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Sandy災後重建 （五）

在Breezy Point, 我接觸過很多人。但是到現在我仍然懷念的隻有Ray。

第一次見到Ray, 是我們進駐Breezy Point 不久。我們走街串巷去推廣這個項目。那時Ray 正在啃哧啃哧地鏟便道上的沙子。他幹得如此起勁兒，以至於我不得不在邊上等他停下來。

Ray 並不需要我們項目的幫助，他請的私人contractor已經把房子修複得差不多了。他跟我說他這輩子從來不信也沒有接受過別人的幫助。他今年84歲了，但是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健壯得多。他的精神麵貌甚至比他70多歲的鄰居還要好。Ray很風趣，我現在都想不起當時我們具體聊了些什麽，隻記得Ray手舞足蹈講得開心，我也興高采烈聽得入迷。雖然那天有太陽，橫貫巷道的海風還是很冷的。我們倆就站在風裏聊了很久，一直到給他幹活兒的Contractor有事兒需要跟他商量，這才打斷我們倆的談話。

Ray跟我的父親在某種程度上很象，倔強自立。 他給我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盡管他不是我們的客戶，後來我又去看望過他幾次。

Ray有五個孩子，其中Raymond在五歲玩耍的時候發生意外腦部受傷全身癱瘓了。醫生說他活不過幾個月，但是Ray的妻子不願接受這個論斷，決定盡全力挽救Raymond。在Ray妻子的精心照顧下，Raymond後來活了50歲才去世。Ray的妻子不久也追隨他而去。

Ray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欠債達25萬多美元，那是十多年以前。

他說 ，我坐下來，開始撓頭皮，尋思該怎麽辦。

Ray決定把布魯克林的房子賣了，搬到Breezy Point來住。那個時候，極少的人常年住在Breezy Point。 連他的女兒Caro也問他你是不是瘋了。

Ray說他不願意申請破產，搬到Breezy Point 是當時能擺脫債務的唯一選擇。

賣房還清債務後。Ray用剩下的錢開始修整房子。Ray的房子在他的鄰居中顯得鶴立雞群。他周圍鄰居的房子大多隻有一層，外表簡易，也沒有把基礎抬高。但是Ray的房子首先是按新規範把基礎抬高了，兩層樓重新修得也很結實。因為基礎高，除了地下室被淹，他家的一樓並沒有進水，家具什麽的也沒有受到損壞。

Ray有個兒子在佛羅裏達，聽我說我是做工程的，Ray就打電話問兒子，你也是工程師，你為什麽就不能回來參加這個項目呢？Ray提起過這個兒子並沒有成長為他所期望的那樣，大約是年輕的時候吸毒墮落過。聽得出來Ray是個很嚴厲的父親。當我聽到他給兒子打電話的事兒，我分明感受到了他作為父親對孩子深深的思念。

Ray的女兒Caro和他住在一起。她是一個機構的董事，在曼哈頓上班，60多歲，很精明能幹的樣子。現在是Caro在照顧父親。她上班的時候每隔兩三個小時就會打電話來查詢他好不好。有時Ray談興正濃我正好有事又不好意思開溜時，Caro的電話就成了我脫身的救星。

Ray就象個老小孩，老是跟Caro對著幹。比如Caro回來告訴他她約了醫生，Ray就會裝糊塗問她，what’s wrong with you? 等Caro 帶他去了醫生那裏，醫生問他what’s the problem?  Ray就會指著Caro說her！我聽得哈哈大笑，Ray很遺憾地說可惜那個醫生不懂他的幽默。

我從來沒有問過Ray年輕的時候是幹什麽的，從他談話裏隱隱透露的信息和屋子裏的照片我猜他是職業球賽的裁判。不知道是不是職業的原因，他一直保持了好強不服老的性格，總是爬樹上房修修補補。不過幾年前他從高處著著實實摔下來過，險些丟掉了性命。從那以後他不再爬高下低了，但是修補鼓搗卻從來沒有停止過。

Ray有條很漂亮的灰狗，叫Quizno, 三歲。Ray很得意地對我說Breezy Point的居民就算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一提起那個遛灰狗的老頭兒，大家都知道他。

Quizno太可愛了，騎腳踏車的孩子們每當看到它的時候，會不顧家長No,No,No的阻止，把車一扔，衝過來擁抱它。

Ray非常愛他的狗。他不止一次說過，之所以他現在還活著，是因為Quizno。如果哪一天Quizno不在了，他也會馬上離去的。我聽了心裏很難過，明知這可能會是事實，嘴裏也隻好說些言不由衷安慰的話。

Quizno很乖巧，幾次見過以後，有時在路上碰到他們，遠遠地它會衝我揚起下頜。Ray說這是它在跟我打招呼呢。近得跟前來，我蹲下來，它會把頭頂在我的胸膛，一動不動地任我撫摸。

冬天海邊的風很冷，盡管Ray給Quizno穿了一件緊身的fleece，外麵還披了一條厚厚的毛毯。因為頭和腿露在外麵，狗狗有時還是會被凍得嗚嗚叫，Ray也經常是凍得掛著清鼻涕。但是這倔強的老頭兒，每天還是雷打不動地帶著狗狗出來散步。天氣好的時候，Quizno會更高興些，它優雅的踏著小舞步，陪伴在Ray的身邊。本地的居民不足為奇，但是誌願者和工人們看到了總會紛紛要求給狗狗拍照。Ray總是很友好地一一滿足大家的願望。

老公來看我的時候，我還專門帶他去看望了Ray。老公也喜歡上了這個老頭和他的狗。

離開項目的時候，我去向他們告別。因為今年是蛇年，所以我給Quizno買了個玩具叫叫蛇。仿佛知道這是給它的禮物，我剛剛打開購物袋，它就把蛇叼走，滿屋子跳來跳去，屋子裏到處是歡樂的吱吱聲音。好容易等它安靜下來，我給它拍了這樣一張照片。

我多麽盼望春天快快到來，Quizno在海邊奔跑的時候，不用再披著厚厚的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