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九針 (19)

長篇小說：九針
文/紅葉

第三章 波心的雲 (4) 

這天鄭雯打電話給李翔，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談。

他們約定在一家茶館見麵，李翔有些緊張，不知道鄭雯要同他談的重要事情是什麽。
他的心頭， 有些隱隱的預感，會不會是他一直擔心的那件事情。

鄭雯遲到了，許久， 她的身影才出現在茶館門口。她不象往日那樣神采飛揚，顯得
心事重重，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裙，仿佛是剛奔喪回來似的，倒是同她現在黯淡的心
情相符。 

她徑自坐在李翔對麵，沒精打采的，臉上沒有笑容。  

“ 你想喝點什麽飲料嗎？” 李翔問道。

“ 我沒胃口。” 鄭雯回答。

李翔試圖讓氣氛輕鬆些， 他說：“ 今天的天氣不錯， 等會兒我們去公園走走好嗎？”

“ 我不想去。”鄭雯回答。

看來鄭雯今天是在鬧別扭， 李翔隻得切入主題，問道：“ 你不是想同我談一件重
要的事情嗎？”

鄭雯開門見山地說：“ 我懷孕了。”

李翔一直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那天他們沒有采用任何避孕措施，其實也不太懂
應該怎樣做。 

“ 那我們結婚吧。” 李翔很快地鎮定下來說道。既然如此，他必須要負擔起這個
責任。

“ 我要去做人流手術。”鄭雯立即說道。

“ 你怎麽能這樣輕率？” 李翔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個小生命，既然
已經存在了，怎麽能輕易扼殺？我說過，我會對你負責的。”

“ 這是我的身體，我有權決定。” 鄭雯說道。
不等李翔回答， 她站起來， 轉身跑了。

鄭雯沒有想到，這一次的短暫歡娛竟要她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她可不想生孩子，
給自己添個累贅。 她還那麽年輕，世界還剛剛在她麵前展開絢麗的畫卷，她還要盡
情享受生活的樂趣呢。

鄭雯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她的母親粱淑雲，她母親吃了一驚，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鄭
雯隨即宣布了她要做人工流產的決定。她母親趕忙告訴了丈夫，父母都勸鄭雯要慎
重考慮， 鄭雯就是不聽，誰也不能拂她的意，家中頓時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接下去發生的卻是事與願違。 

那天李翔護送鄭雯從醫院回到家，鄭雯的父母早己在家中布置停當， 爐子上燉著雞
湯紅棗湯，床上的被子鋪得好好的，烘得暖洋洋的，等著鄭雯做完人流之後回來休
息。 

“ 趕快吃點東西吧。” 鄭雯的母親粱淑雲說道。

鄭雯剛拿起筷子，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 怎麽啦？別哭， 別哭， 好孩子，有事跟媽媽講。” 粱淑雲安慰女兒道。 

“ 醫生說我今天發燒，給我量體溫，說體溫偏高，不能做人流。”鄭雯垂淚道。

“ 醫生也是負責任， 怕對你的身體不好，等你感冒好了再去吧。”粱淑雲好言好
語地勸道。鄭雯這個獨生女是她和丈夫的掌上明珠，他們對寶貝女兒一向是千依百
順，萬分寵愛。

也許是那個小生命過於頑強， 執著地一定要來到這個世界。等到鄭雯兩周後感冒痊
愈再去醫院時，醫生告知已經三個月了，現在做人流太遲了，隻能等胎兒長大些做
中期引產。

鄭雯回家後對母親哭道：“ 媽媽， 我該怎麽辦呢？”

“ 唉，做引產會傷身體的，萬一大出血就糟糕了。把身體弄壞了，以後想生孩子就
比較困難了。再說你們倆都這麽聰明，這個孩子一定優秀。你們趕快結婚，你就生
下來吧，媽媽替你帶。” 粱淑雲苦口婆心地勸說女兒道。

 “ 我不要。”鄭雯嚷道。她將桌子上的所有東西一起掃到地上去。

“ 這孩子， 脾氣這麽暴躁，太不像樣了。” 鄭雯的父親嚇了一跳，責備道。

粱淑雲柔聲勸道：“ 乖女兒啊，別耍小孩子脾氣。好啦好啦， 別哭了，照照鏡子，
你這樣一直哭下去會變醜的。”

一聽見這句話， 鄭雯立刻收淚，她對自己的容貌是百分之百的愛惜。

鄭雯同李翔閃電結婚了，因為不結婚孩子就不能報戶口。 婚禮很簡單， 鄭雯連朋
友都沒有邀請，隻有雙方的家長在一起吃了一頓晚餐，宣布了一下就完了。

十月懷胎， 一朝分娩，瓜熟蒂落，孩子順利地生下了，是個女孩兒，長得健康漂亮，
取名為李玲瓏。李翔很高興， 但鄭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將這個孩子看作一個包
袱，一個障礙。

坐完月子後， 鄭雯照照鏡子， 她發現自己的容貌沒有多大變化，身材也沒有走樣，
情緒才逐漸好起來。 

鄭雯每天積極地鍛煉，為了盡快恢複以前的苗條身段， 她決定不自己喂奶，而是給
孩子喝牛奶，請了個保姆，照顧玲瓏。她也不願下廚房，經常去自己的父母那裏吃
飯，生活同未婚前沒有什麽兩樣。 

隨著對鄭雯性格的認識越來越深，李翔也越來越後悔，他知道鄭雯是不會和他安定
下來好好過日子的。她根本不是那種甘心在家做賢妻良母的女人，她的虛榮心和野
心都是極其強烈的。

李翔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她的歸宿，她野心勃勃地一心要往上爬，她嫌他太軟弱，
太無能，太窩囊，而且也太窮了。

就是一個晚上，一次輕易的衝動，改變了他生命的軌跡。而且，還連累了一個無辜
的可憐的小生命，他的女兒玲瓏。

李翔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黃昏，就象一張老照片，雖然褪色了，但是仍然清晰，
每一個細節都曆曆在目。

遠方的晚霞粘貼在黃昏的地平線上，變幻著奇異的顏色， 微風中傳來鄰家的鍋碗瓢
盆聲和小孩們的嘻鬧聲。夜幕正在緩慢地拉起， 仿佛一台戲結束了，另一出戲又要
開始。

李翔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 鄭雯一進門，就立刻變得沒精打采，看見她那張臉的人
都能意識到她是在這個家裏活受罪。

玲瓏已經會爬了，她可愛極了，見人就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聰明活潑的孩子。看
見鄭雯進來， 玲瓏立刻揮舞著小手撲上來，甜蜜地笑著，她可不懂大人的世界裏發
生了什麽事情。

鄭雯敷衍地抱了一下玲瓏，就隨手把她放在床上了。沒有轉彎抹角，鄭雯對李翔說
道：“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擔保人了，出國留學的事情有眉目了。 ”

“ 那太好了。” 李翔回答。暴風雨來臨前總是出奇的平靜，李翔有個預感，好消
息接下來就是壞消息了。

他知道鄭雯一直在申請出國留學，在找擔保，但是沒有想到來得這樣快。

果然鄭雯開門見山地對李翔說：“ 我已經反複考慮過了，我們倆性格不合，在一起
不會幸福的。 趁我們現在都年輕， 還是分手好，這樣，都能盡早找到自己的幸福。”

好象有一把鋼刀猛然插進了李翔的胸膛，他強忍住劇痛。他知道，鄭雯的心硬， 就
是此刻跪下來哀求她也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看著這個曾經肌膚相親的女人，他孩
子的母親，她的無情讓他寒心。

 “ 那好吧， 孩子歸我。”李翔很快地回答道。

鄭雯當然是求之不得，沒想到李翔竟這麽痛快地答應了，鄭雯很有些意外，本來她
以為會很費些周折的。

第二天他們就去辦理了離婚手續，鄭雯搬回去與父母同住，臨走前鄭雯將他們所有
的合影都撕掉了，以示一刀兩斷。鄭雯不久就出國去，遠走高飛了。

每天晚上李翔抱著女兒逗她玩時， 望著她天真無邪的眼睛，他就覺得愧疚，覺得對
不起女兒。
孩子還這麽小，就沒有母親，實在是太可憐了。

父母犯下的錯誤，卻要無辜的孩子來承擔後果，有時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麽不公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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