道她流淚了,不想讓孩子們看見。女兒縮在她懷裏,用小手捂著耳朵,抵擋巨大的噪聲。兒 子則一動 不動地仰視飛船,仔細地觀察飛船的每一個上升操作動作。好兒子,你長大一定也是個優秀的工程師,我想。
我一直望著他們,突然發現機器狗老皮不在地麵,它上哪去了?
老皮本來是一隻真正的狗,我六歲那年,母親為糾正我的惡習送給我的。當時,我是一個非 常淘 氣的孩子,脾氣暴燥,打架,搞破壞,無所不為。當時有個比我大兩三歲的小子不服氣,找岔揍了我一頓。我想了一晚上,要讓他好受,知道我的厲害。第二天一 早,我約他晚上決鬥。決鬥的時候,我當然打不過他,就跑上一根懸空的高壓水管,逃到對麵居民樓。他有恐高症,不敢追來。我在他對麵汙言穢語地罵 他。他大怒,也跳上水管追來,半空害怕了,趴在水管上,進退不得。 那水管多年失修,撐不住他的體重,斷開,他掉到水管下的大坑,摔斷手臂。高壓水管湧出的水很快將大坑充滿,差點淹死他。幾百戶人家也因此停水數日。他爸 爸又花醫藥費,又付巨額維修賠償,很生氣,著實教訓了他一頓。
從那以後,沒人再敢惹我。隔壁的老太太預言我長大是個強盜,會被槍斃。我認為強盜很酷,但不想被槍斃,很生氣,於是專門與那老太過不 去,勾結壞小子們整得她家雞犬不寧。母親很愛我,很耐心地給我講道理,我那裏聽得進去?父親最多打我一頓,毫無用處。在我皮肉上痛苦時候,我會咬 牙切齒地發誓,要讓下一個被整對象更加地痛苦。
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母親從朋友那要了一隻比格爾小獵犬,才兩個星期大,讓我養,說有益於培養愛心。從此以後,它便倒了楣。在我找不到人整的時候 就 找它撒 氣,打得它嗷嗷叫。它的命真皮實,不管我怎麽折騰它,它都不死了,因此,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老皮”。有一次,我玩得過火,弄斷了它的腿。被父親 打了一頓 後,我被關進小黑屋思過。老皮好象沒有恨我的意思,反而拖著斷腿,鑽進小黑屋,舔我的腳。我正生氣,想狠狠地踢它一 腳,都是它弄得我沒處玩。當時不知怎麽地,我沒有踢下去,那一腳下去,老皮肯定死了,因為那時我非常非常地憤怒。我覺得老皮很難看,特別是斷了腿 以後,一點也不酷。我打碎了一把椅子,取下木條,將衣衫撕成布條,給它接好斷腿,摟著它在冰冷的地上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父母沒有怪我弄壞椅子撕壞衣服,還給我做了好吃的奶油蛋糕,然後與我一齊帶老皮去動物醫院。回來路上,我抱著老皮溜號了。父母很著急 地找了幾個鍾頭,嗓子都喊啞了。老皮和我是被警察押回去的。 我被抓到偷菜市場的肉骨頭。父親買 下警察帶來的“罪證”,沒有罵我,反而把警察大罵一通。母親將肉骨頭熬成湯,給我和老皮各盛了一碗,老皮和我趴在地上,呼呼地喝光了那鮮湯。從那以後,鄰 居便很少告狀。老皮與我一直相伴到上大學。它老死的時候,我正在教室上課。它晃晃悠悠地跑了十幾公裏,躲過門衛,混進校園,扒我教室的門。班上同 學報怨外麵有狗叫,我一聽便知是老皮。我打開教室的門時,老皮已躺在地上,向我叫了兩聲後,死了。我很難過,留下它的皮做紀念,將自己關在地下室 一個星期,造了一隻機器狗,放進老皮的狗皮之內。當時機器狗老皮隻會用模仿老皮的動作和叫聲,我到哪,它就跟到哪。
我當時想用人工智能重塑一個老皮,沒日沒夜地寫程序,幾個月下來,形神枯槁,但機器老皮仍隻能做些簡單的小伎倆,毫無生趣,毫無感情。我灰心了, 認為自己沒有編程的天質,放棄了老皮的工程。我那股天生的渾勁上來,渾渾噩噩地混日子,大學畢業後不去找工作,在街上閑逛時,被帝國征兵的人看 中, 送進了中央情報局受訓,派到前線當情報工程師。在一次任務中,我拾到叛軍逃跑時落下的一個蒙特卡羅配件,很小巧。我回到地球後,非常好奇,想知道它是幹什 麽的,就把它插進老皮的電路。沒想到,老皮變了樣,活了,還會發脾氣!我調試它的時候,被它追著亂咬,堵在牆角。我順手抄起電焊槍抵 擋。老皮咬斷了電焊槍,一時電火花四濺,才消停,從此不再亂發脾氣。十幾年來,我不斷地升級老皮,它已經比真的老皮厲害 多了。如果不是任務不允許我帶狗,我一定捎帶著它一同去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