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Sandy災後重建 （十二）

和形形色色的災民們打交道，被激烈地罵過和詛咒過，也被熱烈地感謝和擁抱過。在災難麵前人性的各個層次淋漓盡致真實地展現出來，真是讓人感慨萬分。

有些人的境遇讓我不得不為他們嗟歎。

Gerritsen Beach有一個男的，家裏有個需要intensive care的孩子。他們家的半地下室地麵以上是用磚塊砌的，被海水一泡開裂了。按照我們項目的規定，對於房屋基礎有開裂等危險狀況的住房，屋主必須先負責修補並通過房建部門檢查之後，我們項目才會派施工人員進去開始安裝。我們項目是不會負責修補基礎的。聽我們這樣跟他解釋，他的情緒變得很激動。他家看起來經濟狀況不太好。他本人胡子拉茬精神麵貌很糟糕，給人窮途末路的感覺，也許是颶風之後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吧。我們都很同情他，但是真的是無能為力。後來我沒有機會再去走訪他，我總是在想，他開裂的牆縫修補好了嗎？

還有一個Gerritsen Beach的老婦人。他們家看起來也比較拮據。前麵我提到過有個因為表現不好被踢出項目的T公司，在評估的時候向她承諾這個項目會幫她更換櫥櫃，還有counter top等等。當她聽我說那些都不在我們項目的範圍內，並且從她家自己花錢完成的安裝來看，我們這個免費的項目已經幫不了她了。她歇斯底裏地衝我大喊大叫起來。她咆哮說從災後的第二天起她和兒子就開始了自救工作，因為他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比她經濟好得多的人都能免費地享受幫助，象她這樣的窮人卻得自己花錢！稍稍平靜下來之後她又向我講述那天晚上，她和兒子如何九死一生地逃過了劫難，說到動情處她哽咽不能發聲。我默默無語地聽著，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我不得不說，有些人是不值得幫助的。

Breezy Point有個Joe。他有個火雞一樣的脖子，總是很激動的樣子，開口就罵我們整個項目。後來我才知道跟他打過交道的每一個客服人員都被他罵過，他們把Joe列到了所謂的“黑名單”上。那個時候我認識了N公司在現場的一個波蘭工頭Hubert。因為種種原因有些屋主仿佛是掉到了項目的裂縫裏，被係統by-pass掉了。我直接找到Hubert把他們都放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這些屋主很感激，有個叫Ryan的人還給N公司寫了一封對Hubert的感謝信。我找到了Hubert請他幫一下Joe。Hubert很快派人去Joe家施工。但是不知哪根筋沒對，Joe居然打電話去N公司投訴Hubert。我聽說了以後很過意不去，找到Hubert向他道歉不該把他牽涉進來。Hubert很委屈地說他也沒有想到好心卻是這樣的結果。我又去找Joe溝通。他一直以為是我幫的他。我解釋說其實最直接幫他的是Hubert，但Joe卻聽不進去，說既然我沒幫他那就是他自己不斷投訴的結果，讓我無可奈何。
 

好在在我接觸過的幾百個屋主中，象Joe這樣不講道理的人我隻碰到了5，6個。

有些人讓我現在想起來，心裏都還有暖洋洋的感覺。

我忘不了Gerritsen Beach的Joe專門來Fire house 向我道歉，因為幾天前他拍著桌子對我發過脾氣，其實我自己早已就忘掉了發生過的事情。

我也忘不了Breezy Point的退休教師Lisa對我說她在對施工單位大發雷霆之後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作嘔，因為他們搞錯了她的地址，讓她好幾次在家空等。我幫她把在係統裏的地址更正過來，又專門去她家追蹤進展，她後來特意走了好幾個街區找到我，隻是為了對我說一聲謝謝。我忘不了她象個小孩子一樣對我描述在經過了一個多月黑漆漆的夜晚之後，屋子裏第一次重新有了光明的欣喜。

我也忘不了行走在社區裏時，遠遠地會有人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打招呼。走在道上，往往會有車停下來，開車的屋主會伸出頭來微笑示意。有些屋主還會走下車來，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有一個男主人，前一天下午我在他家門口跟他聊了幾句。第二天我從那裏經過時，他的妻子就問候起我的老公和狗狗Indigo來，想來是她老公昨天跟她說了我“拋夫棄犬”千裏迢迢來支援災區。她還關切地問我有沒有回去探望過他們。在聽說聖誕節我回家了的時候，她臉上浮現出欣慰的表情。

而之所以得到這一切，我隻不過做了我份內的工作，也許額外再加上一個真誠的微笑，一句貼心的安慰，和一個緊緊的擁抱。災民們給我的美好回憶，比我為他們做的幫助更多。

工作雖然繁重，但是忙裏偷閑我們也有很多的樂趣。
去海灘看日落就是我們一個固定的節目。每天的日落都不一樣。落日的壯觀總會讓人聯想到恢宏的樂章，和心底湧起的對時光和生命的緊迫感。我希望在我退休以後，也能在一個能每天看到日出和日落的海邊住下來。





去海邊喂海鷗，也是我們在緊張工作之餘喜歡做的事情

這是老公來看我的時候在海灣喂海鷗


在項目後期不太忙的時候我們還抽空去了Coney Island
這是地鐵的終點站


地鐵的對麵就是每年舉行熱狗大胃比賽的Nathan's 餐館，我們去的時候還沒有重新開始營業



在附近靠海的boardwalk上走走，據說夏天這裏是遊樂的天堂。從道上清掃出去的沙子還堆在旁邊


海邊景色很美，天際的那一抹淡淡的島嶼就是Breezy Point.


返回的途中我們還看見了這個超市，裏麵賣的食品都是俄式的


各種各樣的香腸讓我垂涎欲滴


這個項目也讓我有機會更從容地了解紐約這個城市。在它的大街小巷行走，我開始愛上了這個多元文化而充滿活力的城市。尤其是它特色多樣化的餐飲，讓我對居住在這裏的人們豔羨不已。

施工單位承諾在二月中的時候結束整個工程，因為寒流和暴風雪的影響，最後工期拖到了二月底。

我是2月14號離開紐約的。在肯尼迪機場的候機室，正好是日落的時分。
我久久地凝視著夕陽，它西下的地方就是Breezy Point.
我衷心地祝願災區的人們能早日從颶風的陰影裏走出來，最好是忘掉這場颶風，忘掉我們，開始自己正常的生活。


再見，Gerritsen Beach！再見，Breezy Point!  再見，紐約！



後記：這個項目我有很多的感慨，不吐不快。現在總算是寫完了關於這個項目的一些經曆，當然還有一些人和事情，對我的觸動也比較大，但是因為時間和精力的原因，我很遺憾不得不就此打住。在寫每篇文章之前，其實我都很犯愁，不知道該如何下筆。應該說是跟貼裏大家的鼓勵和支持，才使得我有勇氣繼續寫下去。這裏，我要說一聲：謝謝您！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