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裏挑燈看劍

總想和誰說說過去和現在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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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手表

(2017-09-09 09:03:57) 下一個

                   電子手表

 

                                                               作者      地中海阿明

         和每天一樣,下班後依舊是我開著王大胖子的那輛寶馬z8(大他三十歲的法國老媳婦送的訂婚禮物),飛馳在臨海的高速公路上。幹餐飲唯一的好處就是,下班後回家的時候不堵車。車窗外,地中海的夜幕早已降了下來,一輪明月高懸夜空,在遼闊的海麵上勾畫出一道絢麗的銀色光帶,閃閃爍爍,猶如少女見到你時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羞澀。我把車窗打開,衝著外邊大喊;“漂亮!”然後轉過身來,對王大胖子說;“這月色真他媽漂亮啊!”

“你也算是讀過書的人了,別把這麽美好的景色給汙染了。”王大胖子慢慢地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行啊,你還挺有哲理的。”我誇獎著。

“哎呦,你別太讓我難堪好不好。這是唐代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的兩句。古人總是勤於思考,哪像我們今人都那麽現實。對了,借著這美麗的月色,我給你講一個我親身經曆的事,……”

“你不會又講那些‘上身穿白褂子藍褲子白襪子黑鞋’之類的尋人啟事吧。”我提醒他。

“我怎麽能褻瀆這麽美好的景色呢。這樣吧,我講完之後,如果你可以用一句古詩作為概括;那麽,我的那套佳能像機,借給你玩兒一個星期。”

“你說話算數?”我感到有點興奮。

“當然。但是有個條件;那句古詩詞中不可以帶‘月亮’這兩個字。”王大胖子認真地看著我。

         我使勁地點了點頭;我現在心裏想的全是他的那套佳能相機,特別是那隻白色的變焦鏡頭!我先給晶晶拍一套泳裝掛曆,再拍一套日出日落,當然,一定要拍一套月光主題曲……;概括的詩句不讓帶‘月亮’這兩個字,難不倒我。如果是關於物件的,那就‘此物最相思’;關於人物的,那就‘共飲一江水’;要是懷舊的,那就‘可憐白發生’;還有‘雲深不知處’;‘霜葉紅於二月花’,我會的那十幾首古詩詞 ,應該足夠應付的了。

         車子跑過了一個大彎道,居高臨下,海灣對麵的瓦萊塔港口停泊著幾艘超豪華遊輪,每一艘的噸位都在二十萬噸以上,燈火通明,就像一座座豪華的城堡,把整個港灣的水麵映照得像童話世界中的仙境一般,美麗又神秘!

         朗月高懸;我關上車窗,把空調調到自然風模式,舒緩的小提琴協奏曲《梁祝》,輕輕地作為底襯,在車中飄蕩著。

         王大胖子又開始進入他的那套窮酸程序,先從小冰箱裏提出一瓶法國礦泉汽水,擰開蓋子,一仰脖,抿了一小口,然後,又把車坐背靠的按鍵輕輕點了幾下,讓他那身肥膘更舒適地鑲嵌進軟牛皮麵的座椅中。

    “你知道,我剛進酒店時,是以按摩師的身份開始工作的。”總算說話了。

    “您要是再繼續玩前奏,咱們可就快到家了。”我很擔心他耍賴,不把佳能相機借給我玩。“您的按摩手法與眾不同,治好了一個腦癱的男孩,治好了老板的半身不遂,按摩室裏的幾位大姐也經常請您在她們身上做教學。後來,您太太離不開您的這雙手了,隻好忍痛嫁給您了。哎呦,能不能說點別的事。”我說。

“這些我都說過了?”

“說過好幾遍了,再說,就是‘糧票的故事’啦。”我說。

“那,那個大富婆戴破電子手表的事,我說過麽?”他問。

“電子手表?怎麽回事?”我還真不記得。

“嗨,我出名以後,好多人都慕名而來。有一天,來了一位超豪華的大富婆。”王大胖子總算切入正題了。

     “七八十歲的老太太,描眉打臉燙金發也還行,做按摩來麽,穿一身大名牌不說,那串珍珠項鏈在脖子上繞了兩圈又係了個扣,還一直垂到肚臍以下,而且每一顆珍珠的直徑都在十到十五毫米以上!”

“塑料的。”我說。

“我扶她上按摩床的時候,特意把兩顆珠子往一塊蹭了一下…… ”

“蹭一下?幹什麽?”我問。

“如果是塑料的,那一定特別滑;如果是用珍珠粉壓成的,也會有點兒滑,隻有是天然的珍珠,才會有特別澀的感覺。”

“那老太太那串…… ”我問。

“澀得我差點崴了手!”王大胖子大聲說。

“那還不得一百多歐元。”我說。

“看來你是真不懂珍珠。”王大胖子無奈地長出了一口氣,“老太太這串絕對是大溪地‘珍珠皇後’級別的,這麽好的品質,又這麽長,每顆都能照見人影兒。我保守地估算了一下,至少也要五萬歐元。”

“五萬?!”我嚇了一跳,手一抖舵輪差點走偏,幸虧車速不是太快。“這老太太一準是個瘋子。”我嘟囔著。

“因為要做手部按摩,我怕按摩油弄髒她的戒指,就請傭人幫著都摘下來……”

“她還有傭人?”

“曾經是挪威的一個女足大門。好嘛,摘完之後,一手一把紅黃藍白綠,每顆戒指都得好幾萬。當然,那純金的手鐲有多沉我就不說了。” 老胖子又抿了一口法國礦泉汽水。“可是,當傭人要給她摘左手腕上那塊又髒又舊黑色塑料的電子手表時,老太太用右手的食指輕輕地做了一個拒絕的手勢,傭人立刻把手收回了。

         一小時的按摩,做誰誰舒服。推拿後背的時候,她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太享受啦。等翻過身來快做完腳和膝蓋的時候,老太太終於說話了;

“你的按摩手法不錯啊。”

“謝謝,現在我來給您做一下手部的按摩。”我說。

“好啊。”

         做完右手和右臂之後,該做左手了,我看了一眼那塊破電子手表,什麽也沒說;既然她不願意摘,對我也無所謂。可是做手腕的時候,有表帶兒擋著,總有一些不太流暢。

“你要不要我把它摘下來?”老太太問。

“如果您可以的話。”我說。

“蘇菲!又在那兒玩手機,快點。”老太太把手伸給了蘇菲。“整天就知道玩手機,從一到五十還不如我找得快呢。”老太太自豪地說。

         就在蘇菲給老太太摘電子表的時候,那表突然‘滴滴,滴滴’響了兩聲。

“該幹什麽啦?”老太太問蘇菲。

“準備午餐”,蘇菲隨口答道;然後把電子手表從老太太左手腕上摘下來,放到老人的右手心兒裏,幫她牢牢地攥住,自己一回身坐下,低下頭繼續玩她的手機遊戲。

“這是我丈夫,喬治,十五年前送給我的生日禮物,當然,還有那隻金手鐲。就因為我太愛看電視節目了,常常忘了做飯。哈,他隻愛吃我做的飯。”老人自豪地微笑著。“從那時起,電子表一響他就喊;‘瑪麗亞,該準備早餐了’。”

“瑪麗亞,該準備午餐了。”

“瑪麗亞,我的下午茶好了麽?”

“瑪麗亞,晚餐的牛排怎麽樣了?別忘了,在紅菜湯裏多加一點胡椒。”

“瑪麗亞,瑪麗亞,他總是不停地叫著,有一陣兒,我真的是有些感到厭煩了。可是,唉,真是太有意思了;在他去世的時候,我守在他的病床前,這隻表突然又‘滴滴,滴滴’響了兩聲,喬治本來已經不行了,可是,聽到表的響聲,他竟然微微地笑了;他把這隻表就是這樣放在我的右手心兒裏;

“瑪麗亞,我親愛的瑪麗亞,……我不會再要你為我做些什麽了,我隻是想……多叫你幾聲,我想讓你…….知道,我是多麽的……多麽愛你,我的小瑪麗亞。”

“現在,每次表響的時候我都能感受到喬治的聲音;我丈夫給我留下了那麽多的珠寶財富,可是,能出聲的就隻有這個可愛的小寶貝兒了;我知道,這是喬治的靈魂在向我訴說著他對我的愛。奧,我親愛的!”老人用雙手把那隻電子手表送到唇邊,給了它一個深深地吻。

    “哈,瑪麗亞!” 坐在我身後的挪威女傭蘇菲突然興奮地大叫,“你看,”她把手機送到瑪麗亞的麵前,“我打破你的記錄啦!”

         汽車輕輕地停在了王大胖子那豪華的別墅前。遠處是錨地的燈光,港灣的輝煌,沉睡的大海和朗月高懸的夜空。

“怎麽樣,你也該說句什麽了。”王大胖子坐著沒有動。

我望著車窗外的景色,不由自主地說到;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老胖子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下車了。

 

        

                                       完

 

                                                                 2017年9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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