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
山水溝底已然歸。
兩個老頭木柴堆,
再放屍體上安睡,
澆煤油點火焰飛。
火勢很猛柴燒塌,
屍體撲通就掉下。
火中屍體坐突然,
嚇人一跳筋骨彈。
後來木柴燃燒完,
就往火裏煤油添。
終於煤油也燒幹,
灰燼中剩骨一片。
腿骨很長像木杆,
燒得黑黑灰燼染。
我對她說已燒完,
“零碎骨頭你撿點
然後趕緊帶回還。”
但她說“不,全都搬”。
她帶頭巾綠色緞,
此刻抹下地上攤,
想把骨頭全包還。
頭巾太薄透亮顯,
一眼裏麵骨頭見。
我勸她隻小骨撿,
“大長骨頭拿走難,
也的確沒必要搬。
火化場也隻給點,
部分骨灰裝盒奩,
何必老遠全都端?
再說你上火車檢,
列車員會看發現。”
固執她不聽說勸,
告我裹毛衣可搬。
於是幫她全提還,
大包骸骨窯洞返,
花格書包她開瞧,
拿出毛衣裹外邊。
但那僅是背心衫,
太小無論如何轉,
骨頭總是露外邊。
我從自己皮箱翻,
拿出一條厚軍毯。
給她我說美製暖,
入朝作戰帶回還,
是戰利品特保暖。
抖開毯子叫她看,
商標USA字赫然。
我說珍貴此毛毯,
已經保存許多年,
舍不得用帶身邊。
農場勞教饑餓煉,
許多衣物糧食換,
軍毯卻留至今天,
難舍換吃肚子墊,
因它光榮曆史顯,
是我回憶難忘段。
接過毯子她謝言,
“毯子用過會洗幹,
然後原樣寄回還,
因它是你重要件。”
我說“你莫郵寄返,
因那時我或已完。
勞教殘酷你已見。”
我笑說“你家裏放,
如果我能活著長,
離開明水自由逛,
有一天去上海往,
我上你家拿一趟。”
她說,”那好,就這樣,
我把地址寫紙上。”
大家苦澀笑聲揚,
她拿筆紙放皮箱,
寫她地址好幾行。
時間已是黃昏晚,
趕緊收拾似之前,
她在我組窯洞眠。
翌日清晨她該還,
送出山水溝我站,
指南戈壁給她看,
“明水河小火車站,
你到那裏乘車返,
比去高台路更短。”
我在戈壁許久站,
看她背包走向前,
背影漸小逐漸遠。
背包是我幫她打,
因骨頭多背包大,
軍人背包形狀紮,
行走好背也好挎。
她身瘦小背包扛,
背包把她肩膀擋。
那塊綠色頭巾靚,
她又裹他在頭上。
11月下旬清晨天,
凜冽風刮戈壁灘。
頭巾尖角她脖間,
像小尾巴遠仍見,
風中突突跳沒完。
那女人言寄回毯,
我說不用郵寄還。
如果我能活著返,
離明水鄉城裏安,
有機會去上海玩。
就去她家取毛毯。
她留住址在紙端。
可我哪能上海見?
無有機會也無錢!
你看我今啥活幹:
勞改釋放作羊倌!
再說如果有一天,
老天睜眼可憐見,
把我頭頂山揭翻,
我也像你自由漢,
如真去了上海玩,——
我豈去拿那毛毯,
那才值幾能個錢?
大姐印象刻經年,
長久不忘在心間,
真想再見她一麵——
但是沒法想枉然。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