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情人節
作者 地中海阿明
後天就是情人節啦!市場上小商販手中的紅玫瑰花已經變成搖錢樹了;早晨我進報社大門的時候,小攤上的價格明標著;紅玫瑰,每枝十元。(昨天還是六元呢)。中午我出去吃拉麵的時候,已經變成二十元一枝了;晚上我下班再出去看的時候,大牌子立起來了;“愛的見證;
情人節的紅玫瑰花每枝八十八元!”
我當時真是無比的慶幸;“作為報社的晚婚晚戀模範,這筆冤大頭費我又省啦。”
“一個人在這笑什麽呢?”主編王老頭晃著他那個大禿腦袋,站在我旁邊。
“這不就是電視裏講的那個‘趁火打劫’嘛!”我們倆都哈哈大笑起來。
“走吧,到我那兒喝兩盅去,反正也沒人劫咱這樣的。”王老頭說。
老模範帶新模範,我們倆從海闊天空說到天南地北,喝得渾身又癢又熱,連襪子都脫了,後來他總問我身邊坐的是誰,我看他也一會兒是一個人一會兒是雙胞胎----都喝高了。
“對啦,明天你,你,你去縣醫院,去采訪一下揚院長,看看她對熱戀中的男女青年們有什麽話要說。哈,情人節嘛!”王老頭說話的時候好像有點傷感。
“揚院長不是你一直,一直暗戀著的麽,你去;我要去還是采訪她的女兒小芳吧,那姑娘。。。。。。”我話還沒說完,王老頭突然抬起頭來,眼鏡片後邊的那雙大眼睛睜得圓圓的,直盯著我;“你喝醉啦,小芳不是在抗擊‘非典’的時候犧牲了嗎。”
“。。。。。。?!”我渾身的酒氣頓時變成了冷汗,‘唰’的一下子都被逼了出來,連襯衣都濕透了。
小芳是楊院長的獨生女兒,也是縣醫院的一名耳鼻喉科醫生。‘非典’的時候,北京急需做氣管插管的醫生,小芳便和其他五位醫生一起去支援了。可是由於過度勞累,體質本來就不是很好的她,竟犧牲在手術台前。
酒全醒了,我們倆誰也沒再多說一句話。
第二天一清早,我便開著我那輛外號‘小倔驢’的吉普車直奔縣醫院。輕車熟路,不到一個小時就開到了。
楊院長的家就在傳達室後邊的一套小平房內。房前是一片修剪得非常整齊的草坪,草坪再往前是一個小停車場,與停車場連接的就是急救中心的大門。這樣,隻要有急症病人到了,楊院長就可以馬上趕到現場,指揮搶救。忘了說了,我媽告訴我,我就是楊院長給接生的。
小屋內樸素清潔,茶水都為我沏好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彌漫在空氣中。大概是王老頭早把電話打過來了,稿子已經都寫在電腦的屏幕上了。我一邊品著香茶,一邊把稿子看了一遍;主要就是告誡年輕人要彼此尊重和珍惜對方的感情,不要把物質的表達形式看得太重等等,最後還提醒大家要注意衛生,保證健康。我看稿子寫得挺好,便立刻發給了王老頭。
“楊阿姨,我還得給您拍幾張照片,可能要用得著。”我一邊準備著相機,一邊審視著屋裏的布局,準備讓構圖更講究一些。忽然,我看到在小櫃櫥上邊擺放著的那張十二寸彩色照片,我的心不由得緊縮了一下。
這是小芳出征前我為她拍的最後一張照片;這位美麗的白衣天使,站在大轎子旅行車的門梯上,麵向著我們,左手扶著車門上的扶手,右手拿著一支碩大的紅玫瑰花,白口罩白帽子遮住了她容貌的大部份,但那雙美麗明亮的大眼睛。。。。。。奇怪,記得我當時對她喊;“小芳,看鏡頭!”然後才按下快門的。可照片上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卻像是正在尋找著什麽?等待著什麽?莫非,她是在等待一個應該為她送行卻遲遲未能出現的人?!
記者職業的敏感性,讓我立刻就發現了一個線索;在這張照片的前邊還擺放著一支鋼筆,這與照片上小芳胸前別著的那支鋼筆應該是同一支。
“楊阿姨,小芳手中的那枝玫瑰花,是您送給她的麽?”我問話的語氣十分謹慎,我真的不願意再次觸到這位善良母親內心深處的傷痛。
“啊,這是內科趙大夫送給她的。”楊院長望著照片中的女兒,目光中充滿了疼愛之情。“趙大夫和小芳在醫科大學是同學,每年情人節這天,他都要送給小芳一枝玫瑰花。他真的是很喜歡小芳。”
“那,這支鋼筆也是趙大夫送的嗎?”
“你的眼還真尖。這支鋼筆是另一位叫孟川的同學送的。”楊院長把鋼筆輕輕放在我的手中。
這是一支非常老式的黑色鋼筆,大概在六十年代之前曾經時興過。在鋼筆杆上刻著“妙筆生花”四個字。
“孟川這個孩子,是從山裏考入省醫科大學的。為人樸實,讀書也很刻苦。不過,他可是從來也沒給小芳送過花。大概是家裏的生活不富裕吧,小芳說,就從沒見他穿過新衣服。出征前兩天的晚上,他到我家來,也沒說什麽話,就把這支鋼筆送給了小芳。可是,你知道,女孩子都有自己的夢想。他走後,小芳就對我說;“媽媽,孟川要是能送我一枝玫瑰花該多好啊。”
我明白了;小芳真正喜歡的人應該是孟川,她在出征前所期盼見到的也正是這位樸實的山裏漢子。
“那,後來這位孟大夫又來過了嗎?”我問。
“接小芳骨灰的那天他來了,一直陪在我身邊。後來就沒有消息了。我聽從山裏來的人說,他承包了一個農場,專門種植中草藥,現在幹得也不錯了。”楊院長說著,從我手中接過鋼筆,又輕輕地放回到照片的前邊。照片上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所流露出的期盼的目光,此時仿佛更加強烈了,在我心中產生了巨大的震撼;這麽美麗,這麽純真的一個女孩子,一生中就想得到自己所愛的人送上的一枝玫瑰花!這實在不是什麽奢望!她卻始終沒有得到!真是太遺憾了!當然,她得到了人民對她的敬仰;縣人民政府在小芳骨灰回家的當天,就追認她為烈士。我想她的在天之靈也應該得到安慰了。
屋外傳來了一陣強烈的手扶拖拉機的馬達轟鳴聲。
“大概是來病人了,我去看一下。”楊院長推門出去了。
我望著小芳的照片想;明天就是情人節了,我應該寫首詩,告慰一下烈士的英靈。
屋外突然靜得有些異常,我便也推門出來了。
楊院長就站在門旁。草坪對麵停著一輛掛著拖鬥車的手扶拖拉機,一個身形粗獷的山裏漢子站在旁邊;他臉漲得通紅,兩道濃眉下是一雙充滿激情和充滿淚水的明亮的眼睛!
“孟川?!”我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是孟川。”楊院長的聲音有些顫抖。
“伯母,我給小芳送花來了!”他大聲說著,伸手把拖鬥車上的苫布掀了下來。
天啊!!!我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滿滿一車的紅玫瑰花!向小山一樣高高聳起!濃鬱的芬芳撲麵而來;陽光下,紅色花瓣上的露珠在滾動著,放射出奪目的光彩!
玫瑰花!情人節的玫瑰花!小芳姑娘一直期盼的玫瑰花終於送到了。。。。。。
作為一名記者,我接觸過人間許多的苦辣酸甜,悲歡離合,有些事,過後就漸漸淡忘了,但這滿滿一車的玫瑰花,卻在我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因為那不僅僅是花朵,那是一個男人心中最真摯的愛!
第二天,也就是情人節的當天,經王老頭推薦,省日報特意安排了一個整版的篇幅,刊登了我拍攝的一張彩色照片,題目是《玫瑰峰巒》;照片下邊是我寫的一篇報告文學,題目是《又到情人節》,副標題是--------獻給新時代最可愛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