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和老媽

婆婆和老媽

 

 

我的婆婆和我老媽，這兩個農村老太，共通點是都一樣的心靈手巧善良隨和。成年後的我和他們各自都一起生活了將近三年的時間。要了解一個人，再沒有比同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更直接和深刻了。現如今終我小家夫妻團員，油鹽醬醋茶各種生活瑣事，我和娃他爸之間每天都會有碰撞摩擦，仿佛公婆和我父母影子時不時的在老公和我的身上各自閃現，所以忍不住時常在心裏對照這兩對老人。今天閑來，就說說我的婆婆和老媽。


先從婆婆開始說起。

 

當然，說婆婆之前，一定要先來個深呼吸。人說世界上兩種動物不能生活在一起，那就是婆婆和媳婦，可見婆媳對立關係之深。現在媳婦竟然要來評說婆婆，深呼吸了也還難免有失客觀。 

 

婆婆年輕時是個遠近聞名的裁縫，在她的帶動下，女兒們和老公幾乎都成了裁縫。可能當年專攻做衣服了，無暇顧及廚房事務，所以老公就自然成了永遠的廚房掌勺。就這樣，老頭兒被裁縫老太鍛煉培訓成了家裏家外的好手，種地，做飯，做衣服樣樣精通。現在老太事業不幹了，常年練就出來的老公就自然成了貼身護工，老太到哪裏，幾乎都由老頭體貼嗬護著。所以，婆婆是個極有福氣的人。

 

婆婆性格平和，說話向來都輕聲細語，似乎對別人從來都沒有過反對的意見。所以老太性格屬水，表麵上極易變形到哪裏都隨著別人的形狀，從不跟環境衝突。骨子裏卻是很故我，內核保持到最好。抽刀斷水水更流，水的異形何嚐不是一種自我堅持？婆婆最堅持的是飲食，她認為吃了蔬菜和水果會上火，雖然也不懂什麽是上火，所以這兩類東西幾乎不入口。食物，就隻要米麵就夠。即便是營養不良被醫生警告，也依然雷打不動，水果蔬菜肉雞蛋幾乎不吃，任你兒女也好醫生也罷，勸誡的話，人家聽了都微笑著應和著，可是吃啥不吃啥還是自己做主兒。

 

婆婆自小沒有上過多少學，不識字，自稱最怕出了門找不回家。所以，出了她生活的鄉村小鎮來到城市，即便是小城市的女兒家，也從不獨自離家半步，除非有人陪著。到女兒家她的活動範圍就是女兒家的那個小院兒，在兒子家就是兒子家的一室一廳一陽台。在大城市生活了三年，自己過馬路的情況也屈指可數，因為隻有別人陪著的時候才會出門。婆婆或許認為自己是農村人上不了城市的大台麵，即便是被帶著到老太太群裏，她也很少與人聊天，常說害怕別人聽不懂她的家鄉話。所以，老太太真的是把自己放很低，低到了塵埃裏，從此終將閑言碎語蜚短流長絕於咫尺天涯。

 

也許是習慣了有老爺子麵麵俱到時時處處的顧著，所以婆婆其實不太會照顧自己。但是老太太不以為此，還特別操心著家裏的每一個人。如今，孫子遠到了美國，每回電話還是會的交代：飯一定要做好吃煮熟了，營養一定要夠了。給兒子講話永遠都少不了吃好，穿暖，還特意強調在美國晚上千萬不要出門。

 

婆婆不好輕易說，聊媽媽就放鬆多了。

 

媽媽年紀和婆婆相近，年輕時也上過裁縫班，所以給孩子老人裁做衣服相當拿手。因為我爸常年在城裏工作，老媽在農村被鍛煉成了女漢子，種地，做飯，照顧孩子一條龍全包。老媽性格開朗，講話嗓門大，到任何場合都不害羞，自己雖然也沒上過學，後來隨老公到了縣城生活，卻跟孩子的老師們成了好朋友，見了麵話題總也聊不完。老了跟隨兒女和老伴兒來到大城市，獨自一人坐著公交車地鐵去串親戚看風景，得空就要到外麵去玩玩看看。不僅如此，還交上了一群大城市的朋友，老太太聚在一起總有聊不完的東家長李家短，每天老娘回家帶回來的信息量堪稱驚人，誰誰家兒子在哪兒哪兒工作每月掙多少錢，誰誰家兒媳婦懷孕又小產了，誰誰家嶽母把婆婆給罵了，誰誰家二婚的親家母親家公又貌合神離了。。。自此，依據信息平等的原理來推斷，我在不少老太太那裏自然也成了透明人。當然，老娘此番一邊收獲著各種垃圾信息，一邊也學來不少活計。跟四川老太學做泡菜香腸，跟山西老太一起鍛煉散步，跟山東老太，輾轉一個省城去毛線廠裏買來各色毛線織毛衣。。。直到老媽回老家好幾個月了還有人打電話來打探她啥時候再來想找她玩兒。如今我到了美國，老媽張羅著要來美國看我，給我照顧孩子，還特意交代要自己坐飛機，不用接的。

 

老娘就像一台永動機，能量取之不竭。這不，最近還生平第一次燙了個卷發，弟弟發來照片，看老娘的氣勢，一頭利落的銀發，燙過更顯精神，仿佛中國老太版的美國前首相奧爾布賴特。

 

老媽記憶力超好，時令諺語記得一大堆，信口拈來。我在大城市曾因買房苦惱，身邊的年輕同事人人買了房，隻有我在望房興歎。老娘說：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咱不跟別人比。單位裏一起來的人早評了高職，我的看起來卻遙遙無期，老娘說：不怕慢就怕站，你隻要好好幹著，總有一天會有評上的。城市裏的孩子從小不受苦長大了還有父母幫辦房子和婚姻，中學沒畢業在大城市長大的表姐嫁了有錢的老公，自己在家天天搓麻將，我開玩笑說：看表姐她多有福，我從小長在農家到現在還都不知“享福”啥滋味，老娘安慰我說：知識能改變命運。所以，老媽屬陽，到哪裏都想要照亮別人。

 

記完這兩位個性鮮明的老媽媽，我在想假如兩位老人也會讀書愛寫字，她們各自寫出來的我是什麽樣子呢？一邊麵目猙獰，一邊嫻淑可愛，也說不定。媳婦眼裏的婆婆和親媽，婆婆眼裏的媳婦和親娘眼裏的女兒，悖論中的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