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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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美女,為何唯獨西施稱“子”

(2016-07-17 18:31:47) 下一個

 

 
 
  

 

  從民俗學角度來看,人們已將西施抽象成為美好事物的代表。西施具有“沉魚落雁”的美貌,水中的魚兒看到她的驚豔容貌,都自愧不如而沉入江底;在國難當頭之際,西施又有忍辱負重、以身許國的勇氣;加上功成卻被投入江湖的悲劇,深得民眾的同情和愛戴。這些都使西施形象得以升華,成為一種崇高完美的象征。中國四大美女中,唯有西施擁有一種道德高度的文化精神和曆史擔當,故西施成為大眾的“情人”,也在情理之中。

  ■一些詠西施的詩篇,多把亡吳的根源歸之於女色,客觀上為統治者開脫或減輕了罪責,這顯然是不公正的。亡國與權勢者(君王及謀臣)本身有直接的關係,在以男人為中心的古代社會,女人怎麽會導致一個國家滅亡呢?吳國也好,越國也罷,一朝一代的興亡盛衰,有其自身發展規律,不是某一個人所能左右。我們應該肯定的是,在國破家亡時,舉國上下的憂患意識、高度的凝聚力、強烈的複興精神,才能使國家由弱轉強、反敗為勝

  思想者小傳

  錢漢東 祖籍浙江諸暨江藻錢池,錢武肅王37世孫。現為《新讀寫》雜誌社名譽社長、編審,《文匯報》高級記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錢鏐研究會名譽會長,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兼職教授等。連續兩屆榮獲中國冰心散文獎,2013年榮登中國文化遺產保護年度十大傑出人物榜首,榮獲第三屆中國出版政府獎。著有《人間瓷話》《尋訪中華名窯》《日照香爐》《錢漢東考古文選》《錢漢東詩文墨跡選》等。

  中國古代四大美女,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西施名列古代四大美女之首,因其為國效忠的舉動,多為後人所褒揚。2006年,西施傳說被列入第一批國家“非遺”名錄,這充分說明西施文化所具有的人文價值。

  西施不是那種操弄權勢的大人物,也不合“列女傳”的道德標準,因此素不為正統史家所重視。然而老百姓卻同情西施的遭遇,傾心喜愛這個美麗的女子,於是便有種種傳說流傳於民間。在我看來,西施文化的核心價值,可以概括為24個字:報效家國,忍辱負重;剛烈俠義,賢慧雙全;姝妍絕世,美麗化身。

  故裏何處 

  苧蘿山下,浣紗江畔 

  西施故裏在浙江省諸暨市城南苧蘿山下,浣紗江畔。約2500年前的春秋時代,西施就出生在這裏。浣江春水,千年奔流,滔滔不絕,如今浣紗素妝的西施塑像,在蓮池邊亭亭玉立,仿佛依然洋溢著青春的芬芳。

  關於西施,“一作先施。又稱西子。姓施。春秋末越國苧羅人。由越王勾踐獻於吳王夫差,成為夫差最寵愛的妃子。傳說吳亡後,與範蠡入五湖而去,明梁辰魚據此故事編為傳奇《浣紗記》”。公元前494年,吳越交兵,越敗於吳,越王勾踐被迫屈膝求和,攜妻將臣入吳作為人質三年。勾踐歸國後,發誓洗刷這一奇恥大辱,采納範蠡、文種等人建議,發展經濟、訓練軍隊、增強國力等,並向吳王夫差進獻美女,以麻痹和消磨他的意誌。

  麵對國亡家破之痛,興越滅吳是越國上下一致的心願。範蠡幾經尋覓,終於在越國古都諸暨南“得苧蘿山賣薪女西施”。西施,姓施,名夷光,“父鬻薪,母浣紗”。西施幼承浣紗之業,故世稱“浣紗女”。勾踐選到西施後,獻於吳王,吳王大悅,“越貢西施,乃勾踐之盡忠於吳之證也”,從此沉湎於酒色不能自拔。越國卻上下一心,勵精圖治,終於打敗了吳國。後人為紀念這位忍辱負重、以身許國的絕代佳人,在苧蘿山下修建西施殿。

  關於西施出生地,曾經出現兩種說法:

  一說在諸暨,在《吳越春秋》《越絕書》等中就有記載。諸暨建有西施殿最遲出現在唐代,書聖王羲之還在西施浣紗江邊留下“浣紗”兩個遒勁的大字。著名曆史學家譚其驤主編的《中國曆史地圖集》中也標明諸暨苧蘿山,一座小土丘成為名山,我想大概與西施古跡有關吧。

  還有一說認為西施故裏在蕭山。比如,清初文人毛奇齡《九懷詞·苧蘿小姑》:“西施住蕭山之苧蘿村……施亡後,鄉人思之,為立祠溪旁,以其為鄉所出。”對於這一說法,梁啟超曾痛斥:“有信口臆說者,有不可考古而妄言者,有前人之言本有出而妄斥為無稽者。”

  上世紀80年代初,我曾沿著西施北上之路進行實地考察。在諸暨的南麵幾乎沒有西施的傳說,這大概同西施由諸暨北上入吳時沿途停駐過的地方有關。在途經之地,如諸暨錢池、諸暨三江口、蕭山臨浦、紹興、德清新市、嘉興、蘇州、吳縣等,都留有西施文物遺跡或傳說。

  上海博物館展品——2500年前的青銅器“夫差?”,也見證了西施的存在。這尊酒具形器莊重大方,紋飾精美,是春秋時期留下的、可能與西施有關的唯一實物。在青銅器的肩上刻有一句銘文“吾王夫差吳金鑄女子之器吉”,大意為吳王夫差用諸侯敬獻的青銅,專為一名女子鑄造。已故的上海博物館前館長馬承元曾跟我講,這尊酒器是吳王贈送給西施的。

  這尊青銅器是春秋時期諸侯國的宮廷用品,隻有在祭祀或隆重的慶典活動中才能使用。在當時的貴族社會中,等級森嚴,君王所賜任何禮品必須在銘文中表明姓氏。嫁女娶妻都標國名或父姓,隻有這件“夫差?”是特例,未有國名沒有姓,表明這個女子不是貴族。原有社會地位低下,卻在吳王宮中獲得夫差寵幸,這個女子非西施莫屬。

  佳人去向 

  “被沉於江”還是“歸隱五湖” 

  中國幾千年來,美女何其多也,然因時乖運蹇,終被埋沒者又何其多哉!在以嚴肅信實著稱的《史記》中,《越王勾踐世家》等寫到了越國重臣範蠡,卻唯獨沒有關於西施的敘述。

  不過,史書中沒有記載,並不等於西施在曆史上不存在。我們在先秦諸子著作中,多次與西施“謀麵”。《墨子》是最早提到西施名字的史料。《戰國策》有雲:“世無毛嬙、西施,王宮已充矣。”《莊子》中三次提到西施,其中“東施效顰”的故事更是家喻戶曉。《管子》記載:“毛嬙、西施,天下之美人也。”降及兩漢唐宋,提到西施的書甚多,如賈誼《新書》、劉向《說苑》等。

  後世對一代佳人西施的去向,歸納起來主要有兩種說法:一是被沉於江,二是跟隨範蠡歸隱於五湖。

  先看“沉江說”。《史記》記載,範蠡離開越國後,帶領全家人來到齊地,“耕於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產,居無幾何,治產數十萬”。在這裏,根本沒有西施的影子。

  那麽,西施究竟在哪裏呢?相傳勾踐班師回越,攜西施以歸。越夫人潛使人引出,負以大石,沉於江中,曰:“此亡國之物,留之何為?”

  拋開民間傳說不談,《墨子》 裏其實明確寫著:“西施之沈,其美也。”我認為,這道出了西施的真正死因。“沈”在古代就是“沉”的意思。這句話就是說,西施被沉於水中,淒美而亡。墨子出生於春秋末期,距越國滅掉吳國的時間很近,很可能耳聞關於吳越的史事軼說,相關記載應該更接近於曆史真相。

  東漢趙曄在《吳越春秋》中說:“越浮西施於江,令隨鴟夷而終。”鴟夷,是皮革製成的口袋。當年夫差派人送屬鏤劍,令伍子胥自殺。越國處死西施的手段,與其相似,即將其裝入皮袋,投入江中。孟子曾說:“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這句話在告訴人們,越國在事前,隻是把西施當成實現謀略的一顆棋子;在西施完成使命後,便把她作為一個“蒙不潔”的罪人給殺了。

  再看“泛湖說”。範蠡帶著西施泛舟五湖隱居起來的說法,最早見於東漢袁康的 《越絕書》記載:“吳亡後,西施複歸範蠡,同泛五湖而去。”這是說範蠡與西施,離開越國,來到理想的樂土,過上了美滿的生活。

  明代戲曲作家梁辰魚的《浣紗記》進一步描述:範蠡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巡遊故裏,在諸暨苧蘿山下若耶溪,偶遇正在浣紗的西施,為其天姿國色所傾。於是,二人以溪水之紗相訂白首之約。不久,吳王領兵打進越國,越王勾踐作了俘虜,範蠡也到吳國成為奴隸。三年以後,勾踐夫婦和範蠡返回越國。勾踐力圖報仇雪恥,便采用範蠡所獻的美人計。夫差一見西施,果然大喜,寵愛無比,最後反被越國滅掉。勾踐正要論功行賞,範蠡卻不願做官,接了西施,隱姓埋名泛舟湖上。

  民間還流傳這樣的說法:姑蘇城破、吳國滅亡之時,範蠡匆匆來到吳宮深處,將西施救出,從水道進入雲霧靄靄的太湖。遠離政治鬥爭的漩渦後,範蠡化名陶朱公,以其雄才大略,經商致富,與西施從此過著美滿的生活,福壽雙全而終。

  對於西施和範蠡隱居,古人的詩詞中也有很多描述。李白《西施》詩雲:“一破夫差國,千秋竟不還。”蘇軾的《水龍吟》寫道:“五湖聞道,扁舟歸去,仍攜西子。”蘇軾《範蠡》詩雲:“誰遺姑蘇有麋鹿,更憐夫子得西施。”杜牧《杜娘詩》詩雲:“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鴟夷。”

  盡管相關故事有虛構的成分,但人們同情、熱愛美麗的西施,敬仰功成身退的範蠡,不願意看到這麽好的女子被推到湖中淹死,於是傳出了西施和範蠡泛舟同遊江湖的佳話。這可能是大眾所樂意看到的結局吧。

  世人印象 

  報國之勇士,大眾之“情人” 

  除了對曆史進程產生的影響,西施身上的文化價值千百年來也為文人墨客所好。蘇東坡“欲把西湖比西子”,道出了西施的文化高度:她是美麗、美好事物的象征,是儒家文化圈公認的美女。諸暨西施廟到南宋改為西子祠,就與這首詩有關。其實最早孟子就稱西施為西子,但並未引起人們注意。一個普通女子竟然能和孔子、孟子、老子、莊子、墨子等文化巨匠一樣被人尊稱為“子”,這在曆史上也是不多見的。

  需要強調的是,西施對越人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特別對越人集體性格的形成產生了積極而實在的作用。她的精神財富不僅是越人的文化遺產,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文化遺產。

  一是報效家國,忍辱負重。在國難當頭之際,西施忍辱負重,以身許國,與鄭旦一起由越王勾踐獻給吳王夫差,成為吳王最寵愛的妃子,把吳王迷惑得眾叛親離、無心於國事,為勾踐的東山再起起了掩護作用,表現了一個愛國女子的高尚思想情操。有的人為一點蠅頭小利而爭名於朝堂、奪利於民間,做出不少人格低下的事情,與西施這種高尚的人格、寬闊的胸懷,形成了強烈反差。

  二是剛烈俠義,賢慧雙全。西施是剛毅有為的。一個鄉野村姑,竟然擔負起拯救越國的偉大使命,敢冒風險、勇於擔當,沒有俠義之氣,是不可能的。這種為國獻身的精神,深深影響了故鄉的後人。抗日戰爭時期,流傳一段俚語:“中國人怕日本佬的飛機,日本佬怕中國的諸暨。”原來,日本鬼子到諸暨時,遭到民眾的頑強抵抗,小股部隊常常有去無還。諸暨人性格剛烈、直來直去,這與他們一直推崇的寧折不彎精神有關,隱約可以看到西施剛烈的影子。

  賢慧雙全,這個“慧”是智慧的“慧”。西施作為一個鄉間女子,在家時浣紗勞作,那是很艱苦的活。她希望用自己的辛苦付出,減輕父母的負擔,讓雙親能過上幸福的日子,這是賢惠之舉。同時,西施又是聰慧之女。如果不聰明,怎敢隻身虎穴、與狼共舞?一位浣紗女成為修養有素的宮女,待人接物大方得體、察言觀色,在美女如雲的吳宮脫穎而出,顯然有著驚人的智慧和非凡之勇氣。

  三是姝妍絕世,美麗化身。西施成為美女的代表,成為人世間美麗的化身。人們耳熟能詳的“情人眼裏出西施”,最早可能出自明代西湖漁隱主人《歡喜冤家》第五回——“他眼也不轉看著元娘,越看越有趣,正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紅樓夢》第七十九回也有此語——香菱笑道:“一則是天緣,二則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茅盾在《戀愛與貞潔》一文中指出:“中國有句成語‘情人眼裏出西施’,這真是一句不朽的金言。”

  從民俗學角度來看,人們已將西施抽象成為美好事物的代表,演繹出一種西施文化現象。西施具有“沉魚落雁”的美貌,水中的魚兒看到她的驚豔容貌,都自愧不如而沉入江底;在國難當頭之際,西施又有忍辱負重、以身許國的勇氣;加上功成卻被投入江湖的悲劇,深得民眾的同情和愛戴。這些都使西施形象得以升華,成為一種崇高完美的象征。中國四大美女中,唯有西施擁有一種道德高度的文化精神和曆史擔當,故西施成為大眾的“情人”,也在情理之中。

  曆史評價 

  亡吳“禍水”還是犧牲品 

  越國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西施,被一場吳越之戰,推到風口浪尖上,西施是幸運的,也是悲哀的。一個村姑被朝廷選中,又曉以利害、威脅引誘、軟硬兼施,她又如何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在春秋戰國激烈的政治鬥爭和軍事鬥爭中,各國為達到削弱對方的目的,以選送美女作誘餌是常見的事,甚至像呂不韋那樣饋獻懷有身孕的美女,恐怕也並非“純屬虛構”。在中國古代,女子常常是悲劇的承擔者:取勝了,是男人的功勞;失敗了,則被視為禍水。西施就是這種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學者南懷瑾曾說:“西施常患胃病,捂著胸口皺著眉頭,人以為美才被選中。她到吳國隻知道‘去侍奉一個外國人’,可得些錢孝敬其父。因此吳人說她壞,越人說她好,好壞莫辨,這是春秋無義戰的派生論的翻版,並不新鮮。但我以為,一介村女,已知愛國愛鄉就很了不起了,如果讓她當個賢德的吳妃去幫助夫差,那不成了叛徒?時下西施也被翻了出來走上熒屏,不過我勸觀眾在看此類劇的同時,不妨瀏覽一下史籍,不要忘了西施的本來麵目。”

  一些詠西施的詩篇,多把亡吳的根源歸之於女色,客觀上為統治者開脫或減輕了罪責,這顯然是不公正的。這種陳腐的“女人禍水論”,曆來受到人們的批駁。

  唐代詩人崔道融《逛西施灘》雲:“伯?亡吳國,西施陷惡名。浣紗春水急,似有不平聲。”他把吳國之亡歸咎於吳國的權臣,一翻西施亡吳舊案。晚唐詩人羅隱詩雲:“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這首詩也反對將亡吳的罪責強加在西施身上,質疑並否定“女人是禍水”的論調。北宋政治家王安石也曾為西施鳴不平,他在一首詩中寫道:“謀臣本自係安危,賤妾何能作禍基?但願君王誅宰?,不愁宮裏有西施。”

  亡國與權勢者(君王及謀臣)本身有直接的關係,在以男人為中心的古代社會,女人怎麽會導致一個國家滅亡呢?魯迅曾對“女人亡國論”進一步予以辛辣諷刺。他說:“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會安漢,木蘭從軍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姬亡殷、西施亡吳、楊貴妃亂唐那些古老話。我以為在男權社會裏,女性是絕不會有這麽大的力量的。興亡的責任,都應該由男的負。但向來男性作者,大抵將敗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這真是一錢不值的沒有出息的男人。”

  自古以來,世人對西施有種種傳說和評議。在我看來,美麗無比的西施心懷報國之誌,擔負起拯救國家的重任,實在是可歌可泣。吳國也好,越國也罷,一朝一代的興亡盛衰,有其自身發展規律,不是某一個人所能左右。我們應該肯定的是,在國破家亡時,舉國上下的憂患意識、高度的凝聚力、強烈的複興精神,才能使國家由弱轉強、反敗為勝,這是真正的強者之歌,並在今天仍有現實意義,也是後世歌頌之真諦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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