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中國“反介入”戰略與美軍“空海一體戰”

蘇聯解體後，隨著中國經濟、軍事實力和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以及國際和區域影響力的不斷擴大，中美對決這一假設性命題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各種場合。近幾年，一些隨之衍生出的名詞被頻繁提及和使用，那就是中國的“反介入”戰略和美軍新提出的“空海一體戰”概念（Air-Sea Battle Concept）。那麽，他們的具體內容到底是什麽呢？很網上很多“軍迷“不同，本人並不是“唯武器論”者，所以不希望糾纏於某一兩件具體兵器的性能之類，這裏更多談的將是中美雙方戰略上的思維與概念。

自二次世界大戰末期以兩顆原子彈結束戰爭之後，美軍幾乎成為了世界軍事前沿的代表，美國人發動的每一場戰爭都在顛覆著人們的戰爭理念。50年代的朝鮮戰爭中，美軍用首次出現的“範佛裏特彈藥量”（Van Fleet Load）告訴我們，什麽是真正的“火力”；60年代的越南戰爭中，美國人創新性地使用了大規模直升機機降、地毯式轟炸和少量精確製導武器；1986年攻擊利比亞的“草原之火”行動中，美軍第一次大規模實踐了“外科手術式”的精確打擊（Surgical strike）；1990年海灣戰爭、1999年科索沃戰爭和2003年伊拉克戰爭的戰爭模式，更是以貫穿始終的信息化、精確化的作戰方式和一邊倒的戰場形勢震驚了整體作戰理論還停留於二戰後水平的中國軍界。

幾場戰爭讓中國高層和軍方徹底認清了彼此間實力的巨大差距，這種差距同時體現在理論與現實兩個方麵，包括且不局限於指導思想、綜合國力、基礎科研、材料生 產、裝備製造以及運用水平等多個方麵，絕非短時間能夠全麵趕上。結合這種實際情況，中方的做法是在全麵提升軍隊綜合素質的同時，將有限資源優先集中在少數 幾個領域，以實現中國在中美軍備對抗中的階段性戰略目標---“區域拒止”，或稱“反介入”。

中國在20世紀末下決心開始發展“反介入”戰略的最直接契機，就是台灣問題。1950年朝鮮戰爭時，美國艦隊曾經進入台灣海峽。1996年台獨教主李登輝 競選台灣領導人期間，為起到震懾作用，大陸在台灣海峽舉行了針對台灣的導彈演習。而美軍則針鋒相對地調集兩隻航母編隊到達台灣海域，雙方對峙一度劍拔弩 張。經過這次對峙，中國軍方認識到現有能力無法確保在有美軍介入的情況下完成軍事解決台灣問題的任務。針對這一情況和美軍的作戰特點，決心開始發展“反介 入”能力，初衷實際上就是阻止美軍“介入”台灣海峽可能發生的戰事。這種能力，通俗點說，我沒有能力短期內組織眾多的航母編隊和擁有遍布各洲的軍事基地來 與你角逐全球，甚至沒有能力像二戰時的日本那樣在廣闊的太平洋地區同你美國進行一場針尖對麥芒的海上對攻交鋒，但是，我通過重點打造防空、潛艇、導彈、預 警和陸基航空等力量，輔以網絡戰、太空戰等特殊手段，以非對稱的方式努力爭取在周邊區域內的相對軍事優勢，以逸待勞，無限增大你在我周圍一定範圍內“介 入”所要付出的代價和實施難度，從而達到阻止“介入”的目的。更具體一些，美軍擁有無比強大的軍事力量和全球頂尖的軍事技術，但再強大的軍隊，要想在某一 地區進行現實中的作戰，都需要一定的依托進行部署，具體到遠離本土作戰的美軍來說，主要依托便是海外軍事基地和航空母艦兩項，而這也正是中國“反介入”戰 略最直接針對的目標。

困難時期製造出的兩彈一星早已證明，中國當前體製下，集中力量認真辦某件事時的效率有多麽可怕。中國的“反介入”能力，經過數年腳踏實地的發展，取得了巨 大的成效，不但台海的力量天平發生了根本的逆轉，能力範圍還在向東海和南海深處不斷輻射。而這期間美軍正忙著在阿富汗、伊拉克等地四處征戰。當2008年 奧巴馬當選後提出“重返亞太”戰略時，才猛然發現，在習慣性用來封鎖中國的第一島鏈內，已經難以落腳了。下圖兩條紅線分別為第一島鏈和第二島鏈，三種不同 顏色的區域則代表中國“反介入”能力的影響範圍，其中東部沿海的綠色範圍已經差不多成了中國軍隊的“絕對威懾範圍”，戰時任何處於這一範圍內的目標都可能 同時受到來自海陸空天的壓製性的“過飽和”攻擊。而即使是處於黃色範圍內的美軍目標，也同樣麵對著相當程度的類似威脅，而黃色與灰色區域也正是未來中國 “反介入”戰略進一步強化和發展的重點。



針對中國日趨成熟完備的“反介入”戰略和相應手段，美軍一時間並沒有很好的應對方法。於是2009年，五角大樓的戰略研究人員提出了“空海一體戰” (Air-Sea Battle)的概念。剛聽到這個名字時，人們難免都會困惑這到底是個什麽意思，畢竟海軍、空軍都不是什麽新鮮軍種，海空聯合作戰更是二次大戰時便已有 之，到底什麽是“空海一體戰”？其實從這個概念曝光的第一天起，就有無數人問到這個問題。現實是，直到今天，這個名字仍然更多地停留在抽象概念階段。然而 可以肯定的是，盡管美國軍方在正式場合一再否認，但這一戰略確實是專門針對中國軍方的“反介入”戰略而推出的。雖然缺少太多的細節，但其核心十分明確，首 先是最大限度地增加和使用第二島鏈範圍內的軍事基地，分散“反介入”戰略的目標，增大其實施難度；同時，進一步貫徹“先發製人”戰略，在認為區域內軍事衝 突無法避免時，將充分利用美軍海空優勢，先手全麵打擊對手用於“反介入”作戰的各種手段，和當年日軍偷襲珍珠港頗有些異曲同工之感。與其說缺少細節的“空 海一體戰”是一種戰略，倒不如說它更像是一種赤裸裸的威脅。而這種威脅也很自然的在美國國內外招來了各種非議，首當其衝的就是戰爭規模無限擴大的風險。中 國發展“反介入”戰略的目標本身十分明確的是力爭將兩個核大國的衝突規模盡可能限製在區域性局部戰爭框架內，甚至以嚇阻方式避免直接衝突的發生。而美國高 調宣示“空海一體戰”概念的結果，很可能導致中方在“反介入”能力受到威脅、而失去“反介入”能力又無法打贏戰爭的情況下，冒險主動出擊，擴大打擊範圍， 使戰爭規模螺旋式上升，而對於兩個影響全球的核大國來說，這種戰爭升級，必然是十分危險的。同時，“空海一體戰”戰略的落實及其直接針對“反介入”戰略的 性質，將不可避免地迫使亞太地區國家在中美間站隊，你是願意成為中國軍隊的首批攻擊目標？還是成為美國軍隊的首批攻擊目標？除了日本這種鐵杆狗腿外，恐怕 沒有幾個國家願意做這種二選一的選擇。尤其當這兩個國家還同時控製著全球經濟命脈之時。

麵對“空海一體戰”這一概念的威脅，中國的“反介入”戰略除了瞄準美軍軍事基地和海上艦隊等傳統目標外，必然還會以“網絡戰”、“太空戰”等手段進行輔 助。考慮到美軍信息化的水平和依賴程度，這些方麵對美軍造成的威脅可能更甚。於是我們就看到，這幾年美國人一方麵利用輿論不斷攻擊“中國黑客”，力圖壓製 中國在網絡技術上的發展，直到被斯諾登事件扇了自己的臉；另一方麵緊盯中國太空技術的每一點進步，幾年前一次反衛星試驗讓美國人叫喊了很久，最近的衛星機 動變軌對接試驗又被美國人視為衛星捕捉試驗而緊張了半天，以致美國專家急急忙忙跑出來說：“主要大國可以加強破壞衛星的競爭，它們也可以形成默契抑製競 爭，冷戰時期美國和蘇聯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中國也能選擇。”道理其實很簡單，如果戰事爆發時，雙方先在網絡和太空甩開膀子大幹一場，搞個兩敗俱傷的結果出 來，再被迫在互盲的情況下共同從信息化時代倒退回機械化時代打一場上個世紀的典型戰爭，誰吃的虧會更大一些呢？

順帶談兩句普通“軍迷”更關心的航母話題。中國當前麵臨的最主要的潛在軍事威脅來自於美國，而中國的航母無論是製造技術還是運用水平，都處於非常非常初級 的階段，即便最樂觀的估計，中國的航母編隊最少20年內不會在海上對美軍構成有效的挑戰，發展航母，現階段來看，更多的是為了讓軍事手段可以配合經濟、外 交等手段，將中國的影響力由區域放射至全球，最終效仿美國，有一天能做到以實際行動在全球範圍維護中國的各項相關利益。知道為什麽18世紀時歐洲國家普遍 認定3海裏為各國領海範圍嗎？因為那正是延岸火炮的最大射程，正所謂“領土主權的終點即武力的終點”（拉丁文imperium terrae finiri ubi finitur armorum potestas），現在知道為什麽美國人直到現在還沒有簽署約定各國領海範圍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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