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一些,在學校裏有了毛筆字課,時間不長最多一年吧。毛筆字課卻更深深地讓墨和自己結緣。在學校裏寫毛筆字都是帶上毛筆和一瓶工業生產的墨汁,有種腥臭味。後來,第一次接觸了硯台和幹墨,立馬覺得比瓶裝的墨汁香多了。家中有一個最簡易的石硯,也無法支付上品的墨,但比起工業墨汁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因為在西安長大,得天獨厚,有幾次機會去碑林一睹古人名家的墨寶。每次都有人在偷偷地拓碑,想得出這些都是對墨發燒的主兒。雖然碑上的內容我並不懂,但我可以感覺到那寫字是有生命的活物,而且幾百年了依舊如昔訴說著主人的故事,我很驚訝。
上了初中,那時流行學個什麽一技之長,初衷是為了以後上山下鄉可以有機會回城,我就選擇了中國畫。原因之一我沒有素描的功底,西洋畫整不來;第二個原因竟是我喜歡墨香。我跟著隔壁家的兄長學習,就是沒事了就竄到人家家中,粘著看別人作畫。慢慢知道了更多的關於墨和硯的故事。知道了端硯的昂貴,徽墨的高檔。。。更明白了書畫同源之說。在作者眼裏無論寫字作畫,都是把自己的心情用墨寫意出來。我眼中的墨跡滿了色香味韻,尤其筆觸間的飛白微妙地詮釋著虛實陰陽柔剛。那種信息和意境完全是東方的神秘,豈是圓珠筆可以想象的?
後來,隔壁家的兄長看我心挺誠的,按他的話說我挺老實的,就開始帶著我一起去他的老師家裏。他的老師後來也是我的老師叫劉炎亭,寫意畫的極灑脫。老師家在省醫院家屬區,記得他的妻子是在省醫院工作,老師本人好像在某個文化單位。第一次去老師家,記得他們還在醫院的抗震棚裏,那時地震還沒消停。第一次上門拜師,我就是拎了一斤白皮點心,就算拜師禮加學費了。老師和畫以外的話不多,讓我和隔壁兄長站在邊上看他作畫,有時讓我幫著研墨。從他那裏,我知道了老師曾師從石魯,何海霞這些陝西畫派的大師。記得一次,劉老師讓我伸手給他,他捏了一把,說到:“你的手挺厚的。”愚拙的我至今不明白老師話是否有什麽深意,嗬嗬。在那裏,我研過我見過最好的墨。
每周一次,我們從老師那裏拿了畫,回來臨摹,下周拿去被老師評判。那時侯,生宣熟宣對我而言都很貴,隻能買得起防風紙替代。那年代人和人的關係比現在簡單多了,師徒關係很簡單也很真。我平時不需要付學費,就是眼裏要有活,幫老師打開水,搬蜂窩煤,等等。
76年後不久,風向變了,恢複高考了,沒有人再在意一技之長了。我也就極不情願地擱置了對墨的依戀。人生就像在趕場,大家都跟著人流奔騰,卻往往不知道為什麽奔騰。因為時間都用在奔騰上了,連思考都沒有時間了。
然而,對墨的喜愛一直保留了下來,在杭州讀大學就訪問西泠印社,在北京工作期間就再三探秘故宮,去年還有幸第一次一睹“盧溝曉月”的墨寶。
很多次,我告訴朋友,國外的山水很美然缺少了人文氣息,因為沒有墨香。這也是我三番五次回國造訪名山大川的緣故吧。如果主許可,今年我還會回國去的,那裏是我曾經的家,更是我夢中永遠的家園。
土狼 2014-1-6 Virginia,
USA
後記:剛剛在網上查了,真的還找到了劉炎亭老師的信息。我文中的記憶有誤,劉老師本人那時就在省醫院工作,按照穀歌搜尋結果:
“劉炎亭_百科詞條.1942年出生,河南人,主任醫師,曾任陝西省地方病防治研究所副所長,現任陝西省人民醫院功能檢查科主任”
另外還找到一下2008年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