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的老師過世一個月了,我現在才能動筆寫點什麽。過去一個月裏,想著想著就會落淚。
我父母均過世,幾年來也是如此,想起他們心裏一陣陣難過,落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次,我總得寫幾個記念的字。
今年回國時間表特別緊,不過不管怎樣還是要去看看老師的,不見,我怕再也見不到。的灰說,她老媽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一家人都在努力陪著她,希望時間可以過慢點,再慢點。
幸運的我,還是見到了她。躺在床上,不喜歡進食,吃一口都覺得受罪,家人一讓她吃,她就象個小孩子一樣要哭。
我坐在她旁邊,抱著她,她比之前瘦了很多很多。
其實她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老師,嚴格說來是我的師母。她老伴才是我高中老師,但因為他們都是我們高中部的老師,我習慣性地認為她也是我老師。
我真正意義上的老師灰爸,已經胡子拉碴,人仿佛被抽幹了一樣在屋子裏走動,看到我,也不見幾分驚喜,我懂得他深切的悲傷。
我和的灰坐下來準備吃午飯,灰爸這時候說:“你媽藥用完了。”
的灰二話不說,放下筷子就出門,一秒鍾都不耽擱。我趕緊放下筷子,準備跟去,灰爸也示意我陪著的灰去。
到了門口,又被的灰趕回來,說你在屋看著我媽,讓我爸睡覺,他需要休息。
我又馬上折回來把灰爸請到屋子裏去睡覺。
過了二十分鍾,的灰買藥回來,對媽媽各種溫言相勸,媽你吃口海參吧。灰媽要哭:“我不吃,吃了很難過”。她得的病,進食很成問題,每吃一口人都難受,但如果不吃飯,那就會更危險。
我們陪著灰媽看電視,她雖然不愛吃飯,但對點評節目還是很有見地的,電視在演《非誠勿擾》。她一會誇這個姑娘好,一會說那個姑娘太俗氣,難得她如此好興致,我們也都跟著欣賞。
灰爸還在休息。
兩個多小時過去,我該離開了。
灰爸醒了,扶著老伴去打點滴。我知道,這恐怕是我今生最後一次見她了,淚往上湧,又實在哭不得,隻好抱著灰爸跟他道珍重。我曾經那麽幽默快樂慈祥的老師淚水長流:“攤上這事兒,能怎麽辦呢?”
走出門去,我再也承受不住,蹲在地上開始哭。
的灰一句話就把我給叫起來了:“不能哭,他們會聽到。”
一聽到這句話,我立刻收起眼淚,二話不說跟她走。
開車的路上,的灰打電話交代妹妹:“你趕緊下樓陪老爸,什麽也別說,我怕他情緒激動。”
從頭到尾,的灰沒掉一滴眼淚。
她隻是處處照顧大家,確定老爸可以休息,確定老媽能夠吃飯,確定家人有人陪伴。
她心心念念想著爸媽,灰爸心心念念惦記老伴女兒,彼此之間的疼惜與愛護,非筆墨可以形容。
人在病中的時候,身體康複隻是很小的一麵,其實他們最需要的是親人的陪伴,他們害怕一個人獨自麵對病痛的慌張與孤單。
有調查顯示,身處重病的人,身邊有親人陪伴,精神上有信仰的人存活率比沒有親人,沒有信仰的人要高30%。
所以,灰媽才在醫生多次宣布病危之後還奇跡般活了一次又一次。
因為有牽掛,因為有愛,因為不舍得。
不舍得這世界,這心裏深深眷戀著的人。
你不用跟她的孩子談什麽孝道,親情自心底流出,清澈見底,哪來什麽宏論來爭辯要不要去孝順什麽人。
你的存在,對於我就是最好的。
寫到這裏,我已泣不成聲。
一個月後,老師離開了,非常平靜。
我沒說什麽節哀順變,有些話不用說,不說他們也知道。
看了灰爸寫給去世老伴的短文,文字不多,字字都是眷戀,我讀完之後,隻有一個想法,我此生一定一定好好活著,照顧好愛人,照顧好孩子,在他們在的每一天我都盡心盡力,之後不管是我先離世,還是親人,我都不讓自己留遺憾。
隻有這麽一輩子有緣成為家人,最真切的東西莫過於好好去愛,其他的,都是浮雲。
一日在機場看見一個年輕美女,漂亮,健美,時尚,優雅,還可以看出很富有。
把所有的讚美都給她都不過分。我就在她後麵,安檢的時候看見她的駕照上有一紅心。
這就是意外之後器官捐獻的標誌。咱也有。
所以知道萬一了以後,就咱這身板,什麽都會捐了。
她,也會是一樣的。看到她的這個紅心,再對她多一份敬意。她,更美了。
生命享受的是一個過程,因為結局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