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我媽講我高一的時候的事,講那時樹林裏的小提琴聲,講高葉民的Guarneri提琴如何落在我頭上。如果不是我擋了一下,那 Guarner會在地上摔個粉碎。我講那個嚴打死刑怖告。我講我如何買得Guarneri,講它半夜自己錚錚響,講那鬧鬼小樹林裏的傳出的《愛之鬱愁》。 我也講了前天晚上與殷晴約會的事,當然, 沒講林鬱音用身體換琴的事,沒講我和殷晴酒後亂性,隻說我倆一同演奏到很晚。我又講了昨晚我如何發現煙紙遺書。總之,這Guarneri似乎總與我有某種 瓜葛,老與冤死鬼高葉民有關,難道不是把鬼琴,是什麽?
我還沒講早上的鬥毆,我媽已聽得手心出汗,問,“那煙紙遺書呢?”
“在這。” 我拿出高葉民的遺書。
那煙紙本來就很脆,又浸了我的汗和血,緊緊地粘在一起,幾乎成紙漿了。如果不是我媽的仔細和耐心,它不可能這麽完好地重新展開。我媽向護士要 來兩 張塑料薄 膜,把那煙紙遺書小心夾在塑料薄膜之間,壓平了。她讀完那煙紙遺書,歎口氣說:“弄出這麽多陳年舊帳!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麽鬼琴,都是人作的孽。”
“何以見得?” 我問。
“我給你講,你聽過就算,不要到處亂傳。”
我點點頭。她低聲講起來。
“文革的時候,高葉民的父親高成曉下放到我們縣農村。他是搞藝術的,喜歡拉小提琴。他被分配去山區看林。那時,小提琴是西洋樂器,不能拉的, 一拉 就是反革命。 高葉民常躲在一個山洞裏拉。鄰村有個下放女青年,叫楊月池,認識高成曉。她也喜歡文藝,常夜中走山路,到那山洞中與高成曉相會,一同拉琴。楊月池有一天沒 來, 讓高成曉從此 空等洞中。幾天後,楊月池突然嫁給了當地生產隊長。”
可憐的高成曉!為什麽這世上老有人橫刀奪愛呢?
我問:“高成曉不見了楊月池,難道不去找她嗎?”
“唉。是楊月池躲著高成曉,總是不見。那時的風氣是下放青年找當地貧下中農,以求安穩,不被批鬥。”
我點頭說:“這可以理解。”
“從那以後,高成曉日日深夜於山洞拉小提琴,從不間斷,但楊月池再也沒出現,就放棄了。山下一個農民的女兒喜歡上了高成曉,他們結了婚,生下 高葉 民,長到五歲。”
“這不是挺好麽?相安無事了。” 我說。
我媽歎口氣,說:“每當夜深,高成曉思念楊月池,就到山頂上拉琴,拉一小段就跑回山洞接著拉,不見楊月池來,就又衝出去拉一小段。山穀中的琴 聲能 傳很遠。 琴聲傳到鄰村,楊月池忍不住去那山洞,卻又不進去,隻遠遠地偷聽。村民們沒聽過小提琴,嚶嚶地,以為山上鬧鬼,沒敢來打攪。這樣過了幾個月, 一直到有個領導來視察,聽出小提琴聲,帶上民兵,上山捉階級敵人。”
“啊!”
“楊月池正在聽琴,看到民兵搜山了。她衝進山洞,叫高成曉快跑。高成曉跑了,她卻被抓。楊月池本來就出身不好,又出了這事,被批鬥到死,也連 累生 長隊長進牛棚。高成曉很悲 慟,寫了很多曲子紀念楊月池,還寫鬼情書給她。”
“什麽是鬼情書?” 我問。
“就是寫情書給死去的人,讀完後燒掉。”
“哦。”
“文革結束後,可以明目張膽地拉小提琴了。高成曉夜夜在山頂拉琴,弄得那山鬼氣十足。一天,高成曉的妻子偷看到沒燒完的鬼情書,一氣之下,將 小提 琴也塞進 灶堂燒,說,你光拉琴不燒琴,楊月池怎聽得見?。高葉民及時搶得提琴出來時,琴頭已經燒著了。他大罵她,說她不懂。他妻子受不了,想不開,喝農藥死了。幾 天後,高成曉跳崖死了 。他的琴留在山頂,就是在他當年用琴聲招喚楊月池的地方。當村民找到那提琴時,發現中間兩根弦斷了。提琴上停了一隻雲雀,怎麽趕都不飛走。”
“媽,你知道麽?”我感歎,“中間兩根弦是小提琴的魂。斷了,這琴就死了。”
“是啊。琴一死,高成曉也隨它去了。”我媽抹完眼淚,接著講:“高葉民成了孤兒,被 送到縣裏的宣傳幹事家裏,寄養在那裏。高成曉的唯一遺物,那提琴,也一同送了去。那宣傳幹事叫曲 中 盛,有一女 兒,就是曲馨校長。曲中盛十分喜歡高葉民,就因他提琴拉得好,將女兒曲馨許給他了。高葉民夫妻倆兩人都是學校教師,婚後很和睦。”
“這不是也很好麽?” 我問。
“那是表麵。高葉民根本不愛曲馨。”
我不解。”曲校長那麽好的人,他會不愛?”
我媽馬上反問道。”小蔡那麽好的姑娘,你為什麽不愛?”
我脫口而出:“我跟她沒有激情,不來電。”
“好,你跟殷姑娘呢?”
“我被她電翻了。媽,別什麽都往我身上扯。高葉民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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