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初夏,文革的烈火熊熊燃起,並且越燒越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甭管你是啥金剛硬漢,都得想辦法躲著點兒。我父母的措施之一就是換房。
簡而言之,換房的意思就是大房子換成小房子,從較舒適的居住環境換到擁擠混亂的居住環境。做這件事不但要快,而且還要堅決。這做法應該是文革期間最簡單易行的自我保護措施之一,但很多人或是想不到,或是心理上一時接受不了。
父親是塞外一家大型國有企業下屬眾多工廠中,一間主力工廠的廠長,母親是同家工廠的工程師。按照舊時的等級製度,在這個工廠裏大概有三,四個人享受較高的幹部待遇,主要是工資和住房的不同。也許在首都或高官集中的地方根本不算什麽,但是在工人和幹部比例懸殊的單位,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我們家的“優越”生活,連我們小孩子都能時時感覺到。
我家搬家前(1966年夏天)居住在那個城市的一個“幹部小區”,三室一廳,其中有兩間屋子還是木質地板,對於父母加上我們兄弟三人的五口之家,寬敞舒適。父母倒是時常提醒到,我們家應該和廠裏其他工人住在同一街區,同樣住房雲雲,我們那時候一來年齡小,二來也不知道父母究竟說的是啥意思。
我父母在66年那個周末,貼出一張換房啟示,要求用我家三室一廳100來平米的幹部小區房屋,換取一套工人聚居區一套30幾平米一室一廳的房屋。幾天以後,整個換房工程就完成了。環境瞬間變化了,生活是需要時間來適應的。
父母當然居住在那間唯一的臥室,門廳由我們兄弟三人居住。一個上下鋪的Banker床占了半個門廳,座椅板凳占了剩下的空間。晚上睡覺時,兩個哥哥睡在上下鋪的床上,我需把能折疊的桌子立起來,用凳子和一塊兒木板臨時搭成的床鋪上睡覺,白天再還原桌子板凳。那個床鋪狹窄又不平整,在1974年我離家上體校前的8年中,我並沒感覺到太多的不適,每天晚上仍然睡的像個死狗。
長話短說,文革期間的生活是艱苦的,不僅僅是物質生活。那種擔驚受怕,對未來的恐懼與不確定感,無時無刻不伴隨著你。因而家庭的溫暖與凝聚力是至關重要的,拋開大的政治環境,能不能最後生存下來,家庭環境是個關鍵因素。感謝我父母的互敬互愛和他們的英明及剛強,我家文革中做的可謂超級的好,我們兄弟始終享受到了童年的家庭溫暖。種種細節,容我另文敘述。
最後說說,大房子換了小房子有啥好處?老實說,就是死裏逃生的選擇。那幾家住在原處的本廠幹部全部遭到了抄家的命運。其中的兩家,被迫搬進(擠進)了無房居住的造反群眾。
擠進黨委書記家的那一家人,故意把小便尿在外邊,形成小溪,流的到處都是,把室內的糧食等物品都汙染了,書記的年邁老伴兒不堪屈辱,上吊自盡了。另外幾家也有不同的苦難故事,一個副廠長的女兒長期在街上或工人俱樂部等處晃蕩,就是不想回到家裏,讓侵占她家的那家人的兒子騷擾。她後來早早嫁人搬出家門避禍。
父親無疑是工廠裏的典型走資派,理應抄家。造反派前來勘察計劃抄家事宜,看到我家太小,家徒四壁,無從下手。我家居住在貧窮的工人區,鄰居工人們會說,MGB的,來我們這裏折騰啥,那裏有什麽特莫的走資派住在這裏啊?
我父母重新恢複工作後,總公司和工廠三番五次派人來做工作,要我家調整住房。我父母堅決不肯。我家兄弟仨人1977年同時考上文革後首屆大學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和父母重新生活到一起了。父母二老80年代後期,才搬到一處條件稍好,但麵積並不大的住房至今。
關於住房的故事,壇子裏生活在上海等大城市的網友,會有更為深刻的體會和苦難經曆,我隻是想通過我家的故事,展現一下那時的生存場景。福兮禍兮,幸福兮悲慘兮,房大房小非主旨,家庭裏有愛,團結堅強則靈!
與我家換房的是一個老實的焊工,家有4個女兒,一個小兒子。沒人能想到的是,多年以後這個小兒子後來是市裏的標槍,手榴彈冠軍。市運動會時我們才相識,後來和我們哥仨都相熟。
他老爹見到我父母就說,他家的好風水,好時運是和我家換房開始的,兒女相對過的都不錯,嗬嗬。
好奇啊,誰搬到你們的大房子了? 不過我那時的同學,家裏七個八個孩子也有的 :)
不僅僅是睿智避禍,更重要的是,在風雨飄搖的大環境中,
一家人能同心同德凝聚在一起,這一點相當欣慰。
可以換,但是換房的雙方都必須是同一公司的職工,好在那個公司有7萬多人。另外,換房就等於把電話也取消了,這也是一項自我保護措施。
我外婆家當年也是硬被割讓了一大間,我小時候生活也超級不方便。人家一不高興就半夜開鬧,我們家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非常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