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的凱文（5）

    又一天的中午，我剛剛想去吃午飯，突然手機響了。我沒來得及看號碼：“你好！”，“琳達，是我，戴安娜。”，“感冒了？”我聽著她的聲音那麽重。“這個周末你有空嗎？我想見你。”戴安娜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直接約我。“今天晚上好嗎？我今晚加班，但不需要動手，隻是看著就好了，比較方便。”我回答到。我的周末總是比平日忙，家裏老老小小的，不可能有多長時間出去見戴安娜。“那咱們晚上6點見。”戴安娜說著就把電話掛了。

 

一個下午我上班都不安心，不知道戴安娜到底出了什麽事兒了，為什麽這麽急著見我，再說我們分別後的這些日子裏，她也沒有再聯係過我，怎麽突然就要見我呢。都是我粗心，平日沒想著給她打個電話，即便那天凱文說要在感恩節聚會，我都沒想著跟她商量一下，我們怎麽個去法，問問她去不去。我自己這樣自責著。粗粗地把下午的活兒幹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出門了，我得先吃點飯，不然一會兒戴安娜來了，再出去就太花時間了。

 

6點還不到，我回到了辦公室門前，戴安娜已經在門口等我了。“你吃飯去了？”戴安娜看著我說。“是，你吃了嗎？”我問。“吃了，不想耽誤你的時間，所以吃過飯來的。”戴安娜很小聲音地說。“你怎麽了？平時也不給我打電話，你知道，我家人多，事兒多，常常等安靜下來就該睡覺了。”我埋怨她。“我沒有心情。”戴安娜說著我們進了屋裏。

 

我給戴安娜拿了一瓶飲料，是鮮桔汁，我一邊把瓶子遞給她，一邊說：“怎麽了？”戴安娜搖搖手，從包裏掏出一瓶水，說：“我現在隻能喝白水。”“你怎麽這麽瘦，臉色也不好，是不是吃素減肥呢，為什麽不能喝桔汁？”我急切地問。

 

戴安娜，在那次我們見麵後的第二個星期，去做常規乳腺檢查，發現乳腺上有一個腫物，病理結果是乳腺癌，而且不是早期了。

 

之後做了手術，切掉了乳房，還做了化療。現在第一個階段的化療剛剛結束，在休息的過程中。接下來還要複查，至於再怎樣化療，是不是還像第一次那樣連續化療，還是可以換別的方法，這要看複查結果。

 

聽到這些，我腦子都亂了，就好像聽戴安娜說別人的事兒呢，難以想象，在我麵前的戴安娜居然這麽短的時間內，遭受了這些。

 

“戴安娜，你為什麽有病不告訴我們呢？”我說出了我們，因為我們這些人是一夥的，是不能互相不知道底細的，尤其現在大家都聯係上了。

 

“我沒說，我誰都沒有告訴。”戴安娜擦了擦眼淚說。“戴安娜，你知道嗎？咱們感恩節得去凱文家聚會呢，你要趕緊好起來啊。”我急切地說。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我今天跟馬克說過了，我哪兒也不了了。”戴安娜說著又哭了起來。我的心難過死了。我抱了抱她，我說：“不要緊的，戴安娜，很多你這樣的病人都痊愈了，現在這樣的病根本不算什麽，都能治好的。”我沒有說出癌症這兩個字，太沉重了，我說不出來，也不想說出來。

 

“那是別人，不是我。”戴安娜說。“你不能這麽想，戴安娜，你要想，你會好起來的，這才是正能量。”我急切地說。

 

此時的我，找不到更好的話，更多的理由來說服戴安娜不去想她的病，畢竟她還在治療中。我知道，此時此刻，她需要的就是聽著她傾訴，默默地陪著她。

 

為了分散戴安娜的注意力，我說起了馬克搬家到了我們州的附近，感恩節會全家過來玩，而且會住到凱文家。我說到馬克給我打電話，說到我騙凱文沒有接到馬克的電話，特意形容了凱文當時的傻樣兒。戴安娜聽著，笑了。“他一直就是那個樣子，從來沒有改變過，也變不了了。”戴安娜說著眼裏閃出一線光亮。

 

我知道，也許戴安娜和凱文之間真的有過什麽，但在眼下這個時候，我覺得不是打聽的好機會。我話到嘴邊，咽了回去。“戴安娜，你現在想吃點什麽嗎？”我問。“不想，我剛剛吃了飯過來的，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因為我不知道接下來的治療會怎樣，也不知道今後還能不能走得動路了。”說著戴安娜又難過了起來。

 

戴安娜，跟我講述了她接受化療期間的痛苦，我看著她滿頭的頭發，她說那是假發套，她沒有摘下來給我看，我也不希望看到她光光的頭。

 

“那我回去了。”戴安娜說。“你怎麽來的？”我問。“我坐公共汽車來的。”她說。我的心裏痛了一下，我知道她現在沒有力氣開車，在吃藥，也許不能開車。“我送你回去。”我說。

 

“你加班吧，我自己能回去，現在正好有車。”戴安娜焦急地說。“放心，你等我一會兒，馬上咱們就走。”我說著，想好了，我留下的事兒明天一早來做，我不能讓她這樣再坐車回去，太殘忍了。

 

“琳達，如果你真的能送我回去，我不著急，你把事兒做完，做完了再送我。”戴安娜說著又坐了下來。“那好吧，還有個把小時就好了。”我這樣說著，看到戴安娜把頭靠在了椅子背上，她累了。

 

我後悔死了，早知道這樣，我周末去她家看她該多好。我恨自己沒有在電話裏問過她一句，她有什麽事兒要找我。

 

屋裏的機器上亮起了綠燈，滴滴的鈴聲提醒我，時間到了。我的心情好了一些，這說明我們可以早點走了。“我在戴安娜身上蓋了一件我的馬甲，看到她疲勞而病痛的臉，那雙原來閃爍的大眼睛，現在變得黯然無光的樣子，我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

 

我趕緊跑進裏屋，裝作擺弄機器，不能讓戴安娜看見我這樣，不然她會更加難過的。

 

收拾好了我的工作，等我出來再看，戴安娜居然睡著了。我在她邊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她，陪著她。想起了我們在一起打工的那些日子。

 

那時候的戴安娜，風風火火的，每天沒有累的時候，不管自己多忙，從來都不惜力氣幫助大家，順手拿走別人桌上的碗盤是她經常做的。甚至最後我們都習以為常了。由開始的“謝謝“，到後來的“快來幫忙“。現在想起來她一直都那麽累。

 

戴安娜是跟老公陪讀來美國的，她一邊打工賺錢供老公讀書，一邊讀英語。後來讀了一個社區大學，找了份工作，收入不多，但工作沒有很累。前幾年，老公患了癌症，在老公病重期間，戴安娜辭去了自己的工作，專心陪伴老公，家裏的積蓄也因此幾乎花完了。

 

老公走了，留下了人到中年的戴安娜。想不到的是，戴安娜又得了乳腺癌。

 

大家分別後，沒有很多聯係，如果不是那天在超市裏遇到戴安娜，我想也許這些故事，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我看時間不早了，叫醒了戴安娜，我開車送她回家去了。（待續）

 

《我認識的凱文（1）》《 我認識的凱文（2）》  《我認識的凱文（3）》

《我認識的凱文（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