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晴的手袋中有定位筆,我不擔心會跟丟他們,跟蹤距離拉得非常遠。他們去了一趟郵局,在那呆了十幾分鍾,然後,向袁河酒店開去。他們開進袁河 酒店 的地下停車場,沒有出來。
我在很遠的地方等了十幾分鍾,才開進地下停車場,找到殷晴的車,然後將我的哈雷停到再下一層。為防殷晴突然打電話給我暴露行蹤,我將兩個手機 的鈴 聲和振動都關閉,才走進電梯。我按亮了每一層的按鈕,電梯每層一停地向上。手機顯示,他們在九樓。我在第十樓下電梯,沿著走廊找到信號所在,它在 1021室下麵。我收起手機,左手放入夾克衣袋,從消防樓梯下到九樓,向921室走去。我盡量輕手輕腳地接近921室。可我每走一步,腳上的 大靴 子就發出一聲怪響,可能是腳掌的某個地方線鬆了。
921室裏傳出小提琴聲,我在921室門口立足聆聽。那是《門德爾鬆E小調協奏曲》的小提琴聲部。這首小提琴協奏曲有三個樂章,非常柔美多 情,宛 如一個懷春女子的表白。這個頑皮快樂的女子,想到傷心事時呢喃自語,見到情人後,迫不急待地熱情表白。情人答應留下更長的時間,這女子就給她的情 人講古老的純情傳說。她的情人被故事感動了,發下誓言會陪她一輩子。這女子露出燦爛的笑容,快樂地如天使一般。小提琴獨奏的華彩樂段,都是高 難度 的音符,對演奏技巧要求非常高。
現在正在演奏的這個人,顯然火候欠佳,每到悠長的顫音和絢麗的震音之處,便會出些紕漏,但總能狡猾地用拖音的方法掩飾過去。《門德爾鬆E小調 協奏 曲》的三個樂章終於拉完了,921室裏傳出兩個人的熱烈掌聲.
“Bravo! Bravo!” 這是殷晴的聲音。
“Là, bravo, je m'incline!”這是那法國佬的讚美。
這麽說來,拉琴的人是林鬱音了。這《門德爾鬆E小調協奏曲》對她來說有點難。她的資質不錯,如果紮實點,快板部分不要拉得那麽急,行板的部分 不用 那麽炫,效果會好很多。我暗想,以後有機會的時候給她提個醒。至於這個法國佬,看上去象她們請來的小提琴導師,不是要找外嫁女的糟老頭。我為我前 些時候的齷齪猜疑感到羞愧,就綽步向前走開。
我的大靴子又發出刷刷的怪響,在這靜靜的走廊裏特刺耳。921室的門突然開了,殷晴從裏頭衝出來,叫道:“又是你,站住!” 我當作沒聽見,穩步向前。殷晴追上來,攔在我前頭。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跟著我們?”
四目相對。我看得見她的眼,她卻看不見我的眼。她的眼中有一種期盼,一絲笑容爬上她的嘴角。她指著我說:“你是陳一大!?” 我搖頭聳肩。殷晴拿出手機,撥打我的電話,我懷裏的電話沒響。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失望。
殷晴指著我凶道:“不許再跟著我們!不然叫警察了!”
我又聳聳肩,不慌不忙地向電梯走去。我聽見殷晴在輕聲地給我留言:“陳天。我現在正幫林鬱音聯係去法國留學的事。正好有一個法國基耳國家音樂 學院 的退休教授來我們這,你想不想跟他一起吃個晚飯?”
這糟老頭是法國基耳國家音樂學院的?看來,我今天錯得太厲害。我還是想確認一下,就到前台,塞進一百塊錢,問:“921房是什麽人住著。” 前台小姐,衝我甜甜地笑笑,說:“是愛爾德先生。”
“他的全名怎麽拚?”
“Elder Silveira”
“他是哪國人?”
“他用葡萄牙護照入住的。”
“他在這多久了?”
“一個星期了。”
”他來這幹什麽?”
“不知道。反正,每天有很多家長帶著孩子和小提琴來找他。”
“哦。謝謝!”
好象,這葡萄牙離法國不遠,就隔了個西班牙。
我騎上哈雷,拿出手機,又聽了一遍殷晴的留言,心中感慨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殷晴對林鬱音真好,就象她的媽一樣。”
我又想,讓林鬱音她們專心地與教授交流吧,我不出國留學,去湊什麽熱鬧?我給殷晴回了個短信:“謝謝好意。你專心林鬱音的事。我媽喊我回家吃 飯。”
我的短信才發出去,便接到我媽電話:“天兒,快回家吃飯。你爸,蔡蓉,和羅警官都來了,就等你了。”
我進毓民山莊的時候被門衛攔下,我脫了頭盔,他才認出我,放我進去。當我突突突地將哈雷開進我家空空的車庫,脫下這身重重的行頭時,我家的屋 頂被 掀了。
我媽責備道:“天兒!又玩這肉包鐵的摩托,危險!”
我父親大發脾氣:“又亂花錢!繳槍了!繳槍了!”
我說:“才一萬二啊,這車,拿到黑市上,至少三萬!”
我父親和我媽異口同聲道:“那就趕快賣了!”
我委屈地叫:“可我要輛車!我這邊要上班,那邊要跟你幹革命。你要你兒子天天急行軍累死啊。別人家都有車,就我們家車庫空空的,是大蜘蛛的樂 園! 我開一輛哪都響的,1993年的老爺摩托,還不夠廉政?”
我父親不說話了,回了一句:“好吧。批準你成立機械化部隊。”
羅警官這才溜到哈雷車邊,開始評頭論足,完了說:“什麽時候讓我騎騎過過癮?”
“沒問題 ,在你帶我去靶場過完癮之後。”
羅警官摩拳擦掌:“一言為定!”
蔡蓉也過來,說:“陳天,能不能帶著我在這院裏兜兩圈?我從來沒坐過這麽大的摩托。”
我的眼軲轆轉了轉,想,在這大院裏?這麽突突響的拉風摩托上?你坐在我身後?全縣委的家屬都知道你和我的關係了。於是,我推說:“現在?馬上 要開 飯了。”
我媽一聽,馬上說:“快去,快去!乘現在天還亮。我去再做個湯。” 我父親也在那點頭,拿起頭盔,掂了掂,塞到我手上。
我隻好從哈雷車後座右邊的皮箱中取出備用頭盔,交給蔡蓉,然後將車小心地從車庫中退到大道上。蔡蓉戴好頭盔,跨坐在我身後,兩手怯生生地扶著 我的 腰。我草草地開到門衛那就開回來,不到一分鍾。蔡蓉下車後,臉紅通通的,手上全是汗,在我腰上留了兩個濕手印。
“開飯!” 我父親滿意地宣布。
我媽弄了滿滿一桌噴香飯菜。我們幾人,談笑著,亂箸齊下。蔡蓉悄悄地給我夾了個獅子頭,我則盛了一碗湯給她作為回禮。我媽看見了,咪咪地笑 著,在 桌下踢了踢我父親的腳,讓他也看。吃完飯,我們幾人坐著聊了一會兒。快八點了,羅警官與蔡蓉一齊告辭,坐進警車走了。
“開會!”我父親又滿意地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