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我就是演員》

雜談《我就是演員》（上）

                                                                   作者    地中海阿明

 

         當代的年輕人總是喜歡展現自己；天賦異稟的去了‘最強大腦’；博覽群書的報名‘一站到底’；憧憬愛情的加入‘非誠勿擾’；實在不行的也要發幾條視頻或自拍，在朋友圈裏曬曬，讓虛榮心得到一點小滿足。浙江衛視為了使表演更為規範化，讓年輕人展示的時候更為高規格，舉辦了《演員的誕生》和《我就是演員》這樣具有學術色彩的專題節目。真是愛死人了！我要不是因為已經滿臉胡茬子了，一準也要去露把臉。當然，節目是每期必看的。

         午夜，酒店的餐廳打烊了。我刷完了堆積如山的碟子碗，依舊開著王大胖子大他三十歲的法國媳婦送給他的那輛寶馬z8，在臨海高速公路上享受著速度與重金屬音樂的震撼。

“王師傅，哎，哎，您不能總是一上車就睡啊。您看看這秋日的夜空，啊，多麽的清澈，涼爽，啊；‘啊，一年一度的強勁秋風啊，把我從昏睡中吹醒’，…… ”

“別別，別褻瀆郭小川的詩啦。我不睡了，不睡了。”老胖子從小冰箱中提出一瓶法國礦泉汽水，‘砰’地一聲擰開蓋子，一仰脖下去了大半瓶兒。

“這幾期的《我就是演員》您看了嗎？”我把車速從120降到了80，開始爬坡了。

“我不是每集都看。”

“上次啞巴領養小孩兒那集您看了嗎？”

“嗯，演得不錯，導演差點。”老胖子打了一個大嗝兒。

“據介紹，劉天池老師是指導教師，演員們也都說從她那裏學到了許多東西；怎麽能說導演差呢？再說了，三位導師也沒提出導演的問題啊。”我有些不理解。

“三位導師主要側重於談表演，他們是給天池老師留著麵子呢。”

“不會吧？”我還是不太相信。

“咱們就以啞巴馬克收留孩子這段戲為例子；丟孩子的富婆來取書，馬克舍不得給，就這些事。導師們說；富婆前後的反差不夠鮮明；這其實就是在說導演有責任。”

“可是，我看富婆已經演得很認真了。人又長得那麽漂亮，還能怎麽樣？”我略微有些不服氣。

“首先，富婆，就不能和一般人一樣；

小姑娘問她‘你來幹什麽？’她就不應該按照常規回答；‘我來拿我女兒最喜歡的一本童話故事書。’太老實了。不是富婆的身份。”

“那您看應該怎麽回答？”我有些較真。

“根本就不回答。可以這樣；

富婆；（非常不禮貌地打量著店鋪的環境）真是委屈我女兒了。這是什麽味兒啊！（用手絹掩著鼻子）你們誰看見我女兒的那本童話故事書了？（看到馬克手中的書）就是這本吧？給我。

        馬克看著她，書攥得更緊了。

富婆；哎，你是聾了還是怎麽的？我叫你把書給我！

老板娘；他是個聾啞人。

富婆；哈，對了，我女兒跟我說過。你說你這麽一個啞巴，              整天‘吧啦吧啦’的，聽不清楚又說不明白，怎麽可能教育好我的女兒呢？把書給我！

姑娘；你說話對人尊重點；要不是馬克從人販子手裏把樂樂搶過來，你早就沒有女兒了！現在馬克的胳膊上還留著那道刀疤呢！你看看，你看見了嗎？五年了，是馬克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把樂樂帶大的。你作為一個母親，麵對這位給你女兒遮風擋雨的大恩人，你不覺得慚愧嗎？

老板娘；馬克真是把樂樂當成自己的命根子了。你可真是應該好好感謝感謝他才對啊。怎麽能……

富婆；你們，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才是受害者！我女兒不到一歲就被壞人偷走了；我丈夫說我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和我離婚了。這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你們能想象得到嗎？失去女兒又被丈夫拋棄，你們知道我是怎麽活過來的嗎？（突然委屈得大哭起來。老板娘搬過來一張椅子，富婆欲坐，用手指尖兒擦了一下，嫌髒，沒坐。）我每天隻能用工作來麻醉自己。失魂落魄，整整五年啊，我就是一個失魂落魄的人啊。現在，我找到了我的女兒，我的生活中重新出現了燦爛的陽光！可是，這麽多天了，她就沒叫過我一聲‘媽媽’。你們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嗎？你們知道嗎？！（嚎啕大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馬克默默地走過來，猶豫了一下，把書塞給了老板娘，轉身離開。老板娘把書交給了富婆。）

富婆；啊，太好了。我女兒還在車裏等我呢。（起身就走）。

馬克突然‘啊啊’，大聲叫著。

富婆；（站住，轉身麵對站在舞台另一側的馬克）噢，是的是的；謝謝您，馬克先生。（轉身欲走。）

馬克再次‘啊啊’大叫。

富婆；（慢慢轉過身來）馬克先生，昨天我已經派人把支票送過來了，那是你們這五年所有消費數額的十倍！我想您應該知足啦！

馬克從口袋中取出支票，示意給富婆。

富婆；對，就是這張支票，十倍的數額。

馬克把支票舉起來，慢慢地撕碎了。

富婆；幹什麽？你這是要幹什麽？！

老板娘和姑娘圍到馬克身邊看他用手語比劃著；

老板娘；馬克的意思是，支票他不要了，隻是希望能經常見見樂樂。

富婆；噢，天啊！你，現在是我要求求你，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女兒吧！我已經失去過她一次了，我不能再一次讓你們成為我們母女倆感情之間的隔閡。求求你們啦，求求你啦！放過我女兒吧，不要再見她了，不要再影響她的感情，不要再讓她分心啦！求你們幫幫忙吧，讓她的心早點回來，讓她早點兒認我這個親生的媽媽吧！

樂樂；（突然跑了進來）馬克！

富婆；不是讓你在車上等著麽？你……

樂樂；（走到馬克身邊）馬克，我一直想來看你，看看大家，可是，她不讓我來；我就說，我最喜歡的那本童話書落在你這了……

         馬克單腿跪在地上，深情地望著麵前的小女孩，慢慢站起身，雙手扶著女孩的雙肩，幫她轉過身，麵對著自己的母親；馬克慢慢地把小女孩推到了富婆的身邊。

樂樂；馬克，你幹什麽？我還沒說完呢！馬克！

馬克又走回到舞台的另一邊。

富婆；馬克！啊，馬克叔叔讓你早點回家寫作業。走吧！

富婆拉著女兒急急地走下。

樂樂；（在母親手中掙紮著）馬克！你不愛我了嗎？我還有好多話沒說呢。阿姨！

富婆；回家！

樂樂；我就再說幾句！

富婆；回家！

樂樂；我就再說一句！

富婆；回——家！

樂樂；（大聲地）媽媽！（停頓）你就讓我和馬克再說一句吧！

所有的人都看著樂樂。富婆依舊緊緊地攥著女兒的手。

樂樂；馬克，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謝謝了。（對馬克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跑下。）

富婆站在那裏一動沒動，攥著女兒的手也沒有鬆開。女兒十分不解；大家也都感到有些疑惑。

富婆；（輕聲地）去抱抱他吧。（緊攥著女兒的手，這時鬆開了。）

樂樂；（先是有些意外，繼而格外地驚喜。）媽媽！（踮起腳尖，摟住母親的脖子，在臉頰上親了一下。）馬克，謝謝你！（這句台詞要大音量加混響，撼人心魄。樂樂慢慢地張開雙臂，奔向馬克。她要用自己的全身心享受這別有一番滋味的擁抱。）

         這時，舞台的燈光瞬間壓暗，隻留下兩隻強烈的追光照射著這兩個彼此相依相愛的人；這就是那種比日光和月光還要純淨的最偉大的愛！ 此時，在他們的眼中和心中隻有彼此，其他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王大胖子閉上雙眼，讓自己的身體深深陷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中；他似乎對自己的那一番紙上談兵很享受。

“後來呢？”我問。

“沒有後來了，‘劇終’。”眼睛依然閉著。

“可是，樂樂還有好多話沒說呢。”我說。

“還用說麽？”王大胖子輕蔑地瞟了我一眼，“彼此理解和真心相愛的人，與我們這些凡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可是，馬克和那個小女孩歲數上是不是差太多了？”我心中有些不安。

“你能不能別那麽低俗；愛情與性是包含和被包含的關係，她們絕不是等同。”老胖子不屑地說。

“那就是說，他們之間沒有男女關係？”我試探著問。

“哎呀，比大象小沒長長鼻子的相似動物是什麽？”

“豬！”猜燈謎是我的強項。

“咱們現在談的是殿堂級的事物，是藝術；你別總把路邊攤兒上的烤雜碎端上來說事好不好！”

         好你個死胖子！你說我滿腦子都是燒烤豬雜碎！看我明天不給你下瀉藥的！

“那個年齡最小的李蘭迪同學應該是無可挑剔的吧？”我挺喜歡那個小丫頭，胖嘟嘟的。“那可是章子怡老師的寵愛啊。”

“子怡老師那是在鼓勵年輕的新一代。那個小丫頭的戲不錯，比較幹淨，沒有拖泥帶水的毛病。但是再創作的能力不是很好，還是導演的問題。”老胖子顯得很失望。

“你是不是對天池老師有成見啊？”我快速地瞥了他一眼。

“就說她加演的那段小品吧；導演提示，她是一位有語言障礙的女孩，向暗戀了四年的男生表白。”

“那段戲我看了，挺好的，觀眾都鼓掌了，子怡老師也點頭了。哪兒不好了？”我真的有些不服氣了。“她想說又說不出來的那種感覺，我看著都著急。你還想怎樣？”

“語言障礙她是體現出來了，‘暗戀四年’在哪呢？”

“那導師在布置的時候已經說了。這又不是影視片，你怎麽能夠在一瞬間就讓人知道已經‘暗戀四年’了呢？”我覺得老胖子有點胡攪蠻纏；李蘭迪雖然不是我暗戀的對象，但我也不容許隨便什麽人都可以去貶低她。

“把編劇和導演的意圖在舞台上形象化地體現出來，是演員的天職。你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旁白上；那你幹脆去錄廣播劇就得了。”老胖子也不示弱。

“好吧，王老師，請您指教一下，怎樣把‘暗戀四年’在舞台上表現出來。”如果說不出來，明天瀉藥加倍；我主意已定。

“我也沒想好，隻是覺得她可以不要一上來就急於表白，而是靜靜地看著那位男生從自己的身邊走過，當他即將走下台的時候，啞女發出聲音‘啊……’

男生；你是在叫我麽？

啞女；（點頭）

男生；我總看見你站在這，是等什麽人麽？

啞女；（點頭，在手中的磁粉畫板中寫下了幾個字，展示給男生看。）

男生；四年了！你是在等……

啞女；（用手指向男生）

男生；等我？

啞女；（使勁點頭。在畫板上寫字）

男生；（讀字）我……

啞女；（突然扔掉畫板，努力地想說話，）我…喜…歡…（極不清楚地發聲）

男生；你喜歡我？

啞女；（用手語比劃出‘愛心’）

男生；其實，我也一直喜歡你，隻是沒有勇氣表白……（男生張開雙臂，啞女像小貓一樣投入戀人的懷中。）

“怎麽樣？‘暗戀’和‘四年’都表現出來了吧。如果沒有磁化板上‘四年了’三個字，就缺乏形象化的時間感；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啞女搭訕帥哥’，那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好，就算像您說的，年輕演員在導演沒有顧及到的時候，缺乏再創造的能力；那麽，老演員怎麽樣呢？”我問。

“每一位助演的老演員，都是最優秀的。”老胖子肯定地說。

“評價是不是太高了？”我說。

“一點都不高。就說決賽那場‘霸王別姬’，匯報軍情的演員一出場我就覺得不一般；他的台詞既有人物感又有時代感。相比之下女主演就差了些，時代感不足。後來聽徐崢老師介紹才知道，那位助演是上海戲劇學院的王洛勇老師，中國在美國百老匯劇場擔當男主演的第一人。真是不簡單。”老胖子頗有些感慨。

“那，那位寇振海老師的表演應該也是無可挑剔的吧？”我問。

“寇老師當然是一位優秀的演員，可惜……”

“導演差 了點！”我們倆異口同聲地說。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說。

“你看啊，寇老師演一個退休的火車司機，同時又是一個患有老年癡呆的酒鬼；他讓兒子回來簽一份‘拆遷房屋’的協議書，並決定把錢和房子都給兒子，以此來彌補對家庭對兒子的虧欠；自己去養老院生活。兒子呢，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家庭叛逆，對父親的全部認識就是一個‘討厭和不滿意’；直到鄰居告訴他‘今天是你媽媽的生日’，他才突然意識到父親對去世的母親和對自己的那份親情。父子倆說開之後，有一個兩人碰杯喝酒的場麵；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很讓人動心的情景，但是導演沒把戲排出來；現在的表演是‘老頭被兒子感動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杯示意與兒子碰杯，兒子呢嫣然一笑，碰杯，父子二人冰釋前嫌。’”

“這樣演不是挺流暢的嗎？”我說。

“流暢是流暢，但是不夠感人；敬酒和碰杯是最能體現人物關係和人物感情的行為，也是最有戲的場麵。我覺得是不是可以這樣演；父親感動之後，要給自己倒酒，忽然想到兒子極端反對自己喝酒，就又把酒杯放下了，望著兒子，尷尬地笑了；這時，兒子接過父親手中的酒瓶，認真地給父親滿上，再給自己滿上，端起兩隻杯酒‘爸爸，幹杯！’父親驚喜地意識到，兒子不僅允許他喝酒，而且接受自己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了，接過酒杯，起身，‘幹！’二人碰杯。這樣就可以把二人心中的變化通過行為形象地體現出來。觀眾也容易為之感動。”老胖子一仰脖喝了一口礦泉水，“戲是排出來的。但現在絕大多數演員和導演都是在完成對劇本的敘述，丟了很多戲，可惜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