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與愛情

 

 

                  婚姻與愛情

 

                                                       作者      地中海阿明

        

 

          結過婚的人往往忽略婚姻中的可貴之處，分手之後才發現失去了很多值得珍惜的東西；沒經曆過愛情的朋友常常忽略日常的積累，當愛情來臨時便格外地感到狼狽不堪。

         酒，這種東西真是很有意思；無論你有多大的愁事，喝大了很快就忘了；無論多麽陌生的人坐在一起，幾杯之後很容易的就親如一家了。我並不能喝酒，稍加潤澤就立刻紅頭漲臉渾身瘙癢。但是，娟子老板女兒的滿月酒我還是一定要喝的。大家都是餐飲界的中國人，找機會聚一聚也可以彌補一下思鄉之情。王大胖子一聽說有這事，說話都結巴了；“我我，我，也去。”他好象挺喜歡娟子老板的。反正酒店正裝修，王大胖子給不到十個人的裝修隊準備了五十個盒飯，告訴皮特；誰想吃就拿微波爐熱熱。然後穿上他那件棕色的大名牌西服，還紮了一條紅領帶，親自開著寶馬Z8，隻對我說了句；“回來時你開。”跟著便在臨海高速公路上刮起了一陣轟鳴的旋風。

         滿月酒的台詞，無論國內外都大同小異；“啊呀，太好看了；啊呀，像誰呀；啊呀，這頭發多好啊；啊呀，這眼睛也太漂亮啦（人家孩子其實還睡著呢）：啊呀。。。”紅包已經裝了一笸籮了。娟子老板，這個曾經漂亮的陝西姑娘，不到一年的時間，已經變成一個地道的大胖老娘兒們了，而且今天穿得從頭紅到腳。

        “你怎麽這麽早就下地了呢？當心著涼啊。”王大胖子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老要用手去扶娟子老板的後腰。

        “各位，感謝各位的到來，我今天是不能陪大家喝個盡興了。不過別擔心，這是我姐姐，阿靈，特地從國內趕來照顧我的。今天就由我姐替我給大家敬酒！咱們是不醉不歸！”掌聲笑聲喝彩聲響成一片，五十多位海外華人已經讓桌上的“人頭馬”和茅台酒瓶子映照得滿麵紅光了！

         金滿堂大飯店，今天是全天不對外營業。特地從意大利請來了兩位中餐名廚，加上本店的三位，一共五位廚師，一齊大顯身手。十二道大菜帶著濃鬱的醇香滾滾而來。

         我一開始還故作斯文，可是一看旁邊的小女孩已經把大龍蝦的中段拿走了，我立刻就給她演了一出川劇“變臉”；雙手齊動員，充分表現出手對嘴的忠誠；再看王大胖子；一手抓著雞腿，一手端著半杯茅台酒，倆腮幫子都塞得鼓起來了，倆眼還到處找呢。我差點笑出來；“你至於嗎？”

        “口味不一樣，口味，木一樣。”話已經說不清了。

         遠處響起一陣起哄聲，我強迫自己把目光從菜盤子上拔出來，抬頭看了一下；娟子的姐姐上身已經脫得就剩下一件陝西特有的紅兜兜了！剛才穿的那件粉色的絲綢燈籠袖時裝，現在正團成了一團，頂在一位男士的禿腦袋上。我迅速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幾乎所有男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這位勸酒女郎的身上了；秀美的小手，迷人的臂彎，如凝脂般白皙豐腴的肩頭，曲線動人的脖頸，被美酒渲染得格外紅潤的麵頰，可能是喝的猛了點，那紅霞一直蔓延的耳根後邊，讓飄逸的長發遮擋著，若隱若現。

          我看了一眼身邊的王大胖子；一付癡迷的樣子，目瞪口呆，嘴裏的東坡肘子清晰可見。我幫他把手中已經歪得馬上就要灑出來的酒杯擺正；“哎，哎！有點失態了。”我小聲提醒他。

        “沒有，我沒有。”王大胖子嘟囔著。

        “。。。七，八，九，十！真是個爺們兒！”阿靈的聲音灌滿了整個餐廳。

        “她練過發聲！”我因為曾經想當話劇演員，專門練過三年發聲。一般人一張嘴說話，我馬上就能聽出來他的發音位置和練功程度。

       “她是電視台的播音員，聲音當然好。”王大胖子抿了一口酒，擺出一付權威的樣子。我最看不慣他的這付窮酸模樣。

       “你怎麽知道的？”我說話不耽誤吃菜，一大塊水煮牛肉續嘴裏了。

       “三年前，她丈夫包二奶，娟子怕她想不開，就把她接來了，讓我幫著勸勸。”

      “為什麽找你呢？”這水煮牛肉的味兒還真不一樣，麻辣之外還帶著一種淡淡的奇香，我又夾了一大塊塞嘴裏了。

       “這就要看文化修養了。”

       “人家黃導演還導過電視劇呢。”

       “他沒在大學教過書啊。”

       “。。。。。。”

       “再說，咱們這，有豪華遊艇的中國人可能隻有我一個吧。”

       “瞧他那付臭得意的樣子，你不就是個法國老太太的寵物嘛！”我心裏想。

       “我和瓊斯--------（苦笑）我的那位法國太太，還有娟子，一起陪著她，出海釣魚，去西西裏購物，拍攝日出日落的美景，環島漫遊。。。，可她就是解脫不出來。其實，她大可不必把愛情看得如此之重。”王大胖子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淒涼和無奈。

       “大哥！這說明你絕對還有量。來吧，這杯“人頭馬”您要是不幹了，那就是看不起大妹子。”

         那位大哥是黃金酒家的黃老板，招花惹草是出了名的。肯定是惹著阿靈了，一口幹一大杯“人頭馬”，不知是福是禍。勸酒的別有用心，被勸的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樣吧，大哥，您幹了這杯酒之後，我讓您叫我一聲好聽的，我還保證不生氣。怎麽樣啊？”阿靈的綿綿細語果然起了作用，黃老板或許早就想叫幾聲好聽的了，於是在眾人的起哄聲中，一飲而盡，緊跟著又嘟囔了一句什麽。

         “哈哈，嫂子，黃大哥說我長得漂亮！”阿靈故意大聲嚷著。

          坐在女眷桌的黃太太用她的那付大白蛤喇蛤眼狠狠地瞪了黃老板一眼，隨手遞過去一張餐巾紙；“看你這滿臉汗，還不快擦擦！”白色的餐巾紙狠狠地拍在了那張掛滿汗水的臉上。黃老板有點臉上掛不住了；“大妹子，我也敬你一杯！”他猛地站起身來，伸手就要去樓阿靈的腰。這時，一直跟在阿靈身後的一位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左手“人頭馬”，右手茅台酒，輕輕往前跨了一步；“叔，我給您滿上。”他剛好站在了黃老板和阿靈的中間，起身未穩的黃老板被小夥子輕輕一擋，又坐下了。左手的酒杯已經被斟滿了茅台酒。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一般情況下，勸酒女郎的身邊總要跟著一位隨從，明著是為了斟酒方便，暗中也起著保護的作用。不過剛才這位小夥子的動作太漂亮了，外表輕柔，內力十足，用的是太極拳中的一個動作，叫“靠”；破壞對方正在移動的重心，使他隻能坐回原處。勸酒，繼續歡快的進行著。

       “那，這個阿靈最後是怎麽被你勸動的呢？”一大塊鮮靈的三紋魚又被我送進了嘴裏；黑胡椒好像放多了，有點麻。

       “她哪是被我勸動的。我們去西西裏島購物的時候，遇上了大風，在那停留了三天。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一條被風刮翻的難民船；一個黑人母親把自己和小女兒用繩子捆在一起，又緊緊地綁在了船幫上，都淹死了。阿靈轉天就回國了，說是為了孩子。”王大胖子呆呆地望著正在興致勃勃勸人喝酒的阿靈。

         阿靈也許注意到了我們的目光，雙手各端著一隻斟滿紅酒的高腳杯，向我們走來了；她人長得十分端莊，目光清澈如水，長長的秀發微微飄起，胸前的紅兜兜像火一樣熱情；其實露出的隻有美麗的雙臂。

       “大哥，我替我妹妹謝謝你們了。這是XO級的“人頭馬”，我替我妹妹敬您二位啦。”

         王大胖子什麽也沒說，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我也不會說什麽吉祥詞，“對對，哥們兒親一口燜。”這一大杯酒下肚，我覺得連屁股蛋兒都怪癢癢的。阿靈和王大胖子輕聲閑聊起來。可能是我臉上紅得有點厲害，那個小夥子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我旁邊；“哥，我看你酒上不太行啊。快夾點鬆花蛋壓壓。”他把鬆花碟推到我的麵前，自己抿了一口礦泉水。

        “你剛才的動作夠漂亮的。”我把氣喘勻了以後對他說。

        “ 哥您笑話我。我是怕他耍酒瘋，安慰他一下。”

        “遇上過耍瘋的嗎？”

       “上次一個小子拿著餐刀亂比劃，猛地紮過來，我一擋，正紮我肋條上，把他自己的手給劃了個大口子。”

       “那你沒事吧？”

       “留下了一個小紀念。”他撩起繡著金色龍紋的上衣，露出肋條上一個寸把長的疤痕。

       “你還真夠勇敢，夠忠心的。來，哥敬你一杯。”我端起一杯橙汁。

       “哥，您別客氣，”小夥子端起礦泉水“我能不忠心嗎，那是我媽！”

       “…… …… ？！”

        兒子保護著母親給客人們勸酒，身為父親和丈夫的那個男人如果知道了，心裏會怎麽想呢?那些人為什麽不去珍惜甜美幸福神聖的婚姻，而偏要到邪門外道裏去尋找刺激呢？畜牲！！

         淩晨三點鍾，我們被騎摩托車的巡邏警攔下來了；理由是不許在高速公路上玩漂移。當他看到車裏的王大胖子因酒後瘙癢，脫得隻剩下一條三角褲衩，滿車充滿了酒氣時，執意要改為酒後駕車，罰款一千歐元！幸虧王大胖子給這位警察的父親做過足底按摩，才免除了罰款，但是絕對禁止駕車。於是，最後的兩公裏，我們倆一人一邊，把車一直推回到酒店。

         結論是；喝滿月酒的時候最好不要自己開車，或者提前備好一位“的哥”。

         酒後的清晨應該是愜意的，沒想到對我卻幾乎成為一個清晰難忘的惡夢。

         “早晨好。”晶晶和皮特打完招呼之後，便徑直向我的吧台走來。

       “晶晶，你怎麽沒上學去？”我給她倒了一杯冰鎮仙人掌果汁，用的是給她專用的那隻鎦金邊水晶磨花高腳杯。我把果汁推到她跟前，晶晶好像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端起杯子輕輕的抿了一口；她喝飲料的樣子好看極了！杯子輕輕地放在了桌麵上；“我媽昨晚來電話，讓我馬上回中國。”她的眼裏已經噙滿了淚水。

“你不是明年才畢業麽？”我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我爸爸的一個戰友；他比我爸小十歲，我一直叫他劉伯伯；他妻子上個月車禍去世了。他自己也有點腦溢血。”

“你媽想讓你回去幫助照顧一下？”

“他自己有兩個煉鐵廠，還承包了一座礦山。他想請我去幫他管理一下，試用期一年，年薪五十萬人民幣。”

“那你明年就能回來了！這可是個掙錢的好機會啊，你看，你學的就是企業管理，這不就等於是一次實習麽。。。。。。”

“可能就不回來了。可能要幫他一輩子了。。。”晶晶充滿淚水的眼睛直視著我。

         我這時才真真切切地認識到，我自己是一個最無能，最沒誌氣，最軟弱的廢人！我明明知道這樣美麗的姑娘現在是在征求我的意見，因為她喜歡我，願意和我在一起生活！可是我卻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要求她留下來！是啊，她一年試用期的工資就相當於我拚命刷十年碗的收入！我怎麽可能讓她生活的幸福！我一個快三十歲的人了，除了刷碗和洗車之外，一無所長，我有什麽權力讓一個充滿青春活力的女孩子陪我受苦，陪我受累，陪我受窮！我真恨自己啊，為什麽不早學點本事，學點技術，學一技之長！原以為愛情就是甜美是幸福，沒想到愛情還是那麽的昂貴那麽的殘酷！我以前隻是想要得到愛情，今後我要問問自己，“你憑什麽要得到愛情？”愛情決不向人們所說得那樣是“無條件的”！

         今晚，就在今天晚上，晶晶演奏完之後可能真的就要曲終人散了，我將再也看不到她甜美的笑容，聽不到她柔美的琴聲了；三年多了，我已經習慣她的到來，習慣她的琴聲，習慣她對我如親人一般的吩咐“郭子，來一杯不帶糖的，多加點冰。”

          放棄吧，分手吧，永遠的離開吧！愛情在金錢麵前是那麽的滑稽，幼稚和可笑！

       “你早點回去吧，照顧好你那個像小老頭一樣的老公。”我繞過吧台，站在晶晶身旁準備這樣對她說。可是當我站在她身邊，看到她那專注的目光中充滿了期望，充滿了對我的信任和依戀，我鼓足了勇氣也隻說出了前半句；“你，你還是早點回去吧。”我已經是那麽的無能了，我不想再表現得像一個無賴。話剛說完，就覺得嗓子很難受，眼睛也熱辣辣的。我趕緊轉身離開了。

          可是，沒想到，我萬萬也沒想到，晶晶她突然追過來從後麵緊緊地抱住我，她的臉緊緊的貼靠在我的背上；“我不想離開你!”她的呼吸是那麽的急促。三年多了，我甚至沒拉過她的手，這樣緊密地接觸還是第一次！

          。。。完了，我心中的內宇宙徹底的崩潰了！我該怎樣做？我該如何對她說？！有誰知道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