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錯車
人生就是一趟坐車觀光,從娘胎裏就開始了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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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遲來的 覺悟
杜思那天從聚會回來的路上,張鵬程就覺得她有些不對。以前不管是什麽聚會,隻要一結束,杜思的嘴巴就開始不停地,而且十分刻薄地點評,從聚會主人家的擺設,長相衣著,到菜式的準備,再到邀請的客人的衣著,帶的禮物,談吐長相,她會一一評價,絕不錯漏。那時的她神采飛揚,格外興奮。在貶低別人的同時,她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膨脹和滿足,尤其她是帶著自己高人一等的心態認真地去做這件事的。
杜思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是不需要別人的參與的。剛開始時,張鵬程曾經不知輕重地表達了一些不同意見,結果是得到她暴風驟雨般地反駁,張鵬程給澆得如落湯雞一般。自此,他開始學乖了,隻要一聲不吭就行。難得,杜思說累了,或是有些事和人讓她過於激動,她還是會尋求張鵬程的附和的。那時的張鵬程隻要麵帶微笑,極其真誠地說:“老婆說得很有道理。”就到處是藍天白雲,鳥語花香了。麵帶微笑是容易的,但是要體現出讓杜思滿意的真誠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杜思經常會批判他的態度敷衍,或者誠心不夠。這種情況下,她就要把對張鵬程的不滿開始傾倒,從他們剛認識時,張鵬程少看了她一眼,再到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最後還要提到聚會時張鵬程忘了給她拎包。
弄得張鵬程每次聚會回來的路上,雖然不用說話,但是腦袋還是十二萬分的緊張著。唯恐行差踏錯,要承擔嚴重的後果。今天杜思的沉默讓張鵬程更加惴惴不安,他嚐試地打開杜思平常喜歡的話題:“那個哥大的女博士穿著也太老土了吧,看著跟農村婦女似的。”杜思依然沒有作聲,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裏。
回到家,張鵬程趕緊給杜思端上出門前熬好的白木耳蓮子枸杞糖水。杜思卻擺擺手沒有接,這讓他開始鬱悶了:“老婆,你不是生病了吧?”
“你安的什麽心啊,我不說話就生病了?”杜思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張鵬程的心落地了,還會罵人,說明一切還算正常,這種情況在他們的婚姻生活中雖然不多,但張鵬程還是掌握了對付的辦法的,就是溜之大吉。
終於沒看到張鵬程在自己眼前晃悠了,杜思覺得清淨多了,一個人窩進沙發,開始盡情地發呆。
杜思是最注重保養的,杜媽從小就給她灌輸,這女人要是不保養,就是長成天仙也得給悔了。像在聚會上吃了油炸的東西,杜思回來時一定要喝清理腸胃的糖水的,不然等熱氣從臉上出來就不得了了。可今天杜思卻沒有了那心思,因為她受刺激了。要讓杜思受到刺激一般還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知道杜思可不是一般的命好。首先,說她的長相吧,絕對不是漂亮兩個字可以形容的。用上花容月貌這個詞也絕不過分。五官分開看,官官都迷人,合在一起效果更好。尤其那雙眼睛,不笑的時候,黑漆漆的,像一潭秋水,笑起來,那就是天邊的月牙,彎彎的,美不勝收。還有那身材,真的是高一分則太高,矮一分則太短。胖一點則多肉,瘦一點則幹柴。
最最重要的是這鮮花還沒有插在牛糞上,確切地說,是插在了不錯的牛糞上了,張鵬程當年在國內清華大學讀書時就是才子一枚,後來到美國讀生化博士,愣是比一般的博士早畢業一年,而且拿綠卡的速度也是驚人,九個月,把這些等上五六年的憤青們都羨慕得要吐血了。如果說他還在繼續實驗室工作,估計人們心裏也平衡了,可是人家一拿到綠卡,老婆杜思也順利過來之後,兩口子一合計,尤其是當年還不過是二十歲的小姑娘的杜思,果斷地幫夫婿決定了未來的發展方向,改學計算機。這不計算機一畢業,人家就找到高薪工作了。在美國東南邊的小州,年薪過十萬是很多人都可望不可即的。讀書的貸款還完之後,新車新房一買,杜思鶴立雞群的感覺越發地強烈了。
再說張鵬程對老婆,那可真的是沒話說,想當年,陪讀過來的太太,一般都在餐館或是衣廠做過,張鵬程可舍不得杜思去遭這個罪。初初時,張鵬程的家裏還有些微言,杜思的嘴巴可是不饒人的:“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難不成到我這裏,要變成娶妻,娶妻,穿衣吃飯不成?”張鵬程的家裏也隻好噤聲了,隻要小兩口好就行了。還真符合大家的願望,小兩口好得不得了。這杜思,哄老公的本事從杜媽那裏深得真傳,一套一套的。外麵一套,家裏一套。搞不清到底有多少套,反正張鵬程給她哄得是圍著她團團轉,真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飛了。
兩個人唯一算出有點遺憾的地方,就是一直沒有孩子,眼看著張鵬程都奔四了,杜思也要朝三了,結婚也算多年了,肚皮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也去醫院檢查過,兩個人都是啥毛病沒有, 回國還為此專門掛了名中醫的號,也隻是說杜思氣血有點虛,開了一大堆的補藥給她。壇壇罐罐喝了好一陣子,肚子沒有鼓起來了,還讓杜思得了嘔吐症,吃多了,吃少了,喝多了,喝少了,沒事就吐個天翻地覆,要到床上躺個三四天才能好起來。把上班也辛苦得很張鵬程給折騰得殺了那老中醫的心都有了。奈何山高路遠,一時半夥還難以付諸行動,便把家裏的剩下的藥和熬藥的罐子還有喝藥的碗一齊扔了個幹淨以泄心中之恨。
杜媽對杜思說:“要是長此下去沒有孩子。你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別看張鵬程現在對你死心塌地的,可難保他哪天忽然意識到不孝有三,無後最大,你到時連哭也沒地方去。”
杜思覺得母親的話十分有理,雖然對後路的理解兩個人是天上地下。在加強對張鵬程的教育和管理的同時,也不斷地完善和提高自己,一口英文也講得溜了許多,不久還找到了一份挺大的華人公司前台的工作,勤勤懇懇幹了一段,碰上原來的人事主管辭職,公司招了一陣,也沒有合適人選,就幹脆因地製宜,就地解決,提杜思了。這個職提得,不僅讓她人前人後越加風光,還讓她對沒有孩子多了一番說辭:“我們也隻是想多奔奔事業,再盡情地享受一下兩個人的世界。”雖然這話聽起來有借口之嫌,但人家兩口子的事,別人如何能知道得清楚,更何況,杜思還理直氣壯地拿得出身體建康的體檢報告。
隻是沒有孩子始終是個硬傷,也使得杜思對別人越發地挑剔和刻薄,人家因為生孩子變形的身材,和邋遢的衣服都成了她取笑的理由,也似乎隻有這樣,才可以讓她的心理平衡起來。“老公你看那個姓吳的,沒有孩子之前,還挺順眼的,現在怎麽這麽恐怖?那身材,估計十四號的衣服都穿不下,天啊,為個孩子,變成這樣,不要也罷,你說是吧?”
“是,是,太不值了,怎麽能為了孩子把自己都毀了呢?”張鵬程這時的語調一定要誠懇,態度一定要堅決,否則,後果是很嚴重的,隨時有可能給踢到客房去睡一個星期。
一般來說,都是杜思刺激別人,孩子的問題,她也早練就銅鐵之身,輕易是不會傷到她的毫發的。今天卻給傷得一塌糊塗。當杜思一看到陳浩然的時候,就有發暈的感覺,在美國生活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帥的中國哥,像極了那個叫什麽金城武的電影明星。估計陳浩然見到杜思也是英雄之見略同,四隻眼睛,電光火石,牢牢地套在一起,大約有五分鍾沒有分開,如果當時有人讓他們做自我介紹,千分之千地,他們會說錯自己的姓氏。對視許久,杜思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便垂下眼簾,含著三分羞澀地笑彎了自己的兩汪月牙。
陳浩然這邊早已如癡如醉:“在下陳浩然,請問小姐如何稱呼?”
杜思正待啟動朱唇回答,隻聽得旁邊有一孩童聲“爸爸,我要噓噓。”這一聲,對別人來說,啥也不是,對杜思和陳浩然來說,確是晴天霹靂,生生地讓二人從雲端跌回大地。陳浩然是好不懊惱,卻也隻有隨孩子去洗手間。
剩下杜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原來是有主的,跑到這裏亂嚎什麽,卻全然忘記了自己也是有夫之婦。本來事情到此到也罷了,人間總是會有偶爾春光乍泄的時候。可這隻是個開頭,毀滅性的打擊接二連三地湧過來,杜思後麵就見識了陳浩然的太太,曾素雲,那個在杜思眼裏怎麽可以稱做為女人,是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那皮膚都黑得趕上礦工了,說她與奧巴馬家族有血親,一定有人信。可人家要帥 老公有帥老公,要兒子有兒子,而且還一身名牌。最最可氣的是人家還唾沫星子亂飛地一直在吹:她老公在一家顧問公司做精算師,一年年薪幾十萬。
打出生以來,杜思第一次覺得命運對她如此的不公,這個世道是怎麽了,莫非命運之神也開始接受賄賂了,怎麽讓那樣的女人有那麽好的命,自己差在哪裏了,憑什麽自己的老公長得和武大郎一個樣,憑什麽大家一樣上班,收入卻隻有幾分之幾,憑什麽自己這麽漂亮的身材沒有得穿那些頂級牌子,這不浪費嗎?
杜思越想越不忿氣,越是苦悶,以前在她眼裏都是驕傲的所有瞬間變得一錢不是,恨不得即刻扔掉。她一連苦思冥想了好些天,快刀斬亂麻地決定,她要離婚,她要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她馬上撥通了在舊金山的母親的電話,不管就是有時差,現在那邊也已經晚上的十一點,注重保養的母親應該早睡了。杜思堅持不懈地撥打著,終於在第七次撥打時,聽到了母親的應聲。
“媽,我要離婚。”杜思迫不及待地說。
“深更半夜打這麽多次電話就是說要離婚,我以為是誰死了呢?明天再說不可以嗎?”杜媽依然有條不紊。
“不行,我憋不住了,一定得今天說。”
“那,好吧,不過你還記得嗎?你是千辛萬苦才搶到這個老公的。”杜媽說完掛了電話。剩下杜思一個人拿著嘟嘟聲的話筒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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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啊
謝謝雪妹的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